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番外 ...
-
延康三十一年，邻居丞相府家添了个小女娃。那时，我方三岁，由父亲牵着去往沈家道贺。
沈伯父喜笑颜开，怀中的女娃不哭不闹，只是一个劲的望着庭院里盛放满枝头的桂花笑，伯父同我父亲也乐滋滋地跟着笑。
伯父说，小女娃的名字就叫南意，小字简单点，便唤作小桂花。
父亲听后，把我高高抱起来看了看南意，告诉我那是妹妹，叫小桂花，我从今往后，要有个哥哥的样子了。
自打记事起，这个小桂花就一直跟在我身后玩儿。
起初邻家的小孩都不带她玩，原因是她太小了，玩不到一块去。
不过这个小女娃可有意思了，我们不带她玩，她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到一边自顾自玩起手中的拨浪鼓，不哭也不闹。
我看了她许久，想到了父亲的话，于是看不下去了，索性不同那几个男孩一块打闹，跑去蹲在小桂花的旁边与她玩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我。
“我怕你一个人无聊，来陪你了。”
小桂花听完之后，眼睛弯成了月牙，说了句哥哥最好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没关系，索性就学着大人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
没想到，这一玩，就是十几载的华年。
垂髫小儿，正是读书时。
小桂花七岁的时候，沈伯母送她去了私塾念书。
只是小桂花学东西慢，沈伯母又心急，母女之间自然少不了生了点嫌隙。
那日我随父亲从军营比武回来，想去丞相府找小桂花去我家中玩，结果隔了不老远就听见丞相府一阵啼哭声。
我慌了，冲进丞相府里就发现沈伯母拿着荆条抽打小桂花，痛斥她在先生讲课时不仔细听讲。
我一急，扑上去把小桂花护在身下，正巧荆条不偏不倚落在我背上。
沈伯母惊呆了，我也惊呆了。
这荆条抽打是真疼。
我对着沈伯母一磕头，“伯母莫怪罪，我本无意叨扰，只是南意一直哭，我才……”
还没等我说完，沈伯母就流着眼泪将我扶起来，“好孩子，伯母对不住你，这荆条抽人最疼了！”
沈伯母满脸愧疚，一直问我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我皮厚地笑着说了几句没事安抚她，接着就把小桂花带去了我家。
小桂花被伯母罚了一顿饭，这下在我家里胡吃海塞，边吃边就着桂花酒，浑然忘记了刚刚挨过的打。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把脸上的泪痕都撑明显了，然后依旧笑嘻嘻地对我说谢谢。
我问她屁股疼不疼，她说沈伯母虽然是吓唬她，但也挨了一荆条，不过不打紧。
等到她吃好饭，才告诉我沈伯母打她的原委。
“伯母打你、罚你，皆是出于爱你之深切，切不可辜负了她一番好心。”我对着小桂花说教起来。
起初她听得倒是认真，不过不一会就有种要哭了的样子。
我怕自己话说重了，只好不说了，牵着她回家。
等到我们俩到丞相府的时候，就听见正厅的屋里沈伯母对着沈伯父一阵抽泣，说自己不该罚女儿这么狠。
我拉着小桂花的手，她小小的一只，抬头望望我，然后声音就蔫了，一把抱住我的腰——
“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让娘亲难过……”
我也心疼，把她抱起来轻轻拍背安慰着:“好了好了，南意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
随后，我把小桂花领进正厅，伯父伯母喜出望外，对我说了好一番感谢的话。
再大点的时候，小桂花越发的顽皮了。
她从来都是与我对着干，我说一她说二，我说东她绝对朝西的那种。
有时她急得没法子，只好朝我肩头捶起来。
就她那点小蛮劲落在我身上，简直就是雨点打下来的样子。不过她每次锤两下就不打了，我估摸着是在心疼我吧哈哈哈哈哈。
沈南意十一岁那年，我十四岁。
那日我在军营比武胜了，得了不少赏钱，于是我就想着买一坛桂花酒与她一起庆祝一番。
等到我去丞相府寻她的时候，看见她与一个男子并肩走过来，有说有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坛子碎了，酒撒了一地，她没喝到我也没喝到，那一天，我们三人的碰面都很不愉快。
后来小桂花对我解释，说那个男孩叫祝清衍，他自幼失了母亲，独自一人在皇宫里待着没什么朋友，让我下次带着他一块玩。
其实我很惶恐，我怕从此以后，小桂花就不再与我玩的好了。
但是我又不想让小桂花失望，她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璀璨星河，很好看。
