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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终归虚化(十一) ...

  •   刘彻这几日病情好转,睡梦也比往日更酣,他半梦半醒间听见相士姚翁对景帝说:“此阁必生命世之人,攘夷狄而获嘉瑞,为刘宗盛主也。然亦大妖。”景帝听了喜忧参半,从此对刘彻要比对其他儿子看重。

      他又梦见有一年夏天下大雨,雷鸣声轰隆隆地响。他命令宫人把宫殿内所有门窗都锁住,把每一重帷幕都拉好,对藏在被子里的那个人说:“别害怕雷声了,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锦被里的人先不肯说话,后瓮声瓮气,“你拦不住的,等一会儿雷声响起来——”

      雷声果然响起了起来,室内随即响起了童声清脆的《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披发女人放下被子露出俏脸跟着孩童一起唱歌,“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歌声回荡在屋梁,好像遥远的江南一夜到了长安。梦境正酣时刘彻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轻问:“你爱过谁?”

      刘彻迷迷糊糊说梦话,“最爱……最爱就是你给我的……虽然平时不说,但我从来珍重。”
      “我给你的什么?”那道温柔的女声接着问。

      “你给我的天下。”刘彻回答说。陈阿娇听了心里竟然一点儿意外也没有,只觉得心口那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她把玩着卫少主菅邑家鼎,菅邑是齐国故地,人口稠密市井繁华,刘彻一向爱把女儿封到那里;卫是公主母亲家的姓氏;少主指最小的公主……她和刘彻和卫氏女子所生的小女儿。

      “你梦到什么了?”阿娇开口问。
      “梦到雨后的青石板,还有不肯说话的你。”刘彻睁开眼睛与阿娇对视,“为什么你现在不开口了?是因为我平时不曾说过爱你?”

      “‘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民或祝诅上以相约结,而后相谩,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而吏又以为诽谤。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来,有犯此者,勿听治。’”阿娇一字一句把文帝关于巫蛊的诏书背出来,“刘彻,你真的相信巫蛊吗?”

      “巫蛊这东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刘彻微微笑道:“一般的妇人媚道有时候不管,如栗姬诅咒我母亲王夫人那种,先帝就不曾追究。”有半句话刘彻没有说出口,那就是阿娇你是个例外。
      “你和我想的差不多,似人非人,通点人情但又不全通。”阿娇斟酌字眼,“你用利益衡量一切。”

      刘彻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笑眼底是冰冷的。阿娇想是不是自己以前在他面前犯傻,他就这么冷冷的嘲笑,而自己一次都没看出来?
      “阿娇,我梦见姚翁给我算命了,说我命中是天下之主。”小王夫人长子广川王刘越中元二年才封王,而王娡长子前元四年封胶东王,前元七年被立为太子。

      “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我越过了我哥哥。”广川王刘越是胶东王刘彻的兄长,栗太子也是刘彻的兄长。想起往事刘彻喟叹不已,“阿娇,天子以四海为家,管不了太多儿女情仇。”

      “那我不和你说你我之间的故事,说说其他的。你称呼董偃为主人翁,见到他不称呼他名字,叫我母亲欢喜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请求赏赐你的将军、列侯和从官,花费的金钱杂缯可以铺一条街。”
      在霍去病之前常号将军只有一个,那就是卫青。阿娇都不知道母亲见到卫青时说了什么,她估计馆陶公主那时候也顾不上羞愧。她爱董偃早爱得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对面将军是自己仇家。

      “你觉得难堪?”刘彻问。
      阿娇惨笑,“这么多年了,我不信你一点没察觉,是卫青害了我。”阿娇仰头看到窗外孤坟,“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些无辜的宫人呢?我求你放了楚服她们,你却阳奉阴违。”
      “你以前从不管这些闲事的。”
      “可我落了难,知道世上有许多的可怜人,比我更值得怜悯。”

      “真正害你的一直是我,不是卫青。”刘彻一把抱住阿娇,他知道阿娇完全忘了她的那匹桃花马,不确定她对往日好时光、对自己是否还留有旧情,“你想不想我死?”

