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礼》尤清也

10、见面

　　“六点六点！差一刻钟就六点了！尹总发的位置那么远，我飞都飞不过去！”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余温一边给姜礼打电话，一边单手叉腰，在走廊里暴走。

　　“孟总这个大傻叉！气死我了！”她气得忘记克制音量，“我早就跟他说了！气死我了！他听不懂人话！气死我了！”

　　楼道响彻着余温的“气死我了”，因工作而犯困的同事们都瞬间精神了，悄咪咪地放慢打字速度，竖起耳朵听瓜。
　　刚买来晚饭的同事a路过余温，被喊声吓了一个激灵后，默默回到工位上。
　　“余温这是什么情况，一……”

　　“嘘！”
　　同事a没领会，于是换了个话题说：“我居然在楼下看见姜礼哎，她是不是后悔辞职，又回来投奔……”
　　“嘘！”一屋子人都制止她闭嘴。
　　同事a这才迟钝地放下晚饭，跟着一群人转过头，去看窗户另一边的走廊。
　　余温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来来回回绕了走廊八圈不止。

　　“我说了尹总约我们吃饭约我们吃饭！他非和丁秘说等会他送我！你们刚走，他又让我加班！已经五点四十五了！！！”她声音越来越大，“这让我怎么办？迟到真的不尊重人啊！”

　　“安啦安啦，温宝。”姜礼被她的声音震到耳朵，不禁把手机拿远一些，“孟总不是说送你来吗？这样的话，他应该会当面和尹总解释的。”

　　“这能一样吗？是他和尹总关系好，又不是我！凭什么让我背这个锅，我明明很守时的！”
　　余温拿着手机，连珠炮似的骂了一串，丝毫没注意到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

　　孟之听疑惑地从办公室探头，见是余温在激情澎湃地打电话，便走出来想提醒她小点声。
　　屋内的人见他过来，都默默地低下头，替余温捏了把汗。

　　“小余，你在这吵什么？”
　　乍然听见孟之听的声音，余温整个人都一激灵，手机也没拿住掉了下去。
　　她惊慌地转头，看见孟之听很敏捷地接住了她的手机，扫了一眼。
　　原来是在和姜礼打电话。

　　他又很自然地放到耳边：“小姜？”
　　忽然听见孟之听说话，姜礼也是一愣：“是我，孟总。”

　　“你见到尹总了吗？”
　　“还没，路上有点堵车，快到了。”姜礼顿了顿，“孟总，余温她……”

　　“她刚刚不太舒服，让我帮她拿下手机。”孟之听脱口而出，又捂住了余温的嘴巴，“她应该是去不成了，不过不用担心，这边有我，一会儿我告诉尹卓尔一声。”

　　胡说八道！余温毫不犹豫地要咬他，男女授受不亲，他居然敢上手捂她的嘴，贱人！

　　“……”姜礼听着对面挣扎的“唔唔”声，静默了一会儿，“孟总，她这个不舒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人让她不舒服？”

　　“姜姜——”余温给了他一拳，终于抢过电话，“别听他——”
　　“咳咳！”孟之听眼疾手快地又抢回来，直接开了静音。
　　“你……”余温气得跳起来，“还给我！”

　　“笨蛋！”孟之听把手机举起来，避免她抢到，“谁请你们吃饭？”
　　余温：“尹总啊！”
　　“再说一遍。”
　　“尹、总！”

　　孟之听点头：“他为什么昨天不请你们吃饭？”
　　“因为姜礼今天才出院啊！”
　　“那他想见你还是姜礼？”
　　“……”
　　“姜礼生病是因为谁？”
　　“……”

　　“所以，你去干什么？当电灯泡？”
　　“……”

　　好像有道理啊？
　　余温杵在原地，燃烧的CPU飞速运转。

　　孟之听见她像明白了那么回事，又把手机还给她，看似在说“也不知道到底谁傻叉”。
　　他转过身，丢下句话：“听我的留在公司，晚饭我请你，给你三倍加班费，尹卓尔那边我帮你解释。”

　　“……”余温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又往办公室走。
　　好像很对，但又有点不太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呢？

　　“喂？喂？”那头的姜礼听不见声音，感到莫名其妙，“是信号断了吗？”
　　“那个……姜姜，我确实是突发恶疾……”余温连忙解除静音，演了起来，“我不在的话，你自己能行吗？”

　　“你真不舒服啊？”姜礼狐疑，“我还以为是孟总……”
　　“没有没有，呵呵，姜姜，就是……呃对，姨妈来了，不用担心我哈……”余温心虚地压低声音，“反正也来不及了，我就不去了，不过，你有什么状况，还是要立马打电话给我噢！”

　　“知道，但是……”
　　“那好，孟总喊我交文件我挂了哈！嘟嘟嘟嘟……”

　　“喂……？”姜礼莫名其妙地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
　　什么跟什么啊？
　　刚刚她还听见余温无能狂怒咬人，这会儿就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挂断了？
　　……

