《灵助兼职手册》断墙雨蜗

23、第23章

　　又小心观察了会儿，两人确定操场和教室都有魂灵——还是同一个。

　　“怎么吓成这样？”童让瞥到楚小天状态，冷静地说:“他本来就是鬼。”

　　楚小天不住地拍着胸口平复情绪:“有段时间没净魂了，安逸日子过多了忘了被惊吓的感觉，再说，这、这比普通鬼诡异多了……模拟散魂境从没有分身的情况啊。”
　　某人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
　　童让可能不清楚，他长期指引新晋异能者心里是有数的，模拟散魂境一向控制难度在偏低，突然出现两个魂灵真的太诡异了，就算是日常净魂，这几年他也从没遇到过会分身的魂灵。
　　未知带来的恐惧在猜测中无限放大，他也不想怕，但控制不住。

　　“话说你怎么不用‘它’？”楚小天悄咪咪跟在四处观察的童让身后，小声闲聊缓解紧张。
　　魂灵已经不是在生者，异能者习惯用“它”字指代，跟散魂境里真人的念区分开来。
　　由于意会沟通的缘故，楚小天能感觉到童让用的指代词是“他”。

　　“散魂境人家是主角，我们来做客还要拆家，讲点礼貌。”童让随口解释。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面对有情绪的魂灵，偶尔下意识把对方当真人看待。

　　“……有道理。”楚小天对童让这种奇奇怪怪的小原则接受良好，更主要的是，他被吓懵了，思路完全是乱的，“接下来怎么办？”楚小天问。

　　童让看了看手表，说:“分身的事没时间细究了，我们目标是改人物和空间，原则还是避开魂灵，走吧，下一个教室，就不信他无处不在。”

　　“好，……走慢点哈。”楚小天没带什么灵铸工具，缺乏安全感，慌得很，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此时已经吓矮了30公分，猫着腰踮着脚小心翼翼四处张望，就差拽着童让衣角走了。
　　也不怪他，要不是做了异能者，他在人间属于天黑后绝不听鬼故事那一类，最怕恐怖的东西。

　　然而，意外还是再次发生了。

　　走过几个教室后，两人发现——

　　每一间教室，都有魂灵。

　　“！”楚小天冒烟的嗓子已经咽不下口水了，声音都在发抖:“……童让，我、我们真的见鬼了？！”

　　童让心里也很震撼，面上还是稳当，说:“再看看。”

　　两个人都顾着害怕，这活儿没法干了。

　　走过几间教室，童让发现共性——魂灵在相同的教室重复相同的动作，只不过每一间都略有延迟，似乎他们到了里面的人物才开始活动。

　　几次下来，童让摸清了规律:每次他们扒窗，过个三十秒魂灵一定看窗外，之后她也不敢再继续回到原处观察，怕被发现。
　　也就是说，每次要观察魂灵，只能抓紧在三十秒内完成。

　　心里有数后，童让告诉楚小天安静在楼道口待着，自己逐间教室走过，为了避免判断错误，她还特地上了四楼，五楼，六楼，确定每间教室情况都一样。

　　一间间教室三十秒累积看过来，她发现，魂灵的颜色时黄时白，就和在地府安检处看到的某只一样，状态及其不稳定。

　　黄色魂灵……

　　按照魂灵的命名规则，应该叫黄痴，再结合经验观察魂灵颜色最深的状态，预估风险值在12%左右。
　　9%是一煞，12%……是四煞。

　　地府怎么会给初级异能者设这么高的门槛？

　　意识到不同寻常的童让跑去找楚小天，问:“模拟散魂境魂灵风险值有上限吗？”

　　楚小天正战战栗栗猫在楼道里，看见童让回来，高兴坏了，连忙答:“有，模拟散魂境只是为了辅助灵助分化，风险值都控制在9%左右，以免难度太大，对初级异能者不友好。”

　　“就没有超出9%的例外？”

　　“模拟烟花筒我从店里拿的，同一批货，都是这个风险值，例外也不可能在这一个上例外。”楚小天挠头。

　　“拿错的可能呢？”

　　“……啊？不会吧，我临出门前从仓库拿的呀，那里堆货位置我都熟……”
　　“等等，异能者办事处今早来人，放了一批新的模拟烟花筒在仓库，说是试卖给需要更换囮界和植株的中级异能者，帮助他们高效分化，难道……”

　　童让:“……”