      秋色侵染宫闱,朔风扫过枯黄梧桐叶,留下凄凄冷冷风声。阿娇打开锁窗,看见十二道玉阑干立在黄昏下,凝结了几行冷泪。“你是说过去还是现在?”
      “两个都说。”

      灯火在风中明明灭灭,扑朔迷离,一片乌鸦对月啼哭,惹出万种哀伤。阿娇和乌鸦一道望月,心中酸楚,“我恨你,恨到想你死,可比起恨我更爱你,所以气话说话泪流过,但是卫青诬陷我的事,我没做过。”
      刘彻喜极而泣,只觉得三四十年来听到的消息没有哪个比这更好。他把自己和阿娇的罗带半解开,打算打一个同心结,没料到打了个相思结。

      刘彻一时愕然,揪着阿娇裙摆不放,阿娇挣脱他的手。刘彻微有愠怒,阿娇反笑,“我不信你对此没有察觉,为什么你当时不来问我,反而把那些无辜者全杀了。”
      刘彻道:“隆虑侯罪行不假,我当时为你放过了他。”后来少府缺钱,刘彻想起这位有罪的大舅子,把他和他哥哥全处死,夺走了他们的家产。

      阿娇苦笑,“你可算熬死了我母亲,你一直惦记那些钱。我几年前离开汉宫去长门宫?”
      “已经有十七年了。”
      “不是十四年?”
      “你女儿都十七了。”

      阿娇惊出一身冷汗,这才知道自己距离过去那么远了。“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悲痛,只为她能重新见到父亲而感到庆幸。谁能想到,她只要董偃,浑然忘了当日与我父亲的恩爱。看到她遗书我还恍惚,和陷在梦中似的,只觉得锁窗外紫丁香开得真是繁盛。后来过很久我都无心观赏雨后丁香,觉得她们姿貌香气都平平无奇。”

      葬礼上琐事比那一日乌云还多,追得阿娇无路可逃,这反倒放了她一条生路,让她无力伤心。
      馆陶公主比陈午多活了十余年,可那十余年里馆陶公主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可能还不如死了好。“我真该庆幸你没有让董偃继承我父亲的侯封,要不然整个长安城都没有与我陈家比肩的笑话了。”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很慷慨?”
      “说错了,我吝啬。我给了九十八个人侯封,里面有五十三个人是将军,胡虏降将有二十九人,外戚封侯和世袭的侯封我给了七个。你不要担心我做一些无理取闹的事情。”

      “也是,你那么喜欢卫子夫,也不曾给她家一个恩泽侯。”
      “我不会珍重那些徒有美色的女人,美色对于那些穷苦人来说难得一见,可对我来说不是。我真正难找的是才德兼备的女子,不过我不需要她们。”刘彻微微蹙起眉头,“卫子夫所有的,对我来说够用了。”
      够用了,这就是刘彻对卫子夫的评价。

      刘彻寝宫开着来自江都国的白芍药花,宫人都称呼此花为国姝。满栏红芍药只有一朵白玉盘盂大小的芍药花盈盈开放着,比水精更淡更白,比珠玉美璧更显空明,在日光下花瓣近乎透明,质地轻薄得似有还无。
      阿娇沉默看着花,就像回望自己一生,“宫人前不久和我说,昭平君得到了一束花,一束来自我女儿的——”阿娇咽下白芍药这三个字。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无知的少女,已经学会看刘彻眼色了。

      “我觉得此花无花可比,打算赏赐给骠骑将军。”刘彻指着白芍药道:“冰骨雪肌,纯真可爱,比海盐还白皙些。此花是细君公主遗物,我格外珍惜。”
      刘彻回忆往昔,颇为感慨,“细君公主是庶人刘建的女儿,自幼没收入宫。她和卫长公主同时爱上去病,可是她们两个谁也没嫁给去病。我知道,我和卫子夫另外两个女儿都想嫁给去病,没成想去病和陈公主合适。”

