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殢师】遇鬼》缃枝黛叶

1、第 1 章

　　苦境从来不太平，妖魔鬼怪种类齐全，但殢无伤活了十八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其中的一类——鬼。
　　这鬼跟人们口中所说的差别挺大，既不青面獠牙，也不狰狞怪戾，相反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形象。若不是日头下的地面没他的影子，殢无伤只会认为他是一个外表正常精神失常的文人。
　　那鬼撑了把青竹伞，对他弯了弯腰，抬头时笑得春风满面，“小生无衣师尹，你前世于我有恩，我今特为报恩而来。”
　　殢无伤看了一眼，也没搭理，直接绕开他继续走。
　　“嗯?莫非你不信我?”无衣师尹一个闪身就拦在了他前面。
　　“你瞳眸冷寂，浮光闪烁。芝兰幽香隐隐，梦魂深处绕，岂生于皑皑白雪地，阳乌耀目，乱霞明绮皱，焉能凉宵三更热，华美的表象根植于腐烂不适宜的土壤，虚伪得让我掩目。”
　　无衣师尹捏着伞柄的手开始发白，愤愤道：“都转世一轮了，你就不会说人话?”
　　“我不信。”
　　语罢扬长而去，留无衣师尹独自在寒冬腊月的风雪里凌乱。
　　殢无伤不认为那只鬼会就此作罢，但当他打道回府看到对方好整以暇地靠着他家大门前的石狮子对他笑得一脸谄媚时眼皮子还是跳了几跳。
　　人不想见闭门谢客即可，但鬼不行，穿墙越壁对他们来说小事一桩。

　　“我没有骗你，我有证据。”
　　殢无伤正要熄烛拉帐入睡时那只蹲在他床榻前的鬼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冰冷的触感激得他一抖。
　　无衣师尹见状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又从怀里掏出了样东西。
　　殢无伤疑惑地看他打开，却是一小缕白发。
　　“你看这发丝的光泽，质感，是不是跟你头上的一模一样，这就是你前世的头发啊，若非关系亲密之人怎么能取得到。这说明你我确实关系匪浅，乃过命之交，我是真心实意来报恩的。”
　　不论真假，这话被无衣师尹说得极其具有信念感，殢无伤信不信不说，他自己反正是信了。
　　捻起那缕白发中的一根瞅了半晌，殢无伤沉默了，他觉得从他府中那扫地阿翁的头上扯下几根白发也不会与这相差多少。
　　无衣师尹双眼莹莹发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殢无伤毅然决然地灭了烛，拉紧了帐，睡觉。那只鬼也终于安静了。
　　甚至接下来几日都安静的不行，只是殢无伤走哪他跟哪，家丁们惊恐地看着他们少爷身边多了个爱打伞的眉眼艳丽的男人，私下里没少揣测。
　　家丁甲挠了挠头：“以前没见过呀，莫不是少爷新结交的朋友?”
　　家丁乙：“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可惜了不是个姑娘。”
　　家丁丙略有担忧：“少爷该不会染上了那什么断袖之癖吧?”
　　家丁丁，家丁丁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被旁边挪过来的扫地老翁抢了先。
　　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声连连，“老爷夫人都亡故了，就少爷这么一个独子，这可怎么是好啊，殢家的香火难道就此断了……”
　　刚进门的殢无伤看到此等场面觉得这门不进也罢。偏始作俑者一脸无辜，施施然地走上前去解释，“诸位，我与你们少爷只是一见如故的朋友而已。”
　　说闲话被正主听到这件事本身也比较尴尬，几个家丁面面相觑，扫地老翁早已收起眼泪悄悄挪走。
　　“你们，很闲?”
　　殢无伤眼风一扫，家丁们顿时散去，各干各活。
　　不得不说，即使是转世了，殢无伤这冷冰冰的性子以及随时随地降低气压的本事却是半点没变，无衣师尹思衬着自己是不是方法不对，需要换个野一点的路子。
　　殢无伤没给他施展野路子的空间，眼风扫完家丁开始扫他，然后面无表情地发问：“我前世于你究竟有何恩惠?”
　　“那这个说来话就长了，你确定要在这院子里听?”
　　殢无伤哼了一声，把他一路从院子拽到书房。他感觉自己拽住的不像是手腕，更像是这三九天里枯枝下垂挂着的冰凌，没有脉搏，没有温度，冻得人难受。但他仍是没有松开。
　　“说吧。”
　　无衣师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很久很久以前……”
　　殢无伤明显不耐，“废言省下。”
　　无衣师尹有些不满，但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其实也不是多么跌宕起伏感人肺腑的故事。按无衣师尹所说他前世生于一个名为慈光之塔的国度，这国家外表光鲜内里早已腐朽不堪，他身为师尹可谓殚精竭虑。为使国家强大他不得不肃清吏治推行新令，新政推行数年，大有成效，他却也因此受奸人所忌恨，被陷害乃至锒铛入狱。在狱里九死一生，是殢无伤只身劫狱，救他于危难之中，才有了他后来东山再起的机会。
　　殢无伤听完没什么反应，也没挑他这故事里的不严谨之处，反而是问了一个不大相干的问题。
　　“既东山再起，你最终又因何而亡?”
　　无衣师尹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人嘛，总会有生老病死的，他就是重病死的。
　　“但是我死后待遇还是不错的，丧事办得风光体面，尸身葬在了慈光之塔的最高处，享国士荣耀，那个地方叫四依塔。”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无端地染上了几分哀愁，殢无伤想他可能是思念他的故国了。
　　“前尘事，前尘了，我不需要你报恩。”
　　无衣师尹噌的一下子从木椅上站了起来，“你不需要我需要啊！我们鬼也是要做功德的，像我这种资质的鬼只要做满九九八十一个功德就可以飞升成仙，如今我已经做满了八十个功德，只差你这最后一个了。”
　　殢无伤语含讥讽：“我从未听过鬼能飞升成仙。”
　　无衣师尹回以讥讽：“你孤陋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