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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天空一声巨响,本文主角hll地登场 ...

  •   后来妻妾五人,幼孩二人,均在河边投水身死,只存亲生一子石定忠,年五岁。
      ――《蜀燹死事者略传•石达开供》
      “丢他老母!”当刘王娘的手指用力按在他的小腿,石达开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江忠义,你小子,长进了?不是本主将武昌杀得你屁滚尿流的时候了?江忠倬,你这黄口小儿,也能欺负本主将了!”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得咒骂着。
      刘王娘的脸上冷冷的,带着一丝讥诮,她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因为丈夫的痛苦而有丝毫留情。而是继续在那片紫青色的淤血上用力揉动着。
      “殿下,”参护韦普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怯生生的提议:“要不要小卑职叫医官来,给殿下擦点跌打药?”
      “屁话!”石达开半坐起来,“本主将金田首义,攻长沙,占安庆,下南京,杀了三位封疆大吏,打得曾国藩老妖头两次跳水自杀,这点小伤什么时候请过医官,用过药?本主将……”
      刘王娘停下手,“啪”的一声在他的伤处用力拍了一下。
      一声惨叫过后,刘王娘轻蔑的说道:“你的牛吹够了没有?”她微黑的脸上充满了怒色,不过看上去并不讨厌,而是平添了几分娇俏。说罢,她转过身向屋外快步走去,急冲冲的步子使身段一摇三摆,显得既结实,又苗条。
      石达开回过神,妻子刘王娘已走到了门口。
      “站住,本主将亲口训谕,你给我站住!”
      刘王娘没有回头,她讥讽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来:“你那么有本事,怎么当初跟着你的人都跑光了?怎么这四年连一块地盘也没有打下来?”
      韦普成盯着王娘脑后散乱的头发,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尴尬的把目光一点点转移到石达开脸上,却见翼王并没有发怒,而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
      “千军散尽还复来,你看,陈开手下的两万人不是都来了吗?不是吹,只要你老公这块金子招牌还在……”石达开抿着嘴,甜甜蜜蜜的一笑。
      “也就马蹄虎(陈开绰号马蹄虎)手下那帮红头……”刘王娘马上觉出不对,生生把个“贼”字咽到了肚子里。她咬着下唇,紧张地向帐外看了看,草地上只有一帮童子手拿着刀枪棍棒守卫在翼王的大帐前。她放下心,猛然回过头。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睛盯着石达开,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就一直只知道死要面子!要早在天京就下了决心,也不用像只落水狗一样被人追着打?”她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丢在一旁呆若木鸡的韦普成怀里,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刘王娘的脚步有些蹒跚,但走得极快。韦普成望着她的背影,呆呆地想,刚才跺脚跺得那么重,一定是疼得狠了。他低下头瞅着手中温热的瓷瓶,打开瓶塞,探着头望了望,又闻了闻,开心地对石达开说:“殿下,是上好的云南白药呀!你看王娘对你有多好。小卑职这就找点水,殿下喝了它就好了!”
      石达开大怒,“你也看不起本主将吗?这点小伤,”他用手一指帐外,“还不快拿出去,找医官给弟兄们用了?”
      “殿下!”韦普成抗声说道。
      “你屁股痒了是不是,小心本主将打你一千板子再说。当年本主将指挥千军万马,军令如山……”
      韦普成撒丫子跑出了帐外。