      阿娇抚摸着那盆晶莹剔透的芍药花,像是看见自己的女儿,又像是看见远嫁的细君公主。乌孙国想要和汉朝联姻,以一千匹马作为聘礼娶走了细君公主。“你很喜欢骠骑将军,希望借我女儿和他的婚事让我和卫子夫两个人和好,可是我——”我不想要一个和你一样冷酷的女婿。
      “虽然有那么多公主翁主爱慕霍去病,可我女儿不喜欢他。”阿娇道:“你总该知道在一个不合适自己的人身边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你见过细君公主吗?那姑娘比你和我的女儿漂亮得多。她聪明、温柔、敏感,因为伤心远嫁,年纪轻轻就辞世了。她在世时我每隔一年就派使者送去帷帐、锦绣犒劳她,可她还是痛苦。”
      刘细君到乌孙后很少见到自己年老体衰的丈夫,她周围的人都说乌孙话,她只会江都国的吴语,她期望有一天能活着回到汉朝,可是刘彻把她改嫁给下一代乌孙王,没三年陈公主就香消玉殒。“如果陈公主的父亲不是我,那等待她的结局只会比这更差。”

      “鲁恭王太后有一次求见我,和我说起刘建妹妹刘征臣。”刘征臣和刘建私通,鲁恭王太后知道后给刘征臣写信,劝她不要再回江都国,和刘建从此断绝联系。
      刘建知道后派谒者与共太后理论,太后见到谒者痛哭一场,提到身败名裂的燕、齐二王。“鲁恭王太后说她日夜为刘建和刘征臣悲泣,眼睛都快哭瞎了。”

      燕王刘定国是武安侯田蚡岳父,灌夫、窦婴两个人就是在他女儿婚宴上与田蚡起了冲突。刘彻恨燕王刘定国、韩安国两个人趋附田蚡,抓住他们错处,各要了他们命。齐国土地肥沃,齐王却年少无知,他拒绝了王太后的外孙女,和自己亲姐姐私通。刘彻喜欢把女儿封到齐国,觉得齐王碍事,寻机会逼死了他。
      “我知道鲁恭王太后是想给刘征臣求情,不过法理之下哪有宽恕余地,我处死了刘建所有姬妾姐妹,除了年幼的细君公主,其余人都死了。阿娇,你总觉得我薄情,可你要知道我对你从来宽容。你听我的安排,对你只有好处。”

      阿娇喃喃道:“怪不得鲁恭王太后有一日忽然拜访我,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
      鲁恭王太后问阿娇,“您觉得是土地好还是人好?”
      阿娇不明就里,“我觉得土地好,没有土地人靠什么活着。”

      鲁恭王太后拧紧了眉头,“我老了,觉得人最好。土地再好也是个死物,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不能叫我抱着睡上一个晚上。如果我是天子,我不会那样凶狠地追求土地。”还有土地所代表的权力。

      阿娇看着刘彻,只觉得自己半生都被错付,“在你眼里权力就那么重要吗?你夺取外夷国土,侵夺诸侯王的权柄,贪欲没有了结的日子,阴谋诡计用个不停。你和我老实说,田蚡是怎么死的?”

      “是被我吓死的。”刘彻直言不讳,“我暗示他我知道他的把柄,他是个懦弱小人,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在这个过程中卫青没少为我出力气,他和他亲属朋友还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是我不可多得的臂膀。我知道他为了把你赶下台没少做不该做的事儿,但我不能深究,因为我需要他。”
      “如果有一天你不需要卫青,甚至更进一步,卫青死了,你会怎么对卫子夫?”

