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倪忒斯审判》Relativity

3、第 3 章

　　“可以不去吗？”

　　林衔青回过头看她。

　　“这个……”徐丽叹气，“可能……不行。”徐丽看向她，“衔青，我没办法保证你去了之后会比现在幸福，但……”

　　“但是我现在的生活几乎就是地狱，而我的未来，也很有可能还是一成不变，所以，我去了，最差也不过是如此，是这个意思吗？徐丽姐姐。”林衔青替她说完。

　　徐丽沉默了一会，然后发动汽车，“再怎么说，会比待在这种小地方好吧？”

　　她又劝，“衔青，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的一生，不应该被困于这座渺小的、落后的镇子。”

　　“那我就去外面看看好了。”林衔青移开视线，慢悠悠的说。

　　明天就是新年了啊……

　　她忽然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十六年，她忽然觉得这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林衔青打开车窗，任由雪花飞进车内。

　　“徐丽姐姐，你说，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她的鼻尖被冻的有些麻木。

　　徐丽只当她是被刚刚那个电话的内容惊到了，而不敢置信，于是笑着说，“怎么可能?这当然是真的了。”

　　林衔青闻言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后继续看着窗外。

　　车驶到警局门口，徐丽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在外厅里等待的年轻刑警，后者给徐丽指了个方向，徐丽点点头，然后拉着林衔青朝陈局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

　　徐丽扣响门，里面传来陈局的声音，“进来。”

　　徐丽推开门，领着林衔青走进办公室，刚想说什么，就被陈局打断。

　　“这就是衔青吧？来来来……这位就是霍少爷，你的情况小徐在来的路上应该和你说了吧?”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直接略过徐丽朝林衔青走来，讨好的笑容加深了脸上的皱纹。

　　林衔青抬眸看向陈局长，她一言不发着，任由他自顾自的说着。

　　真讽刺啊……她在心里想，自己曾经带着一身的伤，来警局的时候，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啊。

　　林衔青慢慢抽出手，任由陈局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她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优雅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仿佛在看着一场闹剧的少年。

　　俊美矜贵的少年周边站满了穿着西装的保镖。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肤色很白，眉眼深邃而冷漠。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衔青的视线，他也看了过来，漆黑的眼眸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审视意味，最后，才向是出于礼貌般的道，“我叫霍玄胤，你的哥哥，来带你回霍家。”

　　言简意赅，冷漠、高高在上，十分的符合少年霍玄胤的风格。

　　林衔青收回了思绪，她饶有兴趣的走了过去，泛红的眼眶却刻意透着楚楚可怜，“万一我不是呢？”

　　霍玄胤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是不是不重要，对于我来说，只是完成一项任务。”他淡淡的说。

　　“也是。”林衔青想到了什么，她看了看泛黄的墙角，以及墨绿色漏出棉花的沙发，忽然觉得，让这种大少爷来江洲的这一个小镇，是不是还委屈他了?

　　想到了这些，霍衔青动了动下巴，因为这有些好笑，她刻意的垂下眼眸，是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也是为了隐藏起了对于这个“上等人”哥哥的厌恶。

　　她装的很像，一直都是这样，她从来都擅长演戏，甚至能骗过自己。

　　“我叫林衔青。”她的心中没有那种身份跳跃后而出现的喜悦，反而是平静，是冷漠。

　　“是霍衔青。”霍玄胤纠正她，“我不管你在这里是怎么样的，但回了南港，你需要丢弃这里的一切——包括你的姓氏。”他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虽然是私生女，但好歹也是我父亲死前的血脉，霍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霍家的孩子，所以爷爷会让你尽快回到霍家。”

　　公元2015年的最后一晚，对于少年的林衔青来说，这就像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她的前16年，没有尊严可言，梦寐以求的梦想被自己的父母亲手打破，忙碌而沉重的三份工作压的她喘不过气，罕见的美丽带来的谣言与谩骂就像是匕首般扎满了全身。

　　她曾经也以为苦尽甘来，认为在这天以后，一切都会变好，但实际上……后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她跟在少年霍玄胤的后面，低着头，看着警局地板的花岗岩，就这么一步步的走着，直到走出警局。

　　是啊……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林衔青了。

　　霍衔青将代替死去的林衔青，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的心中出现了一种割裂感，她数不清，但能分清有其中一种是对这些未来家人都厌恶。

　　等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握紧时，她才反应过来——她有一柄很喜欢的刀，但她最近把他弄丢了。

　　直升机的动静迎来了许多即将入睡的人们的注意，人群们开始逐渐围拢在周边，指着霍玄胤和那两架直升机小声讨论，而这个话题又会很快回到霍衔青身上。

　　“小伙子，你们这是来干嘛的啊？”一个大妈忽然拉住了即将上飞机的霍玄胤的手臂，霍玄胤的动作停住，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女人。

