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真》七步生莲

16、第十六章

　　那人身上受了伤，苏亦真准备给他处理时，却被他不着痕迹地侧过身避开了。苏亦真怔了一刻，心想着这人大概是不喜被人碰触的，好在看起来也都是些不算严重的皮外伤，就随他去了。

　　苏亦真走开后萧长泠才坐下调息，火光中的脸时隐时现看不分明，倒是一副安之若素的姿态。

　　看着横七竖八倒了满地的死尸，苏亦真走到火堆的另一边，思忖了半天终是下定决心，撕下一截衣袖将口鼻遮了个严严实实后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尸体一具一具拖出庙门。拖到最后一具时，他已经是汗如出浆，气喘吁吁。萧长泠听着屋内的动静，没有任何动作，要不是偶尔侧侧头，苏亦真几乎以为他已经睡死了。

　　直到苏亦真捡起地上领头男人的长剑时，萧长泠突然一把扯出腰间的软剑，身上随着剑峰的龙吟之声迸发出强烈的杀意让苏亦真陡然一凛。

　　两人沉默着对恃，气氛陷入微妙地僵持。

　　片刻后苏亦真突然拿着剑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庙门朝房后走去。六具尸体被他拖拖绊绊地搬到了这里，歪七扭八地堆在一起。被雨一淋，血水顺着地面雨水缓缓流出，流到低矮处积作一堆暗红。苏亦真紧了紧遮脸布，强忍住内心狂吐的欲望，拔出剑开始在地上挖起来。

　　挖了半天，地上出现的个小小的浅坑很快被雨水填满。苏亦真皱皱眉，很不满意地又刨了几下，终是体力不支仰躺在地上休息。

　　他喘着气把遮脸布拉下来。苦着脸想道，按着这个速度，恐怕把自已累死了也挖不了能埋进六个人的大坑。心思纠结之间，一张脸突然在上方出现，唬得他一下跳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萧长泠疑惑地问道。

　　“埋……埋尸体。”苏亦真结结巴巴地回答，脑中飞快地略过适才的一幕。刚才一役中此人剑法精妙，而且全是一剑取人要害的招数，下手迅速狠绝，刹时又想起他丢下的那颗人头来了。他与那些人做的事肯定是见不得光的，却无意中被自已撞见，还瞧了个通透……

　　苏亦真紧张地缩了缩脖子，暗中打量着萧长泠的举动。心里暗暗估量着他杀自已灭口的机率会有多大。

　　萧长泠却不理会他，只露出奇怪的表情：“为什么要埋？”

　　为什么要埋？难不成还放在庙里当摆设？

　　“你可怜他们？”萧长泠冷笑一声。 “何必兔死狐悲？说起来他们的死与你也并非毫无关系。至少没有你的指点，我今日不一定杀得了他们。”

　　苏亦真瞠目结舌地瞪着他，底气不足地反驳道：“我无心害他们的。”

　　萧长泠抱臂大笑，“是，你当时只是不想我被他们杀。既是无心，你又不安个什么？杀人者人恒杀之。这里死的人哪一个没欠着几条人命？死在我手里算是便宜了他们。而且今日若他们不死，现在这里躺着的就是你我的尸体了。”

　　苏亦真不理他，继续挖坑。

　　“就算生前再十恶不赦，也是母亲怀胎十月辛苦养大。人死如灯灭，只希望他们能入土为安，下一世干干净净做人。”

　　萧长泠嗤笑道：“要不要再请去个和尚道士做场法事为他们超渡一下？”

　　苏亦真丢下剑，看着萧长泠：“你说他们该死，你说杀人者人恒杀之，那么你呢？”

　　萧长泠默然，随既又弯了嘴角：“不必讽刺我。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任何人只须付出百金代价，毒公子便会帮你杀你想杀之人，我的双手早就血迹斑斑。恨我的人如过江之鲫，想杀我的人更是多不胜数。我将来的下场我心里有数。”

　　说罢，转身就走。

　　苏亦真看着萧长泠萧瑟肃杀的背影，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同情。

　　“如果他日你被杀了，我也会埋你。”

　　萧长泠停住了脚步却并未回头，只是呵呵一笑。

　　“一言为定。”

　　好不容易把尸体埋了，苏亦真回到火堆边抱着腿坐下，混身像散了架一样。萧长泠抱着臂靠在草堆上，像是睡着了。如果不是现下风雨交加自已脚又不争气这光景，苏亦真不会硬撑着继续呆在这里。但是身上的疼痛和疲劳感提醒他自已急需休息恢复体力。衣衫粘在身上，寒气一阵阵渗透进皮肤里，苏亦真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他努力睁大眼睛朝火堆靠近了一些，并随手加了些柴进去。蓝色的火苗瞬息万变，舔舐着湿润的木柴，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苏亦真将下巴靠在膝盖上。不久倦意便扑天盖地的笼了上来。

　　居然还做了梦，梦中他娶了妻，喜宴上自已穿着红得耀眼的新郎礼服，与那婷婷袅袅而来的少女解缨结发，同牢合卺。洞房之中一对红烛摇曳着，照得满室清晖，光华四射。他解开两人手中的红线，缓缓将那盖头掀开，况天易微笑地着看他！

　　惊醒后一身冷汗！苏亦真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想起梦里况天意那张含羞带怯的脸心中不禁一阵恶寒。

　　一定是受惊过度了，才会做这么离谱的梦。他点着头自我安慰。突然发现自已适才黄梁一梦，不知不觉日头已经爬到了正当空。

　　“醒了？”门外走进来一人。

　　萧长泠进了门眯着眼稍稍侧过头听了听，听到苏亦真啊了一声就随手抄起一样物什朝着他丢过来。

　　“接着！”

　　苏亦真没反应过来，被一个硬硬的东西打中额头。

　　一个苹果掉在地上打着转。

　　“好痛啊！喂，你怎么乱扔东西。”苏亦真被打翻在地，抱着头趴在地上呻吟。

　　萧长泠低垂着眼若有所思，走到墙边坐下，手中拿着苹果咬了一口：“抱歉，我眼睛还看不太清楚。”

　　“看不清楚还丢得这么准？” 苏亦真有些怀疑地小声抱怨。心想眼睛看不见你不能递给我嘛？再不济让我过去拿也行啊，做什么非要丢过来砸人。正想着却惊觉到萧长泠的态度跟昨晚比起来温和了不少。

　　“看不清楚，但是听得到。”淡淡笑了笑继续吃。

　　苏亦真气结。心想知道你武功高，你就得瑟吧，嘴上却懒得和他争辩。只捡起地上的苹果的在身上擦了擦，恨恨地一口咬下。太久没吃东西，果然是饿狠了，这酸酸甜甜的野苹果此时变成了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