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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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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淮念的脚步倏然僵滞在原地。
那句话于他而言仿佛幻听。
他不可思议木讷转头:“你?什么意思?”
简柏妄也侧眸凝来:“字面意思。”
神情淡漠,不似说笑。
付淮念:“不是,我……”
付淮念:“你甚至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打架?”
“需要理由?”简柏妄不答反问。
付淮念:“……”
他忽然轻笑摇头,皆因这番话落在耳中他只觉得……他的学长怎么比他还要野?打架都不需要理由?
这可不符合他们的江湖规矩啊。
付淮念心中叹气,果然他的学长还得他暗中多加照顾才行。
其实笑到最后,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总有一种善良的人,他们会极尽温柔地朝那些深陷冰凉泥潭中的人伸出手。
而学长就是这种善良美好的人。
像小说里捧出一颗真心救赎别人的主角。
心中的轻盈让他连身体也被“牵连”一样,付淮念忽然腿软倾倒向冰凉的墙,竟又被学长碰到他柔弱的一面,付淮念无奈撇开视线啧了声,真是有损他十七中校霸的雄风。
“我能行,你松手。”
付淮念食指点点学长抓实他手臂的掌背。
那人只是侧头淡淡看他,却并未有松手迹象,反倒是转身将他扶走。
付淮念:“……”
付淮念:“你要带我去哪?”
他挣扎几下,却有点无济于事,刚才还是一打三般意气风发,这会儿竟挣扎不开病弱学长的手,放弃的临了他只能自我安慰着一定是因为他不舍弄疼学长。
没错,他不过是心疼学长罢了。
*
盐城有随处可见的红枫树。
高大红枫树下的长木椅坐着个蓝白校服少年,正是付淮念。
付淮念面前是片人工湖,湖边有不少人给湖中的野鸭野天鹅投喂面包碎,而他正拿着学长给的湿纸巾擦手。
他将湿巾抓成团丢向几米外的垃圾桶。
付淮念眼下忽然多出个的掌心。
掌心上安然躺着个小面包和几贴创可贴。
他缓缓将视线往上移动。
那张熟悉又好看的脸赫然而现。
“谢谢啊。”
他伸手抓过小面包拆开包装正要扔出去喂天鹅,忽然有个手臂挡在他胸膛前。
“是你吃。”
“额……”
付淮念微愣讪笑挠挠下巴:“哦,谢谢学长。”
刺痛顿时袭来,付淮念轻微抽气。
他也才想起下巴在打架时被抓了道伤痕。
“很疼?”
“一点都不疼。”
付淮念轻扬眼尾,他不以为耻反倒引以为傲解释:“这些伤痕可都是我胜利的勋章。”
他话音不过刚落,学长已拆开片创可贴,倏地把他的勋章盖住。
付淮念:“……”
真是清冷得有那么点儿不解风情,他无所谓失笑,估计也可能是好学生总看不惯他们这些坏学生的“战果”吧。
“我自己来。”
他语毕直接抢走学长手心的创可贴。
手臂和小腿的勋章全被创可贴掩盖,付淮念掏出手机正欲给学长转钱,刚抬起的手却忽然被人扯住。
右手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名小女孩。
小女孩扯扯他校服袖子,顶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有点委屈嗔道:“哥哥你昨晚又不回家睡觉,都没人给我讲故事。”
付淮念有点惊讶:“你怎么在这?”
小女孩努努嘴:“我想吃糖。”
人工湖旁的小商店门口。
付淮念把整包奶酪糖塞给小女孩:“快回家,你爸妈找不到你会着急。”
小女孩笨拙撕开包装抓出糖:“哥哥也吃。”
付淮念接过糖却又塞进小女孩口袋:“这是给小屁孩吃的。”
“不是小孩就不能吃吗?”
“嗯,不是小孩不能吃,快回去,不然下次不给你买。”
目送小女孩跑回那边的小区,付淮念才转头朝简柏妄解释句:“我妹妹,表妹。”
他话音刚完,两人的手机却同时响起。
付淮念有些惊讶瞥瞥简柏妄。
付淮念:“不是不带手机?”
简柏妄:“带着方便点。”
付淮念扫了眼学长掌心的手机,崭新得说是这两天才买的也不为过,他轻飘飘说:“你很少玩手机吧?”
“嗯,不怎么玩。”
学霸就是学霸,真自律。
付淮念收回了然的目光低头,他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群发消息,短信聊天框内还不止一条记录,只是都是对方发来的,而他从未回过。
付淮念视线扫过那个备注,他眉眼间有几分复杂不明的情愫划过,两秒后却又若无其事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如常散漫倚在店门口的墙。
几片红枫叶在两人中间飘落,付淮念伸出双指轻轻夹住片枫叶,眸光漫不经心落在叶脉,叶片上正有两条交叉的纹路。
如果两条线注定不能重合,有那么瞬间,他不知是永远平行无法交集残忍,还是曾相交此后却越来越天各一方残忍。
“你恐高吗?”
付淮念愣愣:“啊?”
