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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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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亦真恍乎记起这个声音。
“你叫离杀?”他眯着眼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男子一遍。
男子身形绷得笔直,年纪二十三四岁上下。刀削笔描的眉目长得端正大气,本该是棱角分明的五官,却被左眼眉下至嘴角的一条狰狞疤痕平白添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苏亦真收回目光不再发一语,起身越过他向外走去。
“正好,陪我喝酒。”
“天色已晚,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闻言苏亦真停顿了一下,侧过头。
“况天易是让你来保护我,还是禁锢我?”
离杀愣了愣,低头道:“是,离杀多言了。”
苏亦真不再多言,抬腿就走,离杀随既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寻墨镇的时侯天色已暗下来。找了间小酒肆坐定,苏亦真要了一壶酒,先给离杀和自已杯中倒满。将酒杯举至胸前,对着眼前不苟言笑的男人敬道:
“第一杯先敬阁下,你的回护之恩,苏亦无以为报,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酒液尽数饮下,空杯倒置,似笑非笑地盯着离杀。
离杀在他的眼光中有些不自在,别开眼。
“今日是我生辰,”苏亦真又将自已杯中倒满。“这第二杯敬我自已。”
离杀的脸色僵了僵,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原来今日是公子生辰,离杀祝公子福寿康宁,松柏常青。”
“多谢,这第三杯再敬你。”苏亦真又将酒杯举到他面前。寞落的语气渐渐温和下来。“过去的一年多来你帮了我不少,我早就该敬这一杯。”
“公子言重了,离杀有两句话,说出来还请公子不要见怪。”看到苏亦真低头不语,他才道:“主人言行在公子看来过于强硬不留情面,但他对公子的情意没有半分虚假。离杀十岁就跟随主人,从没看过他对哪一个人如此挂心。如果公子也能以真心待之……”
“离杀。”苏亦真打断他:“你为何现在要现身?是那人的命令吗?”
离杀稍作沉思道:“如今徐志的残部已经清除。主人说离杀以后不必隐在暗处,让我出来给公子看看,也好让公子安心。”
“安心……”苏亦真又喝了一杯,倒酒时垂眸,唇角挂着一丝嘲讽地轻笑,“他保我黄田村老老少少的平安,我能有什么不安心的?”
“离杀,过几日清明,我想去给爹娘扫墓。”长长的睫毛暗影倒映在眼睑下。
“离杀跟着公子去吧,我不现身,不会打搅您……”
“离杀。”苏亦真打断他,“我想自已一人去。你不是说现下已经没有危险了吗?而且,我有些话想私下和爹娘说。”
他深深吸了口气,被一种萧瑟阴郁的气氛笼罩。
离杀看了看他,终于不再坚持。
“是,请公子保重,尽快返回。”
春夜的寒气袭来,苏亦真觉得又饿又冷。他睁开眼努力挪动了一下身体,脚踝上的刺痛让他皱了眉。触手一片湿滑,泥水混着雨水湿透衣衫,全身都僵硬得难受。稍稍一动,骨头就像要寸寸断裂一般令他呻吟不止。他躺倒在地上,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昨日他上山给爹娘扫完墓。临去前踩在被下了几日的雨泡软的湿泥上,一不小心踩滑,整个人顺着山路一直滚下了山。从昏迷中醒来时只觉得肋下巨痛,脚踝也崴了。他跌落的地方是掩在密林之中的一个小小山坳里。这里平日就人烟稀少,现下他无法移动更是求救无门。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诚不我欺。他挣扎了半晌力气耗尽,干脆躺在地上。看着从乌沉沉地天幕飘下来的雨滴在脸上,突然嘿嘿笑起来。离杀看自已扫墓扫了一天还没回去,会不会以为自已逃跑了?他是不是已经通知况天易了?况天易知道了以后肯定气得想杀掉自已吧。就算如那人强大的手腕,却还是有鞭长莫及,力不从心的一刻。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苏亦真笑着想,也许就这样死掉,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你若死了,我让黄田村七十八口给你陪葬。”
“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我有很多种。”
那人那天冷冰冰的话语在如同炸雷般在脑中响起。苏亦真苍白着脸翻身坐起来,强忍着身上的巨痛手脚并用拼命向前爬去。
受了伤后一天没吃东西,又被大雨浇了半夜,苏亦真走走爬爬了两个多时辰,已经眼前发黑手脚抽搐,混身上下不受控制地打着抖,身上的衣服也裹满了泥浆。
看到眼前似有似乎的光,他心里大喜,几乎要跳起来,跌跌撞撞地摔到亮着火光的破庙前。一个男人尖锐刺耳的笑声突兀地响起,苏亦真听得心中漏跳一拍,正要推门的手定在空中。
“司徒大人允诺事成之后赏金百两。跟着我,今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头领英明。”
苏亦真听到身后一阵轻风刮过,迅速躲在廊柱后面。果然不久后听到庙门吱呀一响,火光隐隐晃动,一个黑色身影闪身进了门。他轻手轻脚地伏在门上,顺着纸窗上的破洞往里看,五六个男人坐在火堆前面,刚才进门的黑衣男子站在他们面前。
“萧公子来了。事情可还顺利?”火堆边一个男人干笑着起身行礼,刺耳的声音听来就是刚才说话的领头男人
“不负所托。”黑衣男子将一个深色包袱丢在领头男人面前。旁边一人迅速将包袱打开,一颗黑漆漆的人头滴溜溜地滚了出来。
苏亦真头皮一炸,捂住嘴强忍着呕吐感。又听到领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起身朝黑衣男子走近。
“真不愧是毒公子,果然好手段,这是剩下的一半酬金。”
他拿出一叠银票双手递上,黑衣男子单手接过看了看收进衣襟内,转身刚要走。却被他拦住。
“公子且慢,你知道你杀的这人是谁吗?”