　　楚小天背脊僵硬，他忘了异能者办事处上午来过，随手在习惯的位置抽了一根烟花筒，没看货品标注。
　　“不会这么巧吧，这个魂灵看着很温顺唉……”

　　“四煞黄痴。”童让这下能确定了。

　　“啊？！这么高？……你怎么看出来的？”模拟魂灵不显色，也没有地府盖章的风险值，童让怎么知道魂灵颜色和等级，楚小天懵了。

　　童让略过不答，而是反问:“如果整个散魂境都有他的分身，要当面改时间和人物难度很大，黄痴的习性我不了解，没法找突破口，你知道多少？”

　　“你确定是四煞黄痴？”

　　“确定。时间很紧，你尽可能把知道的信息告诉我。”她不想天亮也出不了地府。

　　“哦哦，好……”楚小天也不管了，童让是强者，也是朋友，准不准的，他都豁出去信了，就一股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异能者指南》最后一页，冤生怨，念成痴……黄痴，由执念而生，情绪隐蔽性强，攻击性低，一般只在自己的散魂境里内耗，要是惊动了它，暴起的可能性很小，逃避的可能性很高。”
　　楚小天说着说着也冷静不少，知道是黄痴，他莫名放心一点，虽然他没见过会分身的黄痴，但最起码，黄痴它不主动攻击。

　　“你们灵铸一般怎么净魂？”

　　“用情绪诱导剂加专项摄融仪，先激发魂灵情绪到最强烈，再摄取消融能量，和灵贮差不多，他们用强力，我们用科技，如果是三煞魂灵及以下，也有胆子大的灵铸独身进散魂境跟魂灵谈个心什么的……除了我。”
　　楚小天很少自己进散魂境，灵铸的各种工具方便他像个法师一样远程操控，他还打算培养灵宠代替自己，这样就稳稳不受惊吓了，可惜不太顺利。

　　“怎么问起这个？这一趟目标不是净魂，模拟魂灵净了魂也没有实质收获呀。”楚小天不解，他们不是要避开魂灵尽快改变时间人物萌芽么？

　　“有用。”童让站在教学楼楼道俯望操场，人物活动尽收眼底，“我刚看过了，教室里发生的事在重复上演，操场也一样。”
　　说明这个魂灵，内心深处最在意的就是这两处。

　　既然黄痴的本质是执念内耗，净魂的本质是消解情绪能量……
　　“怎么避开魂灵在乎的，在他眼皮底下改点东西不引起注意，就是我们的目标。”

　　“啊……真要在他眼前动手啊。黄痴胆小，吓跑了散魂境坍塌，可不好找回来。已经萌芽过的空间分枝也会枯萎，功亏一篑的。”楚小天担心说道。

　　“分枝枯萎了能不能换个烟花筒重新来过？”
　　童让在想哪个时间更短，要是烟花筒能换，她就改变策略，早点吓跑魂灵。与其耗在高难度未知魂灵上，不如推翻一切从头开始。
　　只要能达成目标缩短时间，认怂不算事儿。

　　“……可以，但是难度可能很大唉，空间萌芽枯萎后，会在枝干处形成枯障，再换散魂境，很难突破原本的枯障，更何况是四煞魂灵导致的枯障，难度至少翻倍。”

　　童让:“就是说换个简单的烟花筒，可能耗时更多？”

　　“嗯，”楚小天幽幽地说:“这是地府在定下新一代植株后就设置好的，防止异能者半途而废，过度消耗烟花筒，这玩意儿成本高。”

　　童让:“……”得，阎王老爷算盘珠子按颗打，路都堵死了。

　　只能按原定方案，当着魂灵改。

　　为了稳妥起见，童让再次观察操场规律——其它地方都没什么异样，打篮球的、扎堆聊天的，唯独那一角乒乓球台，魂灵站在树下，专注盯着打乒乓的女生，手里的水瓶捏了又捏，脚上前两步又后退。
　　等到下课铃声一响，所有人收起器材往教学楼走，魂灵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动作，站树下抱着水。

　　过了几十秒，一切突然回到原状。

　　——还是那张乒乓球台，还是人来人往的操场，所有人动作又重复上演一次。

　　这么看来，铃声是节点。

　　“下楼。”童让叫上楚小天，后者一头雾水，颠着小碎步跟上。

　　来到篮球场篮板下，童让身处其中又观察了一遍，她想知道铃声后空隙的几十秒发生了什么。

　　——只见魂灵拿水站定，男孩女孩打乒乓，铃声一响，魂灵还是不动，其他人快要走到教学楼时，教导主任出现走过，被风吹掉假发，落荒而逃。
　　就在此时，所有人物短瞬消失，眨眼又回到操场上各就各位。
　　从头开始。