我十七岁那一年，父亲说我是时候考虑娶妻的事情了。
我低头笑笑，说不急。
父亲正了正声，问我对沈南意，有没有想要求娶的心思。
我先是想摇摇头，结果父亲说叫我莫欺他，我什么心思他早都看破了。
我也笑，露着一口白牙，承认了。
话是真话，我也是真心的。
我父亲笑了，叫我随他去书房，拿出藏好的大红纸，郑重写下聘书二字。
过了几日，父亲就去丞相府提及了我与南意的婚事。
伯父伯母脸上盈着笑，说满意我这个女婿，等到南意及笄，就圆了我们的婚事。
只是我心中有顾虑，不知道凭我对沈南意的了解，她究竟对我有没有想法。
又或者说，我与祝清衍，她会选择哪一个。
又过了一年，沈南意快要及笄了，我还有两年也要行冠礼了。
在沈南意及笄前的一个月，我和父亲在家里接到皇帝懿旨，要我们父子二人用七年时间铲除南蛮敌军旧势力，收复失地，保四方平安。
父亲当时想用我的婚事为托辞，请求皇帝不要让我上战场。
我拉住父亲，说皇命难违，大丈夫就应该保家卫国。
父亲气得狠狠扇了我一巴掌，说我不为自己考虑，不为沈南意考虑。
我当然知道，我是柯家独子，父亲就我一个儿子，我战死了，柯家也绝后了。
至于沈南意，聘书已下，我若不娶她，是会让全京城的人看笑话的。
但自古忠孝难两全，我舍不下儿女情长，也报不了大丈夫四方之志。
聘书我早早就递到沈家去了，也不知道沈南意知不知道这回事。
那日小桂花及笄，她忽然间问到我可有钟意的女孩子，我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她的话，后来我又告诉她，我要入军打仗了。
她后来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那晚，我听见她在闺房里声泪俱下。
入夜，我去找了沈伯母，求她把聘书还给我，我说我是个没出息的人，实在是给柯家和沈家丢脸了，但我也只能这样做。
我只能把聘书收回，不耽误她再嫁人。
沈伯母也哭了，说我是好孩子，叫我从军打仗要惜命，或许等我归来，南意可以嫁我。
我笑笑，扶着伯母说别了。
一去七年，她耽误不起的。
又几日，沈家那边传话过来，说能不能让我把聘书送到沈家存着，如果我平安无事地归来，正好就让南意嫁给我，若是我战死，反正聘书已下，也不至于让外人看了有多难堪。
我答应了，正要出门去送，结果沈南意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你怎么来了？”我问她，悄悄把聘书藏在身后，她应该没注意到。
结果她说，皇帝要为她和祝清衍赐婚了。
一瞬间，我不知道该喜该忧。
随即我答了一句这是一桩好婚事。
她听了，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在瞎说什么。
再后来，她歇斯底里地问我有没有喜欢过她。我不想耽误她，只好对她撒谎，说没有，我说我只能提前恭祝你和清衍新婚大喜。
她起初还是笑的，到最后笑容越发苦涩。我不忍，转身去了书房。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地把聘书递到沈家，伯父伯母哭了，我没多做停留，转身上了马，随父亲出征南蛮。
这一别，就是四年。
再见她时，她早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不成想，她还有了孩子。肚子很大，我看着像是个男孩儿。
宗亲宴上，我避开她所有目光，只怕让祝清衍疑心。
后来席间我与她在御花园闲聊，猛然间发觉，幼时跟着我的小桂花，而今是真真切切长大了。
我问她如今还喜欢桂花吗，她答的好快，连忙说喜欢。
一时间，我仿佛觉得，我是在问她，你还喜欢我吗。
军营里还有军务要处理，我要走了，她倏地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我不想答，只好说了句“娘娘小心，臣告辞”就退下了。
殊不知，她眼底的落寞和眼泪，全被我收进心里。
后来在军营里过得很苦，偶尔也传来一些京城的消息，我知道她平安产下了个嫡子，祝清衍很高兴。
我也高兴，那晚跟几个弟兄围着篝火旁喝了几坛子桂花酒，打心眼里觉得喜庆。
过了几年之后，我父亲就战死在沙场了。
沈伯父常常给我写信，还给我送来一些盘缠，告诉我，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又一年，在我军与南蛮敌军的最后一战里，我也牺牲了。
不过好在，完成了先帝的遗愿。
只用了五年时间，收复失地，天下太平。
只可惜，那一人的心，我再也收复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