      把珍贵的白药交给军中的医官,韦普成噘着嘴走回帐中。只见石达开用双手搬着那条伤腿,额头冷汗直冒,嘴巴也半张开,不住抽着冷气。不过,等他一看到耷拉着脸的韦普成,便马上咧开嘴一笑,随后安慰他道:“普成啊,刘王娘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娘们家嘛,你也不能不让她乱说,否则又不知道会整出什么作怪的事来了!”
      韦普成还在生气,便小声地嘟囔:“其实,王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当年殿下在天京对天王下了决心。”他看石达开的双眼瞪了过来,马上改口:“殿下就是什么事儿都只知道自己扛!”
      石达开有片刻的不语,但他随即搓着牙花子说:“哎哟哟,真他娘的疼!江忠义,你等着,本主将以后可有你的好看!”
      韦普成没有接他的话茬,因为他知道,就是再提议叫医官来上药也是白搭的。
      突然,只见石达开一拍身下的茅草,“有了,普成――”
      “哎?”
      “还是老办法,把我的靴子拿来!”
      “左脚还是右脚?”
      石达开略一沉吟,用力一挥右手,以下军令般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左脚!”
      韦普成看得呆住了,他就是崇拜翼王这气魄。当年鄱阳湖水战,石达开下令火烧曾国藩战船,最终打的曾剃头投水自杀之时,也不过如此。
      “嗯?”看到他半天不动,石达开疑问的眼光不禁转过来。
      韦普成慌忙弯下腰,从石达开左脚的靴子中掏出几张信纸,展开。他情不自禁的皱了皱鼻子,然后双手捧给翼王。
      石达开哈哈一乐,随即接过信纸,展开阅读,但他马上皱着眉说道:“李元度这妖头,字写这么小,还这么乱!连招降这点小事都干不好!难怪他的平江勇老是被本主将打的落花流水。”他揉揉眼睛,对韦普成下令:“你叫刘王娘来,还是让她给我念!”
      韦普成苦着脸说:“王娘刚刚生完气,小卑职不敢去!”
      “瞧你这点出息!”石达开摸摸下巴,不过,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招惹厉害的刘王娘为妙。
      “对了!”韦普成像是想到了谁,顿时笑逐颜开,他掀开帐帘,向外喊道:“益仔!”
      “集益哥走了!”
      “说是到四处转转!”
      “是学殿下巡营嘞!”
      “看看有什么奸细,就点他天灯!”
      帐外传来少年们七嘴八舌的回答。
      “算了,算了,益仔倒是识字,可他十个字里面起码要念八个白字。”躺在茅草上的石达开开口了。
      韦普成缩回头,想了想,怯生生的提议:“殿下,军里但凡认字的先生可都跑路了!要不,小卑职把曹大人或曾大人不管谁找一个过来?他俩都能读会写的。”
      石达开向身下铺着的茅草抓了抓,抬起头笑骂:“小子,我要手里有东西,就给你一下子。你不知道他们都被本主将派出去干活了吗?”突然他眼睛一瞪:“你小子,听王娘念这么多次了,怎么也不学着背背?东王在的时候,这么一厚本,”石达开用手指比了个令人乍舌的厚度,“<行军总要>,下诰谕背不下的过云中雪(砍头),哪个不是背的滚瓜烂熟?”
      “九――千――岁――呀!?”韦普成怪异地拉长了声音,他随即吐了吐吐舌头,然后恬着脸笑道:“小卑职也知道,殿下舍不得杀我的!”
      石达开又拿起信纸,眯着眼看了两行,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眼睛是越来越近视,从天京带来的黑晶眼镜也在宝庆打丢了!看来,只有请税先生了!”
      “他呀,倒是能写会读的!小卑职也知道。”韦普成稳稳的站着,纹丝没有动。
      “知道杵在那干嘛?还不快给本主将去请?”石达开眼一瞪。
      韦普成赶紧跑出了帐子。

      石达开的大营扎在湘西古镇托口以东的下山坡。托口位于沅江、渠水的交汇处,两条河流在此托顶,因名托口。已是孟冬,从山脚向往山坡上一路望去,星星点点的腊梅已在一片苍翠中如雪花般绽开了白色,空气中也若有若无地浮动着冰冷的花香。
      头顶的天空渐渐向深蓝色过渡,韦普成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交代帐边守卫的少年仆射们千万小心在意,便快步向前走去。
      一堆堆的篝火已在营盘边燃了起来。婆娘们围着火堆做饭,不时在忙乱的间隙呵斥着跑来跑去,毫不知危险的娃崽。他们的丈夫,圣兵们则横七竖八的倒在火堆前,跑了两天两夜的他们把疲惫的双脚伸出来,就着火堆去烘烤。糯米饭的清香,鸦片烟丝丝缕缕的香气和劣质烟草呛人的气味纠缠在一起,掩盖了腊梅的花香。
      “嗬,这些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搞到荤烟(鸦片)?本事还真不小!”韦普成知道,鸦片烟的香味就是洞里的老鼠闻了也会上瘾。当下用力捂住鼻子。他是信天父,遵守十款天条,烟酒不沾的人,当下在心中向冥冥中的天亚爷祷告了两句,从而快步离开了那群衣衫不整,狼狈已极的同袍。