　　“这黄痴跟教导主任有仇吧，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这下楚小天也看出来了。
　　他跟童让初次走进教学楼偶遇教导主任，也是来了这么一出，那时他还没注意到铃响之后操场上的学生都在往教学楼走。
　　“诶——现在想想，得亏人乌泱乌泱都跟我们过来，挡一挡，不然我俩没穿校服，太突兀了，说不准要惊动魂灵。”
　　楚小天说着无意往魂灵方向望了望，突然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盯着他们方向，登时心里一阵发怵。
　　“童让！童让，他在看我们！”

　　“……放心，不是看我们，”童让早就注意到了，示意楚小天冷静，“要是关注我们，第一次我们毫无察觉进教学楼，他就躲了。”

　　“他的注意力很集中，完全沉浸在想做的事里。”童让直觉，如果不贸然触到底线，这魂灵压根就无视他们的存在。

　　只是，这底线是什么呢？

　　时间和人物，从哪儿改才能不打草惊蛇呢？

　　现在已知的信息就是下课铃声为操场场景的重复节点:从开始打球到教导主任逃走，是一个完整流程。

　　而教学楼里面，则是以窗户出现人开始，三十秒后魂灵看窗外结束。

　　除开捉弄教导主任这一环节，场景都很普通。

　　四煞的情绪能量，为什么单单隐藏在这两个普通场景中呢？

　　念成痴，念成痴。

　　他究竟有什么执念？

　　弄不明白这点，不好下手，就怕牵一发动全身。

　　楚小天看童让皱眉，有点忐忑:“要不，我们回去换个烟花筒？……”
　　四煞魂灵还会分身什么的，难度实在太高了，他许久不净魂，想都不敢想。
　　童让的实力够拼一拼，可她时间紧，又是初级异能者，还没有足够的经验。
　　凭他们两个，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先改人物。”童让果断决定。
　　教室整个流程30秒太短，地方又小，改时间和人物很冒险；操场铃声卡点，还不明白对魂灵有什么特殊意义，不好动时间，先改人物比较稳妥。
　　“没有把握回头能赢，就往前走，失败再说。”

　　楚小天:“哦，好……好。”好强大的气场。
　　他突然想拽住童让给自己签个名，指不定将来能卖个高价。
　　可惜童让走得飞快，没拽住。

　　童让一边健步如飞一边速缕思路。
　　魂灵的关注点，在乒乓球台的女孩和假发教导主任身上。
　　换句话说，其他人都不在他关注中，基本是营造氛围的背景板。
　　要改人物，就从这些人中挑。

　　童让带楚小天来到离乒乓球台最远的对角线——羽毛球场。

　　眼下，正有个自然卷女孩挥舞球拍展现矫健身姿，赢了一轮又一轮，围观的满场喝彩。
　　对面输球的男生不服气，路过网布捡球小声嘴贱:“晦气，结巴一个。”

　　“你、你说——什、什——么？”自然卷女孩擦掉额头汗水，上前质问。

　　输球男生:“我、我、我说，你的球跟你一样，结结巴巴像拉羊屎，要不是你打得断断续续没力气，次次角度刁钻，能赢我？”
　　“赢了也是个废——”

　　“就他了。”童让凝聚两股精神力，分别加注在男生和女孩后颈。

　　输球男生正说着话，突然卡壳，“废——废——”剩下一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啊——啊——怎、怎……”

　　自然卷女孩疑惑上前，“你做什么？”
　　话说出口，女孩疑惑转为欣喜，她能流畅说话了！

　　旁观有人起哄，“嘿！现世报。”

　　输球男生急得眼泪都憋出来了，他不想当结巴啊！男生急得原地直打转，那种想说说不出的感觉，恐慌，无力，绝望。
　　板子不打自己身上不疼，他终于意识到，嘲笑他人的缺陷是一件多可恨的事。
　　可惜一切都晚了。

　　自然卷女孩缓步走到男生面前，微笑:“慢慢来，越急越说不出口，等适应那个速度，世界是一样的。”
　　说完，拿起球拍离开。

　　“诶，我喜欢这女孩性格哎，果断潇洒，记仇又有人味儿，就她说话，一时半会儿还真分不清友善还是腹黑，跟你很像——”楚小天突然噤声。
　　完了，把真话说出来了。

　　“哦？我记仇，腹黑，怎么看出来的？”

