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齐》山木野野

15、抽刀断水？顺水推舟！

　　第二日下午，阿淮依旧跟随父亲来到校场，只是今日校场似与往日所有不同，透露着些紧张气息。场内兵士比昨日更为稀少，此时也不见准晖将军身影。

　　只见有几个兵士聚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个见城主来到校场，一脸焦虑地跑了过来，然而这个小兵到了城主跟前，却又犹犹豫豫起来，欲言又止。另外几个兵士见状，也跟着围了过来。

　　刘显文见状，便询问何事。原来这些士兵在军中有个特别铁的哥们，名唤山鹰，他私下与大仑村中一女子相恋多年。到了适婚年纪，女孩父母便开始逼着相亲，只是女孩一直不同意，便拖了两年，眼看女孩已经快过适婚年纪，她父母开始无视女孩心意，在村中给她挑选合适的对象。山鹰本对女孩中意，但他又不舍得离开公主府，因此陷入两难境地。如今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与心爱的女孩成亲，此刻正向将军请求准许离开军营。将军与他二人皆在小营内，不知情况如何。

　　由于前几年兵士因各种原因日渐流失，准晖将军与刘显文商讨之后，定下了新令，若是想要离开军营，便要受得刑杖一百。这一百杖下去，至少得留下半条命，众兵恐于刑罚，新令实行至今，暂无人要求离开。而他们的好兄弟，是头一个挑战此军规的。禀告的小兵也曾想集合多位兵士，与将军求情，只是将军平日治军严谨，被连累挨打是小，恶化事态是大。

　　听到这个讯息，刘显文也开始着急，跟来山城的公主府兵士，皆是忠心耿耿，留守在城主府至今的，更是核心老兵。之前定新军规，主要目的在于威慑，实际上城主并不想把这些跟随母亲的士兵，打个半死不活。这山鹰虽要离开城主府，但毕竟还在山城之内，严格来说，并不算背弃公主府。

　　这么想着，刘父便疾步往那小营去，希望能为那名为山鹰的士兵求情。没成想，他刚走两步，就感觉后面有人拉扯他的衣袖。回头只见自家女儿正扯着自己的后衣角，扒拉在后面。顿时气恼，“胡闹。”

　　李淮见父亲听了小兵们的话，就气死败坏地往小营去，心想要遭，老爹怎这么心急，这将军治部下，父亲过去算是越级处理，在职场可是大忌。于是她马上出手拖住了自家老爹。

　　刘父看着女儿扒拉着自己的衣袖，还有几个兵士正围观，真是不成体统。他转头与那些兵士道，“你们先下去吧，这事我知晓了。”

　　士兵们听到城主吩咐，纷纷离去。

　　此刻阿淮也郁闷，她本想先喊住父亲，结果一着急，手比口先行了。她并不是见死不救，只是觉得父亲关心则乱。下人日常提起准晖将军，神情均是敬重之色，可见将军不是暴虐之人，并不会将兵士杖毙。杖责兵士，乃是军规。这山鹰既然选择了，就要承担代价。朝令而夕改，不仅会让兵士们迷茫，更严重的是上级会失去威信，一旦失去了威信，团体分崩离析就不远了。

　　见父亲恼怒地看着自己，阿淮正色道，“爹，在你眼里，小将军可是残暴之人？”

　　刘父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女儿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细细想了下，“小将军不仅能力出众，更是对府内尽忠尽职。他治军严谨，却不残暴。”。想到这里，他的情绪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见父亲冷静下来，李淮心里舒了一口气。她虽然不懂治军，也知越级管理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大忌。从今日父亲的行为来看，可能已触犯多次，这小将军真是太不容易了。日积月累的外行管理内行会积累怨气，万一把将才折腾走了，要吃大亏的。自家目前可就这一个宝贝将军，不能霍霍没了。

　　阿淮又道，“敢问父亲，这条新军规，准晖将军可曾汇报于您？”

　　这条军规还是刘父与小将军一起制定的，他怎会不知。若是将军执刑，而他过去制止，那他也太没有原则了。刘父心中叹息，他这几年也为兵士流失苦恼，增加这条军规时，他心里就有些不安，只希望不要有人触犯。前半年风平浪静，他才刚放松没多久，这份不安就成了现实，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真没料想到，这样残酷的刑杖，竟有人想要挑战。

　　阿淮见父亲点头，“既然父亲在定军规时未反对，且相信小将军不是残暴之人，又为何只听兵士们之言，便急匆匆过去理论，父亲过去作何？去阻止将军？置军规于何地？”

　　刘显文刚开始担心老兵，焦虑地要去与小将军理论，后被女儿的不雅拉扯惹怒，而现在，他又被女儿成熟冷静的质问惊呆了。自家小孩才七岁，普通小孩看到父母焦虑，通常会跟着焦虑哭闹，而自家女儿，不仅不闹，反而进行了思考，还教训了自己？刘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大脑已经不在‘小兵恋爱要离开军营’的频道里，而是处于‘自己的女儿难道是个大天才？’的震惊中了。