黑衣男子声音冷淡:“你出得起价,我便帮你杀人,杀的是谁与我何干?”
领头男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公子果然爽快。既然这次合作如此愉快,日后我们定然还有合作的机会。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图某敬公子一杯,今后还要请公子多多照拂。”
黑衣男子背对着门,苏亦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对着领头男人诚意拳拳的言辞犹豫了一下,就接过酒杯仰头饮尽。
正在这时,领头男人垂在身侧的手突然一挥,旁边几人传来衣衫磨索之声,一道刺眼的光线晃了一下。苏亦真不觉一把推开大门,大喊道:
“小心!”
领头男子的衣袖中腾起一股白色烟尘直扑黑衣男子面门。火堆边几人趁势一涌而上,朝他袭去。黑衣男子腾空而起,躲过几人的进攻后轻轻落地。却被散出的白色粉尘迷了双眼,头低侧到一边。
领头男人见状猖狂大笑。
“听说毒公子萧长泠天赋异禀百毒不侵,曾在蜀中以一人之身力敌唐门几十个好手的追杀,身中奇毒尚能全身而退。你固然不怕我在酒中下毒,但今天这石灰的滋味萧公子还没尝过吧?”
萧长泠冷冷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抖开,剑身化作一道虹芒在人群中直冲而起,绚烂的宛如一条银龙。他似浮光掠影地冲进几人当中拼杀起来,几番下来虽赖着高超的剑法伤了几人。却终是因为双目不能视物而渐渐落了下风,自已也受了轻伤。那几人也因为顾及到他的剑法暂时不敢再轻易上前,只在一边试探性地出手,想拖延时间令他体力耗尽。
“萧长泠,你的双目已毁,如今任你有万般本领还能如何?还是束手就擒吧。” 领头男人一边喊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朝手下使了个眼色,萧长泠身后一人突然发难,朝他双腿砍去。
“小心身后,下面!”苏亦真出声提醒,他果然回身刺出一剑,正好刺到身后男人的背上。
“哪来的叫花子?坏我大事,杀了他!”领头人终于注意到一边出言提醒的苏亦真,见他满身泥泞,落魄不堪,偃然一副乞丐的样子。他气极败坏地下令,一人分身出来就要朝苏亦真攻来。萧长泠突然欺身而上一剑挑开那人,抓住苏亦真的手臂将他带至自已身后。
“哪里有人?”他沉声问道,苏亦真愣了一下神,警醒过来现在不是分心的时侯忙小声说道:“右上角两人。”
萧长泠略微一点头,向苏亦真提示的地方刺去,剑锋像长了眼睛一样划过那两人脖颈之间,顷刻间血浆喷溅而出。两个男人当场毙命。
好快的剑!苏亦真还没来得及惊叹,只觉得脸上一片温热。他抹了抹脸,手上的触感湿热粘稠,低头一看一手鲜红得刺眼才明白是被溅上的血。顿时惊得几乎跳起来。却还来不及有害怕的时间。萧长泠又回到原处与他背靠在一起。
“哪里还有?”
苏亦真大口喘着气,声音不稳。
“右下方一人。”
转眼间又一个男人被一剑洞穿胸口,委顿倒地。很快,在苏亦真的提示下,剩下几人都被萧长泠一刀夺命。
领头男人倒下时不能相信地睁大眼睛。,双手握在自已颈间,破裂的伤口发出咕咕的声音,血浆涌出,在伤口处挤出一个个血红的泡沫。
看着刚才还谈笑自如的几人顷刻间已经化为一地死尸,苏亦真脚下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取水来。”萧长泠单腿跪在地上双眼微闭,呼吸却仍旧稳而不乱。
苏亦真挣扎着起身,从佛翕前拿下油灯,取来当中的清油给他清洗双眼,闻到清油的气味萧长泠猛地举剑架在苏亦真肩头。
“这是什么?让你取水来!”
“我娘说过被石灰迷了眼要用清油洗才行,用水清洗眼睛就毁了。”苏亦真见他没有说话,肩上的力度却慢慢减弱。终于大着胆子用清油为他把通红的双眼洗净,又用将他衣衫扯下一缕撕成布条裹好。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