      刘彻不打算和阿娇纠缠那些复杂的事,他不认为阿娇能在这方面给他什么良策,干脆和阿娇说起从前,“你害怕打雷可偏偏喜欢暴雨声,我就经常带你去听雨。”

      雨云高悬在空中,不停歇倾泻暴雨,像一条瀑布挂在长空。全长安的雨水都打那儿落下,河水哗啦啦淌。刘彻带阿娇看雨水从渐台追逐盘旋而下的样子,看得忘记了时辰。
      芦苇的细腰,荷花的脸庞都被雨打湿了,戴斗笠的刘彻和穿蓑衣的阿娇也被雨淋湿。

      想起过去阿娇流着泪不说话,刘彻见了长叹一声,“你去神君那儿给我拿药吧,去去就回,不要耽搁了。”
      阿娇踏进神祠听见一个女人反复轱辘一句话,“‘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是为乱纪,人民流亡。昼见与日争明,强国弱,小国强,女主昌。太白,兵象也。’”

      那个戴着幂篱的女人喃喃自语,“这古怪的天象不仅意味着兵灾,还预示着一位女主的兴起,强国的覆灭,弱国的兴盛。对皇帝很不利啊!”
      女人转过头,“您是陈皇后?住着金屋子的那一位?”

      “我不是皇后,也不住金屋了。”阿娇回答女人。
      女人发出古怪笑声,“你叫阿娇,多好听的名字,有人在睡梦中呢喃过你姓名,一定有,只是你不知道。”她掀开自己头上幂篱,“你可以喊我神君,他们都这么称呼我。”

      阿娇被幂篱后的容颜吓了一大跳,那是一张不渴望完整,对痛苦也麻木了的脸庞,人世间一切快乐都与这张脸的主人无缘了。如果把她比作瓷器,那自打破碎的一天起,她就再没想过与另外的自己团圆。

      “我很早就想与你见一面了,”神君说话迟滞,像是很久都不与人沟通了,“您千万不要因为外界的闲言碎语和我卑贱的出身轻视我,我虽然默默无闻,但对您的仰慕却比高山还高,对您的感情比金子还真。您不会知道,我多想见您一面。”
      阿娇别扭地转开脸,“说实在的,你长得像我一位故人。如果我不是亲眼看见她的头被吊在城门上,我会以为你是她。”

      神君忍不住笑起来,“同产姊妹哪儿有长得不像的?”
      原来神君和楚服是亲姊妹,阿娇细看神君,发现神君身上果然有着和楚服相似的光彩,只是楚服果毅,神君脸上充溢着一种偶尔清醒但更多时候迷醉的癫狂神情。

      神君向阿娇走来,每一步都像倾颓的白色篱墙被刺上黑色玫瑰,因为不堪负重而摇摇欲坠。很多年前楚服也这么向阿娇走来,她不仅骗走了阿娇黄金,还交给阿娇巫术,害她丢掉了皇后的尊荣。

      “我不恨你姐姐对我做的事,毕竟是我牵累她。”阿娇忍不住后退几步,“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帝身边……嗯……可能你姐姐是皇帝的人?”

      “是和不是有什么分别呢?皇后你吃过腐烂的果实吗?搁置到腐烂,甜蜜到腥臭……不,不,没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你不理解我的意思……你先不要慌,别离我那么远……你怎么又往后退了……我是说你有没有见过……”神君一字一句道:“那些美好到无可救药的事物。”

      “这是一个很少见的人,或者说是疯子。”阿娇心想,“可我该怎么做呢?”
      神君对阿娇微笑,重复了一遍,“皇后你见过或者听说过吗?美好到无可救药的事物。”

      “美貌的倡优?”阿娇忍不住想起平阳公主准备献给刘彻的那个少女,“若不是真的见到李丽娟,我不会相信有人真的长得和玉雕一样。她那样美貌聪慧,可她只是倡优。”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例证,皇帝的王夫人也是这样的人。皇帝多疑,总害怕我给他下毒,每次呈上来汤药皇帝都要我和王夫人先喝,时间长了,我和王夫人两个人都病入膏肓。王夫人……那也是个很美的女人。”神君很认真地对阿娇说:“不过她们加起来,恐怕都没我姊姊美。”