　　阿淮见他哑口无言，以为父亲正在反省，她忽然觉得刚刚的质问不够委婉，可能对爹打击有点大，“爹仁慈无错。兵士成年想要成家，乃是天性，也无罪过。因此，阿淮也觉得一百杖过重了，兵士是个跟随多年的，万一人打没了，只会让留下的人觉得咱们家无情无义。”

　　刘父见女儿正针对这个话题，继续与自己商讨，他摒弃脑中杂乱想法，也接过了话题，“父亲又何尝不知，只是此事该如何处理，却是难的。”，见营中未有人出，又叹道，“不知那小兵如何了？”

　　“父亲与准晖将军约定每日此时在此习武，将军言而有信，不会失约。而那小营之中亦未传来杖责之音，想来兵士若有受罚，也定不在今日。”。口上虽这么说，她心中却并不确信将军此时是否在罚那小兵。说出自己的推测，只是为了安慰父亲。

　　结果正如阿淮预料的那样，没一会儿，小将军果真从那营里走出，往这边父女这边而来。刘父已经被女儿的聪慧震惊多次，如今心中波动已然小了许多，因此，他只是颇为诧异地看了阿淮一眼，“如我儿所料。”

　　小将军人高腿长，没两分钟便跑到了二人跟前。由于此前与女儿一番对话，让刘显文冷静了许多，因此他并未开口为那兵士求情。

　　每次城主插手军中事宜，准晖都非常难做，小将军因为有一位过于仁善、不遵守规则的主子苦恼不已。本以为今日，城主定会让自己放兵士离开，这将导致军心更为涣散，结果城主竟迟迟未开口，他颇有些诧异，这不符合城主的风格啊。

　　阿淮见二人皆是沉默，气氛有些尴尬，“将军可是为军中之事忧心？”

　　准晖疑惑地看了阿淮一眼，主动禀报，“刚刚已拒了那兵士请求，让其回去再想几日。”

　　原来小将军已经将违规兵士打发了，因此暂时无碍。李淮见刘父松了一口气，但她并没有停止提问，“那后续若又有人想要离去？且不惧死也要脱离军营，又当如何？”

　　李淮的问题颇为尖锐，刘父闻声瞪了女儿一眼，而阿淮却充作不见，“成家立业，乃是人之天性。”。是啊，这军中兵士，几乎个个是光棍，除了一些卖身到公主府的，其他全凭对主子的忠心坚持在此，守卫至今，但他们也是人，也需要家庭。对于规定山城兵士不能成婚这点，李淮难以理解，在她心中，家庭不是拖累，有家室的士兵反而会为了保护家人，为了让家人活得更好而战。

　　“军规不可犯，如若敢犯，依照军令，严格执行，谁都没有例外！”。小将军听到阿淮这样说，心中气急，想着这对父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城主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害得士兵人数越来越少。

　　阿淮见他生气，也不怕，“人之天性不可违背，军规也不可触犯。为何非要有一方是错的？”。若是一条正确的规则，它让有着共同理想的人产生了矛盾，那么有可能是这条规则的前置条件不对。任何真理，都有其生效的范围。

　　刘父本以为女儿和自己一个想法，但她又发出了不同的言论。听阿淮所言，刘父与小将军顿时疑惑了起来，这小家伙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两人疑惑之际，又听阿淮沉声道，“父亲，将军，孩儿或有一想法，可解此困。”

　　不等二人反应，她继续解释，“军中之困为兵士日渐减少，而为何减少？主要在于兵士成家立业，脱离了军营。而兵士成为村民后，实际生活并不如在军中。既然如此，吾等为何不让村民在农闲，渔闲时参与军中之训？通告山城，凡成为村兵者，闲时参训，可领部分军饷。在此山城，村民贫困，相信不少人愿意参加。村兵领了相应军饷，契书便要约定将来若是出战，需得随军出征。否者，依契约严惩。如此，兵种一分为二，兵士之数非但不会降低，反而会增长。”。考虑到兵奉有限，不能养家糊口，而成家之人需要较高收入，矛盾之下，李淮提出村兵想法。如此一来，这一百棍惩罚只会落在那些想离开军营却又不愿继续服役的人身上。

　　城主与小将军听着阿淮这一套解法，大为震惊，此时他们也顾不得李淮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见有新的出路，二人欣喜不已，接着三人又是一阵讨论。等到商量得差不多时，发现竟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急急开始今日教学。

　　今日阿淮依旧模仿着将军的示范动作，只是将军在教城主练习之余，见阿淮动作不规范，主动到她身旁进行指导。阿淮练过才知，这标准的训练动作如此困难，才半个时辰，便累得两腿颤颤。

　　等到了傍晚，她抖着腿回去，给林氏心疼得不行，叫她明日不可再去。而李淮哪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这厢哄着林氏，答应得好好的，明日便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