他们高三提前一个月开学,提前的这个月都不用上晚自习,晚上他也无事可做,最终还是选择跟学长离开。
盐城的夜绚烂美丽。
他们穿过大街小巷来到盐城最高的那座山。
观光缆车前。
简柏妄:“不是小孩也能坐。”
付淮念:“……”
他蓦地回想起自己刚才和妹妹说的那句“不是小孩不能吃”,思忖间付淮念扑哧笑出声:“别说,你用这么淡漠病弱的脸开玩笑还真有一番风味。”
两人坐上观光缆车。
在最高的山俯览盐城夜景,所有美好都一览无遗,付淮念那潜藏在眸底的阴霾好像也随之尽数被扫空。
山上有座私人度假屋。
付淮念倚在门看天。
天空好像划过抹白光,是流星。
他惊喜回眸:“有流星,学长你要——”
这回头却见简柏妄摊开两本练习册。
付淮念:“……”
真是好煞风景一人。
不过转念想到他的体育成绩虽好,可文化课成绩有点惨不忍睹,想要考上好大学,确实不能松懈。
付淮念眉眼蔫下,却还是主动走过去。
简柏妄从桌下拿出两杯奶茶,插好吸管推过其中一杯:“不是小孩也能喝。”
付淮念:“……”
能不能放过这个梗?
他单手撑头看看学长,还是无奈失笑,也罢,既然清冷学长终于开窍尝试玩梗,那就让他多玩会儿吧。
学长开心就好。
他拿起奶茶轻轻碰碰另一杯当作是“干杯”。
白炽灯光下,将近三个小时的学习让付淮念有些乏累,他伸伸懒腰去拿奶茶,甜腻芳香的感在口腔弥漫,付淮念却猛然瞪眼。
他惊讶晃晃奶茶。
满满一杯,像是没喝过一样。
显然这杯不是他的奶茶,是学长的奶茶,所幸学长的奶茶还没喝过。
付淮念抿抿唇,有点不知所措。
本还保持一惯端正坐姿的简柏妄抬头。
两人登时对视。
付淮念:“……”
他艰难咽咽唾沫,手中动作也有点摇摆不定,他到底要放回去,还是该装作不知道?
犹豫之际,他就看见学长拿起那本该属于他的奶茶送到唇边。
“……别。”
可惜,他话出口已迟。
“怎么?”
付淮念唇线紧绷,无语捂脸。
这回可真妥妥是间接接吻了。
他脸色微漾垂眸:“我去透透气。”
山上的夜很安静,这里有付淮念从未享受的惬意,藏在晚风中他有些童心未泯,转身爬上旁边的楼梯,来到屋顶躺在冰凉的地板。
夜幕染墨般浓稠,除却那轮被闲云遮挡的月,便只可怜地闪着几颗星星。
屋顶忽然有微弱脚步声传来。
来人没说话,坐在他身边。
付淮念坐起自认幼稚问:“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
明明是问句,偏偏又语气笃定。
“……”
付淮念抬起手,他指指天空最亮的那两个颗:“那他们应该就是我爸妈吧,他们在向我打招呼呢。”
语毕他挥挥手臂:“爸妈你们吃饭了吗?”
“我当然——”
他讪笑顿住转口说,“我今晚没吃,只吃了个面包,学长给的。”
“我学长人很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哎呀我不饿,你们快睡吧,真啰嗦!”
……
不知多久后,天上的云慢慢散去露出那抹月色,付淮念也在困乏中渐渐合上沉重眼皮。月色柔和穿过叶影,光影交织落在那两个并排而坐的身影。
其中一个身影缓缓倒向另一个。
简柏妄偏过头,只看到付淮念枕在他肩膀的侧颜,少年眼尾那抹浅淡疤痕正静静盛着月色。
简柏妄耳畔是平稳细微的呼吸声。
他盯着地面的斑驳残影出神。
寂凉的夜缓缓将他带回那年那日——
福利院旁的公园,七八个小孩围着三四个小孩。
“一群没爸妈的孩子。”
“你说谁没爸妈?”
“我说你们没有爸妈,你们都是野孩子!野孩子不配有玩具。”为首的恶劣男孩叉腰指挥人抢走小女孩手中破烂的洋娃娃。
人群中忽然冲出个小男孩。
小男孩:“你少胡说,我们有院长妈妈。”
小男孩:“把玩具还给她!”
“我不还又怎么样?”
“你找打?”
……
简柏妄带着福利院院长来到时,只看到那个小男孩冲上去却被一群人推倒,小男孩倔强的脸砸在石块上正正磕到眼角。
小男孩眼前景象朦胧而暗红,但他依稀可见,肆意散落在风中的嘲笑声里,有个被人狠狠碾在脚下的破碎洋娃娃。
破碎得如同他们残存不多的尊严。
小男孩双手无力抓实草根,殷红液体滴滴渗入草地,他还是逞强爬起。
“对不起,没能帮你抢回洋娃娃。”
“我会变强,好好保护你们。”
小女孩哭得手足无措:“付淮念,你疼不疼?”
……
山上的夜,晚风寒凉刺骨,熟睡的付淮念眉头紧皱显然是满脸的不安,他抱手裹裹身体。
简柏妄将手边的外套披上靠在他肩膀的人,侧头凝望这张按等比例长大的熟悉面孔,他指腹小心翼翼靠近那道疤痕。
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又不敢再触碰,好像怕弄疼人一般,他的指尖僵滞在这无尽绵长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