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音焚道》云弄玉

27、孤城泪04

　　烛火晦暗不明，闲烨没有回话，冷风拂过，静的诡异。

　　屋内，除了闲烨身上的桂花香，实则，还有曲无苒身上的酒味。

　　曲无苒生前就有饮酒的习惯，自称千杯不醉，实际上她虽然酒量尚可，但离千杯不醉还差得远。但闲烨是没见过她饮酒的模样的，从师明寒五年，这种违反师规的举动，自然只能偷偷做。

　　哪里还敢当着明寒门的得意门生闲烨的面。

　　但眼下自己已经无拘无束，换了个身份，自然不再束手束脚。

　　借着昏暗的光线，能看到去曲无苒白皙的脸上难得有了红光，就连一双细长的眼睛散发出来的眼神也暧昧了几分，别有风情，让原本寡淡的长相显露了几分颠倒众生的资质。

　　闲烨内心叹气了一声。

　　他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给曲无苒递了过去。

　　曲无苒傻笑着拿起来茶杯，像饮酒一样小酌了几口，慢吞吞的说：“我没醉，真是的。”

　　自然是醉了，连声音都有着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娇嗔与可爱。

　　曲无苒沉思片刻，道：“按照李泽的计划，明日拖我二人以治病的名义近身李长宁，趁其不备一击致命，我看，未免有点操之过急。明日见到他妹妹之后，再做定夺。”

　　在宫内之时，李泽再三强调，她的妹妹已经堕入妖道，杀人饮血，长乐宫每月固定消失的宫女就是最好的证明，一定要出其不意，就地诛杀。

　　但当询问到原本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为何会突然妖化的时候，李泽只说定然是被妖怪夺舍，真正的妹妹早就已经魂归西天，只剩这一具空架子罢了。

　　而他能为自己妹妹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这作恶多端的妖怪斩尽杀绝，以慰妹妹在天之灵。

　　这逻辑倒是也十分自洽，找不出什么大的漏洞。

　　可是有一点曲无苒想不明白，妖只所以为妖，自然是难以克制心中的欲望和兽性，故而不择手段、难以驯服，尽管随着妖怪道行的提升，会不断的趋近于人性，但究其本质，依旧是为了不断提升修为，而抑制自我，往往也是为了更好的达到这一目的。

　　而眼下将这长宁城与世隔绝起来，每月定期捕食三名女子，无论如何都不符合逻辑。笼罩在这座城之上的结界，维持它需要消耗巨大的法力，仅仅靠每月三名女子的血肉，损大于得。

　　想到这，她突然一个机灵，心里一惊，连醉意都消散了几分。

　　不管对方看似再去个真诚，终究是不可信的。

　　她将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闲烨。

　　末了，她沉吟片刻，字斟句酌，犹豫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妖物其实是在保护她们？”

　　她问的颇为有些小心翼翼，明寒门向来嫉恶如仇，对妖物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天下邪魔除尽，若是世间万物非黑即白，那妖魔一定只能是黑，哪里容得下曲无苒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妖也有好的。

　　然而活过来之后，她只觉得闲烨已不同于往日，远比她记忆中更近人情，说不定几经沉浮，对妖物的看法也已经改变，因此才大胆一把，将自己心中所想吐露，但闲烨究竟如何看待，是否会因为她的这番话语而嫌恶于她，她却毫无把握。

　　闲烨饮了一口茶，玩转着手上的酒杯，淡淡道：“你说的，不无道理。”

　　曲无苒有些惊讶，心中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下来，实在是没想到闲烨认同她的看法的过程这么顺利。

　　她抬头看向他，此刻闲烨一双明眸也正视着她，曲无苒有一些错觉，向来冷面的闲烨似乎嘴角边扬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甚为好看。

　　她定了定心情，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才发现微微发烫，定是酒喝多了的缘故，没想到自己闲的无聊，叫店小二给自己拿了一壶酒，就这么一点都能醉，酒量已经和以前的自己天差地别。

　　她镇定心神，道：“那明日李泽将我们待到她妹妹面前，我们不如先按兵不动，先观察一番，再做打算，以免误伤。”

　　闲烨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道：“可李泽也曾说，如非他带领，一般人无法近身李长宁，若不随李泽离去，倒是一定有所察觉。”

　　曲无苒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李长宁不管是善是恶，自然是要对他们两个外人有所提防的，想要探究真相，更是天方夜谭，如无对策，一次不成，只怕是失去了接近李长宁的好机会。

　　她能将灵力寄托于万物之上，从而能够观察到周边的一切，但李长宁是个活人，若将灵力寄托于死物，虽足够隐蔽，但是不能窥得全貌，但若寄托于李长宁身上，且不说能不能近身，若她道行真是如此高深，恐怕也不消多久便会被察觉。

　　此刻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似乎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好办法。两人都陷入了僵局会中，过了会，她敲了敲桌面，打破了沉寂。

