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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两人吃完饭,苏杭在餐厅卫生间外的走廊等着熊佳奇。
      拉起毛呢黑大衣的帽,帽檐不宽但松垮,半张脸埋进阴影里,看不清,冻得关节发僵泛红的手揣在兜里,冬天清冷的空气让人对气味变得格外灵敏,衣服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椰子奶香味一丝一丝游进鼻子里。

      苏杭想起来这件衣服是从医院带回来的那件,装在精美纸袋子里,今早随手掏出来套在了校服外面,这个味道是宋玉身上的味道,不知道她涂的什么,但自他有性别意识开始,这个味道就像是宋玉的某种特殊标识一样,有时候她只是挨着的距离近,有时候她只是进过他房间,甚至有时候只是前几秒钟走过楼道,但他就是能准确捕捉到这个气味。

      考试那天下午,苏杭晕乎着在床上,全身烫得似烧红过的新铁,呼出的气都好似沸腾,连家里的那只边牧犬也嗅到了一丝不太对劲,在床边焦躁地来回走动。

      大黑尾巴拍得床头柜咚咚响,时不时的嗷呜几声。

      宋玉考完试之后,来楼上找他,在外面拍门,大有他要是不开,这个门就会无休止的敲下去的趋势。

      后来隔着门喊:兜兜,开门。

      苏杭也不知道狗是怎么把门打开的,反正他没教过狗怎么开门。

      那天神志尚且清醒的最后一幕,是宋玉先用手背摸了他的额头,手指有点冰,触感软似一根纯棉毛巾服贴在额头,但这个行为显然超出了宋玉有但不多的生活经验,她其实就是学着印象里大人的模样看他是不是发烧了,紧跟着她爬上了床,盘腿坐在他旁边,俯下身,脸颊快贴到了他鼻子,拂出的热气扰着耳朵,又是这个味道,只是这次他也没力气把她推开,额头贴着额头,他能感受到宋玉还包裹着室外存留在她身上的寒气。

      冰凉的手从衣领伸进了他睡衣里,完全没有一种男女有别的自觉,被手指流念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愈发滚烫,心更像是被风轻拂过的湖面,看似风平浪静,但涟漪四起,再也倒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影子。

      视线模糊间,依稀记得,她的嘴红润,有光泽,唇珠肉感可爱,一张一合,声音开始颤抖和焦急,取出温度计,突然抱住他的头,哽咽着说:呜呜,完蛋了,人不会在路上了吧。

      简直是,摇的他头更晕了,睫毛上的眼泪都荡到了他脸上,湿漉漉的,后来的事情也就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等苏杭在医院吊水醒来之后,耷拉着的眼皮,只见着的病床旁边坐着的只有外公和外婆,在吹着海鲜粥,以及正在换吊水液体的护士。
      护士叮嘱着:“这几瓶吊水打了之后,嘴里会有点苦,都是正常的。”

      只有医院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床头上放着几袋粉粉嫩嫩颜色的小熊橡皮软糖,知道是她放的,宋玉最喜欢吃这些个小孩子口味的东西,所以从小就是牙医诊所里的常客,林老太太以前开玩笑说,牙医那些年新换的各种好车,至少有个车轱辘是她家出的钱。

      双臂屈在身侧,想起身,手没力,打着滞留针,挂水挂得整个手臂冰凉。
      上面搭着一根格子花纹丁香紫的羊毛围巾。

      想说话,喉咙像堵着颗小石头割裂且刺痛,苏杭还是哑着嗓子问出了第一句话:“宋玉去哪了?”

      他们说,宋玉当时直接打了120,问她是家属吗,她说是,跟着救护车来了,当时人浑身僵硬发抖,怀里抱着他的外套,吓得跟应激的猫一样。
      结果到医院一问,未成年能做什么主,所以后来医院问了家属的电话,把外公外婆叫了来,电话里问了一些有没有禁忌药物,等两人到的时候宋玉已经给他挂了急诊号,费也交好了,取了药,吊水也给他挂上了,什么都做好了,坐在急诊外通道的座椅上,裹着件黑色大衣,神色平静,但依稀可见脸上两行清莹的泪痕。