      “武安侯田蚡知道皇帝喜欢方士就献给他两个人,一个是白发苍苍的李少君,另一个是我姊姊。皇帝见了她很喜欢她,和她同床共枕,把她当自己的女人看待。我姊姊把皇帝当自己夫主,什么话都说给他,教给他很多草药。”

      神君注视供奉着的东皇太一,“皇后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祇吗?”
      “我没见过,不好说有还是没有。”

      神君轻蔑一笑,“只有无知的人才会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因为人的身体会欺骗大脑。我姐姐很会使用草药,她没法儿让人大白日见鬼,却可以让人梦见她希望对方梦见的事情。或者说的再准确一点,我姊姊可以操纵别人梦境。皇帝看中她这一点,把她打发到您身边。”

      阿娇恍然大悟,“我说为什么她一来椒房殿,我就频频梦到一些稀奇古怪无法解释的事情,原来是她下了药。她借着那些神秘的梦,引导我入了她陷阱。她帮皇帝除掉了我,可皇帝并没有封她做夫人,反而杀了她。”
      原来楚服早出卖了阿娇,她独占阿娇、怂恿阿娇学习巫术是为了钱,投靠刘彻是为了权。只是阿娇不明白,为什么楚服最后愿意为了保护她去死。

      神君望着阿娇,“我求你不要恨她,因为她爱你,她一生只爱过你。为了你,她死在阴冷的监狱。”楚服从没说过她爱阿娇,她做了很多伤害阿娇的事,可是阿娇有了危险,楚服安慰阿娇让阿娇躲在风平浪静的地方,独自赴死。
      “如果你不等我,我就像抱定石桥的尾声那样等你,哪怕等到海枯石烂,我要见到你。”
      后来她们真见着了,隔着生死,淡了恩仇,见着了。

      就像从前那样,阿娇感受到心里流出一片大海,浪涛把自己反复淹没,直至彻底覆盖,给了她少有的平静。“所以说你给陛下下了毒,你恨陛下?”
      “我恨他,”神君毫不避讳,“没日没夜地痛恨。”

      神君凑近阿娇,向阿娇袒露自己发黑的胳膊,“如你所见,毒液日夜在我血管里沸腾,我离死不远了。”
      阿娇骇得连退三步,她这才知道神君原来是一副能站立说话的美艳骷髅,深褐色泥土早等着占有她这位芳华佳人。

      神君微微一笑,这一次她变得恬静平和,好像习惯了悬崖上的风,不打算活着下悬崖,“皇帝是一个很贪心的人,总是盼着长生不死,他难道不知道上一个这么期盼的人,死了和咸鱼同乘一座车?”
      “他总以为什么人都可以收买,谁都有价钱,没有人告诉他看高自己就是看轻别人吗?文成将军死后他就没了称心的方士,总是恼恨还没有用光他的伎俩就把他毒死了,把我找来替代文成。难不成他忘了我姐姐的死?”
      神君跪坐在地,仰看今夜月光,“他想要长生不老药,我就给他有毒的汤剂。朱买臣恨张汤,恨到愿意一死报复张汤;我恨皇帝,恨到和皇帝喝同一碗毒药。他要知道,即使始皇帝把高渐离熏瞎了,高渐离还是险些要了始皇帝命。”

      阿娇情不自禁落泪,“你这是何必……你姊姊若是在天有灵知道这件事,只怕为你心痛到死。”她没料到自己在见证楚服凋零后,还要再去见证神君落幕。世事无常,败美人的不止岁月,还有死亡。

      “皇后,你别害怕,你看到我难免恐慌,这是因为生者总是对死亡怀有崇敬之情。”神君握住阿娇柔夷,阿娇却害怕得挣脱了她的手。
      在情感上她怜悯神君,但她知道无论是楚服还是神君,都不比刘彻更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终归虚化(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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