　　肥胖的中年女人被这冰冷的眼神看的一怵，但她又想到自己的目的，于是往霍衔青的方向白了一眼，“我可告诉你嗷，小伙子，这小贱人就是个天煞孤星，刚出生时，就克死了帮她娘接生的产婆，长大了，也一点都不安分! 你看看她这狐媚脸……哎呦呦……”

　　“那可不，现在不是还克死了爹妈，下一个是不是得克她弟了。”

　　尖锐的声音刺入双耳，霍衔青漠然看着四周指指点点的人群，她也曾经试图去忽略这些，就像有些人崇尚的信仰般的，无视他们的谩骂，忍耐那些同龄人的暴力与恶意，从自身找原因，改变自己。

　　可她即便将自己改的面目全非，但也依旧是人群中的异类，她曾经细数自己在那过往的16年间是否犯下过错，直到后来才发现，那些扣在她头顶的那些莫须有的罪行实在是可笑至极。

　　所以?去他的吧。

　　人们会碾碎美丽而脆弱的花，因为她太美了，美得令人疯狂，疯狂过后就是破坏欲。

　　但是人们却无法触及含有毒素的曼陀罗，因为即便她美丽，但也致命。

　　只可惜这个道理曾经的霍衔青不懂，那时的她从未意识到自己拥有这种蛊惑人心的美丽，竟然真的以为是因为自己与常人的差异从而导致的苦难。

　　霍衔青觉得头很疼，但没关系，她以前经常头疼的，她的余光瞥到了中年女人因说话而不断鼓动在脖颈的大动脉，想象到了某些场景，她的手指有规律的慢慢打着节拍。

　　肥胖的中年女人还在因此喋喋不休，而霍玄胤的眼神愈加的冰冷，霍衔青站在离他们不远的雪地中，就好像被诋毁谩骂的不是自己一般。

　　她看到那个中年肥胖女人被保镖一脚踢开，力道大到甚至在雪地里滚了一圈，随后霍玄胤脱掉了风衣，只剩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

　　他似是怕沾染上什么细菌般的，将那件被碰过的风衣像垃圾般的丢在地上，然后看了看保镖，又淡淡的瞥了眼地面，随口道，“记得处理掉。”

　　只是到底是处理掉这件风衣，还是人，大概是只有霍玄胤和保镖知道了。

　　私人飞机煽动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霍衔青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到脑后，她的鼻尖被冻红了，兴许是皮肤太白的缘故，浅色的凤眼在眼尾处被冻出一抹红，显出几分脆弱感。

　　回过身向她伸手的霍玄胤多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收回了手，直接回到了直升机里。

　　霍衔青刚打算伸出的手垂在空中，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刚刚霍玄胤会有这样的反应，但她依旧若无其事的走上直升机，然后在霍玄胤对面坐下。

　　直升机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两架直升机缓缓升至空中，一个保镖端来了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霍衔青接过红茶，说了声，“谢谢。”

　　而保镖竟然表现出了一种受宠若惊的姿态，他先是看了看那个俊美矜贵的黑发少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后，才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就当霍衔青以为一路都会这么平静下去了时，霍玄胤忽然开口了，“他们这么谩骂侮辱你，你不生气吗？”

　　霍衔青闻言掀起眼皮，“这对我来说就像吃饭一样。更何况，生气也是要分人的。”

　　就像富人生气了，那么流氓就该害怕了，那穷人生气了，流氓反倒会觉得很有趣。

　　而对于霍衔青来说，她是没有愤怒的这个资格的。

　　霍玄胤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了皱眉，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女孩缓缓的闭上了眼。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鸦羽般，在灯光下投下阴影，几根乌黑的发丝散落在脸颊边，显得这张脸的主人更加脆弱美丽。

　　睡着了?

　　霍玄胤看了这张脸许久，才移开视线，然后，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一般的，随手拿了一本之前丢在直升机里的书翻了起来。

　　……

　　等到霍衔青醒来以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顶着昏沉的脑袋，对叫醒她的保镖说了声谢谢，然后走下飞机，就看见了已经等在飞机下的霍玄胤。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霍家宅邸的规模以及奢华程度也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甚至这应该不能用宅邸或者公馆形容，应该叫作庄园。

　　所有建筑的风格都避开了盛行的欧式风格，而是带有明显的显赫奢华以及磅礴的气势。

　　门口的玉石台阶雕凿着祥鸟瑞花的纹理，门楣上的黑底金字气势磅礴，数不清的华丽楼阁涵盖了现代与古中式的特点。

　　霍衔青跟着霍玄胤从车上下来，即便已经是深夜，霍家也依然有佣人在等待霍玄胤，在看见霍玄胤后，所有人都恭敬的弯下腰。

　　霍衔青看了看前方那个少年的背影，看来他在霍家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他们走进府邸大厅，一入眼，就看见了盘旋在墙面的金漆雕龙，然后就是黑檀木餐桌，以及周边数不清的昂贵古董，昂贵的餐桌椅上也是雕刻着复杂精美的花纹，但霍衔青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