　　“额……一种感觉，”越描越黑，楚小天忙找补:“强者都这样，这不叫记仇腹黑，叫恩怨分明，对吧嘿嘿。”

　　“不，我确实记仇，爽了就行。”童让也大步离开，留楚小天原地发呆。

　　植株又萌芽了，童让摸着心脏的位置。

　　可是，萌芽也无法真的改变那女孩的命运，铃声一响，从头来过，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被羞辱……

　　哪怕女孩有自己反击的实力，哪怕这里是幻境中的模拟场景，童让也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最后一步，改变时间。

　　回到乒乓球台附近，童让坐上操场边的台阶，默默盯上了魂灵。

　　楚小天跟上来，见她眸光深沉，刚刚自己说错话，也不敢打扰。

　　过了会童让突然问:“散魂境里所有事都跟魂灵的执念有关么？为什么那女孩在他的幻境里被辱骂？”

　　楚小天发现童让没往心里去，又乐乐呵呵上前解释:“其实也未必相关，我听灵助朋友聊过，散魂境有的场景完全随魂灵执念而动；有的，只是魂灵生前印象比较深刻的场景重现；还有的是魂灵内心性格的投射……譬如魂灵自卑情绪很重，可能构造出被人欺辱的场景，或反击或重复，甚至有时候主角不是他自己，因为他不愿意面对，就把场景投射在虚构人物上……”

　　“你是说，那个自然卷女孩，也有可能是魂灵虚构的自己？”童让注意到魂灵的头发很顺，刘海贴着额头，碎发很轻，能随风动。
　　看不出是不是自然卷，但是发质细软。

　　“你判断呢？”楚小天现在下意识信任童让，在这个幻境里，有强者倚靠是多么安心的事。
　　要不他早吓傻了。

　　童让没正面回答，自顾自理起了逻辑，“如果是，那女孩就不是无关紧要的角色，我对那女孩动了精神力，魂灵不会关注不到……”

　　“有道理，那接下来怎么弄？就差时间没改了。”楚小天也很着急，这里待着他始终怕怕的。
　　现在他俩离魂灵还那么近，那可是鬼啊。

　　“别急，再看看。”

　　“看什么？”

　　“他是不是那女孩。”

　　“啊，这和改时间有关系吗？”

　　“有。”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要不他们就被动了。

　　下课铃如约响起，很快，人物再一次各回各位。

　　童让转过头望向羽毛球场，有了答案。

　　楚小天见童让沉默下来，担心童让好不容易成功萌芽两枝，毁在夜长梦多，忍不住提醒道:“童让，我知道你有主意，但是现在临门一脚，我觉得可以冒险试试，改时间无需时间倒流，只要把时间改慢一秒或者改快一秒，萌芽成功就赢了！出其不意，魂灵要躲也来不及了。”

　　“晚了，现在主动权不在我们手上。”

　　她看着那个忧郁沉静的树下男孩，深吸一口气，说:“他发现我们了，随时能躲。”

　　在对方有警惕的情况下，改时间根本快不过他。

　　楚小天张着嘴一脸诧异:“啥……不能吧？发现了他怎么不躲？”
　　从楚小天的角度来看，魂灵完全背对他们，童让这么一说，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难不成对方后脑勺长眼睛，正阴测测地盯死了他们？

　　童让拍拍楚小天肩膀，“你往羽毛球场看。”

　　楚小天疑惑不解顺着童让的话转头看去，心脏猛地跳停:“不见了！她不见了！”

　　此时的羽毛球场变得空无一人，无论是女孩，男孩，还是围观群众。

　　童让点头。
　　她出手还是草率了。
　　那女孩的情绪太不同寻常，细腻程度几乎可以匹配魂灵，根本不同于一般的背景板人物。

　　魂灵确实虚构了女孩作为自己的本体投射，现在女孩消失，毫无疑问，他们已经暴露。

　　魂灵之所以不躲……

　　童让也只能赌他有其它意图，但有所求，事情总归还有余地。

　　“走吧，我们会会他。”童让从操场边的台阶站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这模拟散魂境，怎么灰尘也模拟，怪逼真的，衣服回去还要洗，费水。”

　　楚小天:……是怎么做到云淡风轻要见鬼的？

　　再说，都这关头了，能不能不想费水的事啊！呜呜呜他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