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的岛》西兰瓜

56、初展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靠在温瓯大学附属高中的校门口前。

　　“沈队，我们到了。”杭十四把车熄了火。

　　“走吧。”说完，沈迟下车站在校门口，抬头凝视这所学校的保安亭。即便是过去了十年，即便学校被翻新过了几遍，看护学校的保安却没有更换，还是这个欺软怕硬的保安赵金生。

　　只不过，十年时间了，赵金生也已经老了许多，两鬓略白。但他听收音机的习惯是一点也没有变，依旧是靠坐在椅子上，把穿着黑色皮靴的脚翘到桌子上，拿张报纸盖在脸上用来遮光。时不时哼唱着周杰伦的《兰亭序》。

　　总有一种附庸风雅的感觉。

　　杭十四看了眼又发呆的沈迟，率先来到保安亭前，掏出证件摆在赵金生的面前，语气一般，不高不低：“警察，把门开了。”

　　“警察？”赵金生停止哼唱，伸手拿开盖在脸上的报纸，狭长的眼略略瞅了一下她手里的证件，重复着念了三下，“警察，警察，警察。”

　　突然，他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弯着腰，客客气气地献笑着，举手投足之间显然是有点害怕的样子：“是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我可没有犯什么错啊！”

　　赵金生察言观色，见杭十四皱起眉，以为是自己真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儿，忙不迭坦白了前不久犯下的罪事：“前不久我的确欺负了一个叫邵璟渝的女学生，但我可没有对她做什么犯法的事儿，就是让她帮我去附近超市买了包烟和一根烤肠。”

　　“什么时候的事？几点。”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赵金生抬起头一看，就瞅着身穿春季正装的沈迟朝自己走来，眼睛里的不怒自威的神色吓得他赶紧说出当晚的具体情况：“5月4号晚上八点，也就是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我当时烟.瘾犯了，身上刚好没烟了。然后我就瞅见这个叫邵璟渝的女学生一个人走出校门，我寻思了几秒，喊她去给我买烟和烤肠。但是过了十几分钟，她没有回来给我送烟和烤肠，我当时也没有太在意，以为她是回家去了。我真的没有对她做其他的事儿！请沈队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沈迟继续询问赵金生，不过这次，神情要更加凌厉严肃一些：“那晚的监控能调出来吗？”

　　“能能能！”赵金生拼命点头，对电脑一顿操作后，调出了那晚八点左右的监控。

　　5月4号晚上8点10分，邵璟渝被赵金生使唤去买烟，过了一分钟，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穿着一件黑色皮衣的男生跟在她的后面。再过了几分钟，两个人进入了监控盲区。往后再看了将近十几分钟，依旧没见到邵璟渝回来的身影。

　　“消失的他们，会去哪里?抛尸地点是在废弃的建筑工地，那么，第一案发现场又会在哪里？”沈迟细长的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思考问题的时候，她喜欢把眉头皱在一起，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一样东西上。

　　“沈队，根据监控显示，死者邵璟渝是5月4号晚上8点10分离开学校，8点16分消失在监控里。”杭十四用食指指了指监控里的黑衣男生，一本正经道，“而这个人也跟着死者一起进入监控盲区消失了。之苒姐说过，死者是在5月4号晚上12点死亡，时间上，这个男生有充分的作案嫌疑。”

　　“死者？那个女学生死了？！”赵金生大惊失色，差点腿软倒地。

　　沈迟脸上的表情微微动了动，拿起桌上的报纸揉成团，随意一扔就命中垃圾桶，淡淡地说道：“十四，你去把监控里死者邵璟渝从出现到消失这段区间的视频拷贝下来，然后把他带回警局继续审问。”

　　“那沈队你呢？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去问问死者的老师同学。”沈迟临走之前冷眼瞪了一脸煞白的赵金生一眼，想了想，还是说道，“赵保安，以后这种色.情的报纸别看了。”

　　说完，沈迟朝着教学楼方向缓缓走去。

　　“这孩子依旧不减当年威气，还是那么一副冷淡一切的样子。”赵金生感慨道，“不过啊，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也没再来过学校，十年了，一次都没有来过。”

　　杭十四好奇道：“什么事？”

　　“咱沈队的好朋友骆晚在十年前被人杀害了。她因为摊上这事儿，连高考的时候都是被家里的十几名保安护送到考场的。那将整个考场围起来的阵势都上央视新闻了，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啊！”

　　“原来如此。没想到......”杭十四抬眸看向越走越原的沈迟的背影，喃喃着，“沈队还有这样的经历......”