　　世界安静了良久后，坐在驾驶座的丁九忽然嘴角上扬，笑得很不厚道。
　　这时候，姜礼后知后觉：余温不在，岂不是只剩她和尹卓尔两个人了？

　　乍然一幻想见面后的场景，她心中有些打鼓，紧张感像小杂草一样密密麻麻地长出来。

　　别紧张，别紧张，好歹还有丁九呢，虽然他不一定会说话。
　　就当是替孟总来谈合作，姜礼忍不住把两手放在一起搓搓，没什么好紧张的，谈合作是她最拿手的了。

　　她替孟总见过很多客户，什么场面都能应对，只要她忘了那些过往，把尹卓尔当成花漾集团的尹总……

　　是尹总，不是卓尔，是尹总……
　　姜礼默默地给自己洗脑着，但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在医院时，身穿着工作服的尹卓尔。

　　很明显，他是为了来看她。
　　但他为什么要捂得严严实实，还找个借口来看她呢？
　　万一是她的卓尔呢？
　　不行，再怎么万一，也不能冒昧，不是卓尔，是尹总……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后，姜礼发现车子停在了饭店附近，丁九正为她打开车门，请她下车。

　　她谢过丁九，边走边整理了一下衣服。
　　“对了，尹总怎么过来？”

　　“他自己开车，应该已经到了。”丁九替她按了电梯，“405房间，左手边第三个屋子。”
　　“好。”姜礼走进电梯，一回头见丁九还在电梯外，“丁秘书，你不上去吗？”
　　丁九一笑：“我在车里等你们谈完，顺便替尹总处理些文件。”

　　不等姜礼反应，他便按上关门键，挥挥手做出告别状。
　　“……”姜礼看着电梯门反射出自己的脸，心跳忽然地加速起来。
　　是单独的房间，丁九也不在……
　　这下子，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姜礼忍不住看了眼手机，五点五十九分。下电梯后，立刻就有服务员为她带路，笑得很绅士。
　　有服务员的带领，姜礼的紧张缓和了一些，跟着来到房间门口。

　　一开门，她便看见了那个她最熟悉不过的身影。

　　“这里。”
　　服务员在门口做出请的手势，姜礼道过谢后，缓慢地往里面走。

　　尹卓尔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低头看文件，而是把手机放到一边，杵着下巴看窗外出神。
　　他穿着白色的针织衣，灰黑色的休闲裤，整个人干净又简单。

　　姜礼恍惚了一阵，刚刚满脑子的“是尹总”，都一闪而过地变成了“是卓尔”。

　　曾经周末没事在家，他也是这样穿着简单的衣服，陪她逛街，和她吃饭。
　　一模一样。
　　简直像做梦一样。

　　“你来啦。”尹卓尔从玻璃窗里看见她走近的影子，很快回过头，站起来迎她，“我看楼下没看见你们，不知道丁九把车停哪了。”
　　他看见她时笑里好像带着惊喜，仿佛不是初次见面，而是在等恋人过来赴约。

　　落在她眼里，就好像他们曾经最平常不过的一次约会，她迟到了，他很傲娇地埋怨丁九车开的慢了。

　　“尹总。”见他走过来，姜礼有点机械地伸出手，硬生生把思维抽出来，“实在不好意思，余温不舒服，来不了了。”

　　听到这声“尹总”，尹卓尔顿了一下，也有点无所适从似的，木木地握上她的手。
　　“孟之听和我说过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掌心微微发热，“没关系，你能来就好。”

　　姜礼感受到，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似乎不太习惯。
　　他们牵手过很多次，握手……还真是第一次。
　　他的手是温热的，她和他紧紧贴着，很有安全感。

　　姜礼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时，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见二人一直握着手在原地傻站着，猜测到事情不太简单。

　　服务员轻咳了一声来打圆场，姜礼听后扫了一眼尹卓尔，局促地抽回手。

　　“菜齐了，二位慢用。”服务员将菜一道道地摆上桌，很快推着餐车逃离现场，顺带关上了门。

　　姜礼低头看了桌上的菜，居然全是她喜欢吃的，还都摆着些红彤彤的辣椒段。
　　她诧异时，尹卓尔已经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
　　她看着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经，他为了“报复”她，点了一桌子的绿颜色。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了些招牌。”他也回到座位上，面对她，“余小姐说你喜欢吃辣，所以都加了辣。”

　　“谢谢。”姜礼笑笑，在一桌子她的最爱面前，他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掩饰似的，“尹总喜欢吃辣吗？”

　　“还好。”尹卓尔喝了口水，平复着重逢后的激动心情，“我有个朋友爱吃，所以习惯了。”

　　“噢……”孟之听并不爱吃辣。姜礼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于是脑子一抽地问，“是您的女朋友吗？”

　　“……”尹卓尔端着水杯静止了。
　　他无中生的“友”等于姜礼，也等于他此时心里默认的女朋友。
　　但问题是，她刚刚那声“尹总”，不像是把他当成失散多年的卓尔。

　　如果她不确定他是谁，想借此试探，他说“是”，她就只会把他当成“尹总”了。

　　如果她确定他是卓尔，想借机捅破窗户纸，他回答“不是”，她一定会失落，再误以为他不是“卓尔”。

　　那么到底该说是还是不是？

　　简直是比“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还难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