      据说这件事情还惊动了宋玉的爸爸,宋怀时,医院的心内科副主任,刚做完今天的最后一个手术,出来就听到科室里准备交夜班的小护士们笑着开玩笑说:刚刚在急诊见着宋主任的宝贝女儿了,好像是小男朋友生病哭得好伤心。

      宋怀时听着心头一紧,大冬天穿着个短袖手术服和洞洞鞋就风风火火地跑急诊,先是见着了泪汪汪的宋玉,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纸巾给她擦眼泪,柔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想着的是,算了,就这么一个女儿,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原谅她谈恋爱,但是哪来的猪把他家白菜拱了。
      宋玉当时瘪着嘴,垂着眼说的是:“爸爸你去看看他吧。”
      难不成是搞什么未成年持器械斗殴,不小心把自己噶了?医院这种急诊深夜八卦故事可不要太多。

      脚步沉重进去看了一眼,松了口气,哦,不是嘎了,什么小男朋友,这不苏总设家里的小儿子吗,宋玉的男闺蜜。

      苏杭人也没大事,来医院也还算来得及时,宋今怀还给后来赶来的苏杭外公外婆一剂强心针,说就是孩子人这一阵子反复高烧,再加上熬夜没休息好,片子上看着有点肺炎,但人年轻,吊水消炎,一周就生龙活虎。

      然后就把不想走的宋玉骗走了,说他要睡三天三夜,呆这儿没用,不如回去在她外婆摆家里的菩萨像那儿求求拜拜。

      -

      想到这里,苏杭的手机在手里转了好多圈,薄荷糖在嘴里转了几圈,嘎嘣嘎嘣嚼碎的时候,停了下来回去翻了和宋玉的聊天记录,那句谁再和你说话谁就是狗,有下一句。

      今天早上发的:衣服那天在医院穿了一下给你扔门卫室了。
      没有表情包,没有标点,也没有语气词,她在气什么?气他没当狗?他就算当狗,也总得有碰上她,说上话了才能当吧。

      关掉手机屏幕,揣进衣服左口袋里,顺势摸一圈口袋。
      纸巾,打火机,钥匙。
      他那包烟呢?

      女洗手间那侧陆续陆续出来了一批挽着手的女生,停在放置在在走廊的落地镜前,从黑色菱格包里摸出口红补妆,镜子里,冬天短款羽绒服里穿着城美定制的美式校服,藏青色西装,白衬衣搭领带,格子百褶裙,青春又活力。

      嘻嘻哈哈地说笑来回路过的人多看一眼,人群中的眼神不断往苏杭的身位瞟,她们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人,出来的时候还在,所以他一定是在等人。

      身上那件羊毛廓形大衣,是今年拿包第一批配货的男装,有人眼尖第一眼就发现。
      所以开启的话题是,这个寒假又去了哪个东南亚小岛别墅过冬的事情,这种行为恰到好处,暗示她们是一路人,况且说话的音量,他只要不聋就多少能听到,这个位置,只要苏杭抬头看洗手间的出口,就一定不可避免与她们眼神有交流,直白但不够直球。

      要是一般男生早主动上来要微信了,但是孙颖颖没把苏杭归入有点帅她可以试试的行列,而是很帅但她很难搞到的行列里。

      冬季北城竞赛的时候,她也去了,在比赛主办方给春山参赛学校学生安排的大巴里,就见到了他,学校大巴里学生们有点兴奋地讨论着天气预报里这两天会飘过北城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他来的晚和她一样坐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路程上头戴式的降噪耳机就没摘下来过,拉上卫衣帽子,头裹在里面,活动了一下肩颈,然后骨头散似的低头闭眼休整,没说一句话。

      睫毛低垂着,长且密,轻轻地颤动着,这个时候像只能摸能碰,人畜无害的大型犬。

      直到大巴车上有人惊呼:下雪了,下雪了。

      都是一群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孩子,兴奋地在车里上串下跳地拍照,录视频。
      这时终于看见他取下了耳机,随意抓了一下有点凌乱的发型,头发被压得有点塌,也不管,也打开手机开始录视频,拍照。

      天空像是被撕了一道口的鹅毛枕头,雪飘得一点也不轻柔,在空中乱舞,不一会外面的街景里的树啊,屋顶呀,都被雪给抹面。
      玻璃外的白色是天然的反光镜,浅浅印出他优越的侧脸,孙颖颖能看见他手机拍的照片,虽然偷看别人手机屏幕这件事情不怎么道德。

      后来孙颖颖想起为什么对这张照片记忆深刻,因为他们对这座城不了解,以为雪就是全部,但他拍的照片里浩瀚天地,银装素裹,红妆白雪,别处的雪景是淡妆抹面,北城的雪是浓墨点彩。

      孙颖颖突然就想要主动出击,她偏着头,能刚好用她最好看的眼睛与他对视,眨着眼问:“你拍的照片真好看,我就不会拍,刚刚你拍的那张照片可以发我当作朋友圈背景吗?”