      当韦普成走近一架低矮的小帐篷前面,他整个人仿佛在突然间发生了某种变化。确切的说,是凭空生出了一种叫“架子”的东西。
      “喂,殿下训谕,请税先生过去!”韦普成的话语硬邦邦的,要是摔在地上,没准会断成三截。
      帐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正是税先生的声音。
      韦普成撇了撇嘴,正想再次催促,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鸦片的味道,糊香糊香的,似乎有只柔软的小手从那股气味的中心伸出来,在他的胸口轻轻抓挠。
      半晌,鸦片的气味越来越浓,帐中人却连咳嗽声也没有了。
      韦普成对除了翼王之外能识文断字的人都有点看不上,要不是训谕在身,早就动粗了。不能不佩服,他因为石达开的一个“请”字就在帐外等了这么久。就在韦普成终于失去耐心,准备扯下帐篷上那块补着块大花布的帘子,冲进去揪人的时候,帐子里传来一声长叹,不知有多么满足的长叹,也是过足了烟瘾的长叹。
      一只细瘦修长的手搭在帘子上,并缓缓挑开。
      “呸,”韦普成用力在地上砸了口吐沫,心中暗想,“什么‘税先生’,简直就是个娘们儿!”
      帐帘一挑,那人抬起头,他的眉眼异常细致清楚,但鼻子的侧面却已经勾勒出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正是石达开前几天军迫靖江,在城外“请”来的文书先生,学名叫做税朝南的。

      “殿下请税先生过去念文书!”
      税朝南刚刚吸完大烟,青白色的脸上神气完足,“真天命――太平天国――圣神电――通军主将――翼王――五千岁相邀,异常荣幸,”他乜斜着眼睛冲韦普成笑了笑,很有威势的吩咐:“前面带路!”

      韦普成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咒骂。他走的极快,待他回头看的时候,发现税朝南已经远远落在了后面。那人踱着方步,不紧不慢的走着,自然跟不上他行军般迅速的步伐。
      “韦参护,”一声轻柔的呼叫打断了韦普成即将脱口而出的大骂,他回头一看,忍不住低头微笑了。那是马王娘,在翼王所有的妻子中,除了在天京之变中早逝的黄王娘,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温柔贤惠的马王娘。
      马王娘的手上拎着四包拴成一串的糯米饭,都用刚摘下的竹叶包着。她把糯米饭递到韦普成手中询问:“殿下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呀?”
      四包青翠欲滴的糯米饭沉沉的坠手,韦普成摸了摸脑袋,傻笑道:“用不了这么多的,殿下顶多只能吃一半。”
      马王娘叹了口气,“韦参护,你也和殿下一样没有吃吧?”就在这时,翼王的其她妻子们从营帐里也出来了,包括刘王娘、马王娘在内,一共是五个黑瘦却结实的女人。潘王娘、吴王娘手里领着两名小小的翼金,母亲当年的美貌投影到女儿身上,小翼金们都生的异常俊秀。
      韦普成扒着头向她们身后张望,帐篷里突然蹿出一条金色的小小身影,猛地扑到他的怀里。
      “跑那么快,摔着怎么办?”韦普成又心疼又喜欢,他蹲下身,伸出粗黑的手指,用手指肚在来人黧黑细腻的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那是个男孩子,穿着件绣着六条龙的黄袍,他一手拿着枝腊梅花,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卷着韦普成的胡子玩,嘻嘻地笑,一点也不把他的话语当回事。正是石达开的独子,三岁的世子石定忠。
      “韦叔带我去找阿爸!”
      韦普成看了看刘王娘,只见她把脸转向一边,倒也没反对。他心下释然,大笑着把石定忠举的高高的,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税朝南终于慢慢的踱了过来,韦普成瞪了他一眼,和王娘打好招呼,二人相伴向翼王的营帐走去。
      三个人刚刚过去,王娘们便蹲在地上,从火堆的余烬中翻拣出焦炭状的树枝,赶在江边洗了脸,然后以江面为镜细细的给自己描画眉毛。那是丁巳年夏天,安庆城里最流行的眉形式样。
      翼二金抓着姐姐的手,呆呆地瞅着母亲们梳妆,脸上的表情真是羡慕极了。翼长金却大方的多,她拉着妹妹径直上前要求,“阿妈,给我也画画!”
      潘王娘刚画完妆,歪着头看女儿,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她突然拿起枯枝,在女儿眉峰间轻轻勾勒。
      王娘清脆的笑声和小翼金细细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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