　　沈迟刚刚到办公室的门口，一个身材纤瘦的女教师引起了她的注意。女教师穿了件黑色西装，戴着副玫瑰金半框眼镜，低着眼眸，手里的红笔在考试卷子圈圈勾勾。可她的眼神却不那么自然，像藏着什么心事一样，时不时会看一下放在左手边的手机，应该是在等谁的消息。

　　“我是警察，我可以进来吗？”沈迟一边拿出证件，一边轻轻敲了两下门，只见大部分老师都纷纷抬起头看她，在细碎的议论声，沈迟走到一直不曾抬头的女教师面前。

　　“我就说，林老师准是摊上了什么事，这不，警察都来找她问话了。”坐在边上的女老师对另一个男老师说。

　　男老师奇怪道：“她会摊上什么事？我感觉她为人挺好，至少对我们还是很客客气气。”

　　“对我们是挺客气的，但你没有听说吗？她跟她班上一个叫邵璟渝的女学生暧.昧不清。像她这种误人子弟的人，配当老师吗？真不要脸。”

　　见女教师没说话也没其他举动，沈迟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打开手机，放到她批改的试卷上，沉声道：“邵璟渝死了。你知道吗？”

　　女教师握笔的手一顿。

　　沈迟见她的目光里有泪花，大致明白了些什么，于是道：“5月4号晚上八点之后，你有见过死者吗？”

　　“那晚的自习课我因为身体不适，请假在家休息，是段主任代班上的。”女教师脸色变得难看，欲哭道，“那晚她说过，放了学就会来我家陪我会儿。可是，我等了好久，她就是没来，我打电话给她家里人，他们也说没见她回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出事了。”

　　沈迟问她：“明明知道她会出事，你为什么不报警？是有什么人威胁你，让你没法报警？”

　　闻言，女教师愣了下。

　　好几秒后，“没有人威胁我，我只是在想，他不会动真格，去伤害璟渝。毕竟他那么喜欢璟渝。”女教师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哭泣道，“可是，璟渝，璟渝还是死了。”

　　“他是谁？现在在哪里？”沈迟皱了眉，继续询问她。

　　女教师哽咽道：“李奕承，是璟渝的同班同学。他已经三天没有来上学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李奕承。”沈迟刚说完这三个字，翻动相册里的照片，指着一张照片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她是璟渝的日语老师，”女教师不假思索地报出照片里的人的名字，“叫桑子音。”

　　沈迟脸色沉下来：“她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茶山区，万德别墅12号。”

　　“桑子音。茶山区，万德别墅12号。”沈迟心里默念无数遍，不知不觉间已站在校门口。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天空中已经下了薄薄细雨，她抬头看着雨，小声自语道：“这种天气也会下雨吗？”

　　“迟迟！”雾雨茫茫里，一辆白色保时捷停在沈迟的正前面，耳熟不过的声音直击她的心灵，她神色恍惚地看向坐在车里的人，也许是突然的下雨，道路上基本没了人，倒是冷清了许多。

　　“别傻站在雨里，上车！”车里的人对她喊了一声，不是那种刺耳的喊声，很温柔，跟记忆里的声音一模一样，令人神往。

　　两分钟后，沈迟鬼使神差地坐上了她的车，动作自然地系上安全带，跟小时候一样，习惯性地看看开着车的女人好看的侧颜。

　　只是，她不会像儿时那样夸赞她侧颜好看，而是用缱绻的眼神寸步不离地凝视女人。此时此刻，压不下去的苦涩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在沈迟心口散开，蔓延了整颗心脏，白皙好看的手也不自觉地握成拳。

　　短暂的心脏骤停让她感受到了思念一个人的窒息感，好苦涩，又好惊心动魄，跟坐过山车一样。情绪七上八下，乱糟糟的。

　　“迟迟，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或许在这个女人的面前，沈迟才会表现出不为人知的情绪，不是很强烈，但足够让这个人察觉到。

　　沈迟用手揉了揉略红的眼睛，扯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谎：“进沙子了。”

　　“说过多少次了，不能用手揉眼睛，会细菌感染的。”女人递给她一张纸巾，声音极致温柔，“拿纸巾擦眼睛，会干净点。”

　　沈迟接过纸巾盯着发了会儿呆。

　　然后，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

　　“我神机妙算，算到你在学校，我就开车来找你了。”

　　“言阿姨，你可别扯淡了。是之苒告诉你的吧。”说完，沈迟看向车窗外，雨越下越猛，车经过的地方，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言从安故作叹气，接着又说，“要去哪里，我把你送过去。”

　　沈迟：“这就不劳烦你这位大明星了。你把我放到前面的公交站上就行了。”

　　“迟迟，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多说说话吗？”

　　言从安开口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