      他没带丁点儿犹豫的拒绝了,说是拍给别人的照片,不适合分享。

      孙颖颖略显尴尬点点头,似乎又觉得不甘心,笑着追问了一句:“给女朋友?”

      他又说不是。

      所以她想办法要到了他微信,用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她主动申请作为联络员负责收集春山参赛学生的材料,在他发来的材料里看到了学校:春山一中,姓名:苏杭。

      后续孙颖颖又找了些话题,问他头像的咧着嘴笑的边牧是他家的狗吗,下半年的竞赛活动的话他还去吗之类的话题,这人要么就是大半天之后再回复,要么就是打太极敷衍回复些什么,是,嗯,对,绝对不会超过一句话。

      凭借竞赛几天的短暂相处,苏杭这个人和人不熟的时候是真的一根死难啃的硬骨头,生冷,至少和外表反差很大。

      孙颖颖倒也觉得,人也不是没有这个资本瞎装逼,比赛方那个生活老师明显是被人打点过的,私下让她帮忙问问苏杭同住的舍友,看看标间房间暖气足吗,要是觉得不够暖,就让他给苏杭说自己觉得冷,给他们换五楼的大套房,不过又千叮万嘱地说不要告诉苏杭本人,说他不喜欢这种特殊。

      不过能进到竞赛的圈子本来就小的可怜,也不乏大小姐和大少爷们,从小受一些精英教育,还有些人花钱玩票只为蹭着这个机会,为的就是拓宽点人际交往,很快孙颖颖就不纠结这件事了,同住一个房间的北城女孩,晚上才单独坐劳斯莱斯悠悠地来了酒店,聊天的时候她佯装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苏杭的名字,女生就告诉她说,苏杭家最近金融圈,学术圈都挺有名的,报上也挺有名的,有名在爸妈离婚在打九位数的离婚官司。

      钱当然是好东西,但钱从哪里来,又是怎么来,这些东西一旦摆到台面上就是很难看的,媒体的曲解,网友的嘲讽,经过加工的东西谁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转学就是为了避风头,学校里流言蜚语什么的太多了。

      孙颖颖有时候觉得没意思了,同住的女生早嗤笑着告诉她,她之所以知道这些因为他们高中是一个学校的,苏杭的现状也只是暂时的,他在学校里也挺受欢迎的,只是可能人目前没有那种心思吧。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大家眼睛都尖着呢,要轮也轮不上你。

      她也不是没有人追,但又心痒痒,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若是他对所有人都一样,也就算了,不过这个不点赞不留言他们一起比赛同学朋友圈的人,有天晚上点赞了宋玉发的一张照片,她剪的新头发,宋玉还把人拎出来艾特回复了。

      :说丑的人不准点赞。

      他没有回,但孙颖颖那天晚上怀着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又重新翻了一次宋玉所有的朋友圈,她的更新频率依然也不算很好,有些特别无聊的碎碎念,但坦率地敢把每一条公开,诚恳到能正视着当时的每一种情绪,这里面几乎每一条都有苏杭的点赞,有时候也有回复。

      一种直觉,强烈的直觉,女生刻在DNA对事情的第六感,孙颖颖觉得苏杭那些照片是发给宋玉的。

      很快她找到了宋玉三年前发的一条微信。
      :给大家看堆的雪人。

      图片是摆在教室走廊栏杆沿上的一排小雪人,只有拳头那么大。当时还有很多两人的初中同学的回复,说牛逼,说你这是从哪个草坪上刮来的雪,说南方人就是这么卑微是吗?保温杯装雪
      苏杭在下面回复了:给你看个大的雪人。
      宋玉:哪哪?
      苏杭:你都知道回朋友圈,但不回消息?本来想发你的,但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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