　　她道：“不如我将灵力过渡于她身边的侍女之中，这样就可不打草惊蛇，又能将所见所闻传递给我们，定是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闲烨听了以后，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看向曲无苒的眼神更是深邃，他道：“好主意。”

　　随后，他补充道：“不过，你懂的很多，远超我的想象。”

　　曲无苒一怔，一开始没读懂她话里的意思，酒醉心头，只当他是表扬自己，但随后回过味来，似乎是对自己的一种质疑？

　　毕竟灵视术乃高阶仙法，不过曲无苒认为，咬死自己天赋异禀就完事。

　　毕竟修真界虽然拜师学艺乃是正路，不过各种邪门歪路、野狐禅、自学成才的也偶有出现，虽然凤毛麟角，但只要拿这个搪塞，终归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不过她也并无忧虑，不管闲烨如何猜想，明寒门早在村子里将她刨根问底，加上天海音都没法挑她毛病，就算他怀疑也拿自己没办法。

　　想到这她心情越发淡定了起来，她道：“承蒙夸奖，鄙人呢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有点天赋傍身罢了，我还有更多的惊喜等着你发现。”

　　闲烨道：“我们来日方长。”

　　曲无苒听了这话，突然痴痴的笑了，她一直手压在木桌上，撑起小脑袋，目不转睛的望着闲烨。

　　“闲烨，你、你这话可不要、乱、乱对女孩子说知道吗？”

　　闲烨身子动了动，问道：“为何？”

　　曲无苒笑了一声，道：“因为，因为来日方长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听起来，就很像情话啊。很像你在告白。”

　　闲烨怔了一下，却也没有反驳，道：“是吗？”

　　曲无苒说话突然吞吐了起来，只觉得这酒劲往上涌，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无心的，但是......嘿嘿，你瞧你长得多俊啊，要是别的、别的姑娘听了，那还不得因为你这一番话....误终身啊......”

　　“……”闲烨沉默。

　　曲无苒伸手拉了一下他的俊脸，道：“你这个小古板，什么都好，就是活的太累！”

　　曲无苒将话说完，闲烨却没什么反映，曲无苒神志迷糊，不知道他心里在想写什么，只当是他是听不懂自己的玩笑。

　　她慢慢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啊.....有点困，我回去休息。”

　　她还没走几步，竟然有些踉跄，没想到这酒初尝还不觉得，竟然随时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烈。

　　她又走了几步，只觉得眼前昏花，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去。

　　却没想到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曲无苒转头看向他，神智越发模糊了起来，她对他盈盈一笑：“谢谢你呀。”

　　闲烨哑然。

　　怀里的人儿散发着淡淡的酒香，白皙的小脸笼罩上了一层红晕，连同纤细的脖颈也染上淡红，望着他的眼神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清媚柔情。

　　柔弱无骨的身躯紧贴着他。

　　他只觉得心中的弦，突然断了。

　　“你醉了。”他道。

　　曲无苒又是一笑，双手抓住他的衣衫，道：“没、我没醉，我才不会醉，我号称千杯不醉，不可能喝一壶酒就醉。”

　　闲烨皱眉。

　　她又道：“不过，要是以前的你，肯定会一本正经的对我说‘饮酒伤身’，活像个大我几十岁的小老头，你现在怎么不说了。”

　　闲烨心有所想，只道：“我送你回房。”

　　说罢，他将曲无苒横抱起。

　　醉了酒的曲无苒很听话，没有丝毫挣扎，乖顺的依附在闲烨怀里。

　　曲无苒道：“闲烨，闲烨。”

　　闲烨还没走几步，听得他呼唤她，只得停下来，道：“什么事。”

　　曲无苒道：“天海音说.....说你心愿未了，是什么事啊，你偷偷告诉我.....好不好.....”

　　她是真的醉了，连声音都带着醉意，说话的声音也是十分的轻柔，不同于往日那般活泼，只觉得能掐的出水来。

　　“你告诉我，告诉我嘛~”她说话的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娇嗔，眼下也只有喝醉了，她才敢探究自己小师弟心中的秘密，丝毫不担心触碰到他的逆鳞，她低声说：“你告诉我，我绝对给你保密.....嘿嘿.....”

　　“你真想知道？”闲烨的声音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曲无苒的双眸倒映着自己的声音，他内心忍不住为之一跳。

　　“嗯......”她红着脸点头，“说不定，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毕竟，我也是，也是优点本事在身上的.....”

　　“我的心愿是......”

　　他还未说完，直觉得袖子一松，曲无苒紧抓他衣袖的手已经直直的垂下了下去，再看过去，曲无苒一双美目早已闭上，脸上带着笑意，妩媚至极。

　　“罢了。”闲烨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竟然和醉酒之人认真起来，声音是难得的带着暖意，“毕竟我的心愿早已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