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七十九章 恶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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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邪此刻正坐在一块被海环绕的巨大石块上，静静的瞭望远方出神。
虽是一望无际，远方与天连接成线，可是在这里，看不见翻腾的海浪，听不见海水彼此碰撞拍击海岸，潮起潮落的声音。与之相对的天空也是，没有鸟，没有云，不是她知道的湛蓝，而是一望无际的纯白，就像被粉刷的墙壁，冰冷，死气沉沉，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
偌大的地方却只有她一个人，因为这里是她的世界。归邪从巨石上跃了下来，却没有落入水中，而是稳稳的站在了光滑如镜的水面上，只是伴随她的移动荡起一片片涟漪。
看着脚下清晰无比的倒影，她牵起唇角露出毫无温度的，自嘲一般的笑容。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与其说脚下的是[海]，头顶的是[天空]，不如说这是过去没有见过外界的自己创造的[海]与[天空]，所以这里缺少生机，安静的仿佛死了一样。
她径直的朝着一个方向行走，看起来是一望无际的海，却轻易无比的找到了岸，脚下可以感觉到砂砾柔软又冰凉的触感。
如果月咏几斗在这里一定会为眼前的景象惊讶，因为无论是脚下柔软的仿佛随时都散发着光芒的纯白细砂，还是那仿佛穿过去就能进入其他地方的光之峡谷，怎么看都像是他们梦境之旅尽头的景象。
而归邪看着眼前的景色，眼中却是了然的平静，在这里只要她想，就没有到达不了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她的梦境，亦是意识的深处。
只要像再一次走出这个峡谷，光另一端将是真正的结束。
她最渴望的，结束。
——归邪。
可是那发光的出口近在眼前了，归邪却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明明她的身后没有任何人，她却像被谁拉住了一样，怎么都走不出那一步。
——归邪，不要死。
即便月咏几斗不在这里，也无时不刻都在影响她吗？
——让我成为你新的活下去的动力好不好？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就算迷失在不同的时空，就算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无法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也没关系，只要我能够和你在一起……成为我的家人吧，归邪。
家人？作为没有过去，被制造出来的实验体，让她一直痛苦至今无法解脱的，不正是那份不属于自己的，那份名为家人的虚假的记忆吗？
因为重视，因为在意，因为爱，所以让那份记忆紧紧缠绕住自己，如蛛丝深陷血肉皮开肉绽，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只是越陷越深无法解脱。
她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各个意义上的一无所有。可是月咏几斗却说要成为她的家人，真正的家人，拥有彼此，陪伴彼此……对她而言，这是比所谓喜欢，爱，更能打动她的话。
如果是过去，她定不会拒绝带月咏几斗一起走吧，就像对待阿尔方斯，不会考虑他的未来和下场，可是如今她做不到……明知前路是一无所有的深渊，怎么忍心带他一起。
就像阿尔方斯说的那样，她真的变了，变得不再心中只有自己，不再独断独行。然而也正因为月咏几斗说过的话，才让归邪终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
在这个没有日升日落的交替，永远明亮如白昼的世界，不会感觉到精神的疲惫，更分不出时间的流速，好像一切都凝固在了这一瞬间。归邪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在自己在想什么，明知道谁都不会来，却还是固执的停留在原地。忽然她抬起头，看向峡谷出口的方向。
出口依旧被明亮的光遮掩，看不见另一端除了光以外的景色和世界，可是此刻那阵光中出现了阴影的小点，随着不断的靠近小点阴影逐渐变大变得清晰。看着那逐渐朝着自己方向靠近的人，归邪松开手掌站起身，白色的沙粒稀稀疏疏的重新落回地面。
“这里就是就是另外的世界吗？看起来真美。”来人有着银白柔软的短发，看起来像个纤细的无害的少年，可是无论是他进入这个世界没有惊动归邪这一点，还是此刻他的脚悬浮在空中与沙地有一定距离来看，都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能力。
“啊，你好。”少年看到归邪的那一刻，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温暖无害的笑容。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睛，与笑容一样的干净纯粹，还有犹如扇面一般弯而长的白色睫毛带着独特的美感。
“你是谁。”归邪对他的友好视而不见。
“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Alcor,忧郁者。”少年的笑容没有半分的变化，“你呢？”
确定了眼前自称忧郁者的少年没有正常人应有的情绪反应后，归邪对非人类的忧郁者Alcor没了任何的兴趣，转身离开。
不过忧郁者似乎没有打算放过这里唯一的人类，或者说归邪看到他的反应和他记忆中的其他人反应不大一样，因此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吗？”
“如果你把这里当做另一个世界，那就错了。”归邪开口，“这里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梦境罢了。”
“另一个世界的，梦境？”忧郁者似乎感到些许困惑。
“就像你说的，这里很美，那是因为这些都不是真的，这里只是我的梦境罢了。”
“诶，原来是这样啊，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呢。”忧郁者完全没有失望，反倒笑的更开心了，好像对一切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物都充满浓厚的兴趣与好奇，“你的意思是说这里都是不存在的，是虚假的，可是你却在梦中将它们都如此真实的创造了出来，就好像创造了一个世界，真厉害啊。”
“明明是虚假的存在，你却依旧为看到了它们而高兴？”归邪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少年。
“恩，我喜欢这里。”忧郁者进入归邪的梦境并没有多久，但是在与归邪的对话中掌握了梦境的小部分构造，只是简单的想想，他们所站的地方就变成了，不再是沙滩海边，而是一个可以远远瞭望海景的地方。
他蹲在安全栅栏上，用满足的眼神望着美丽的景色，“虽然和我见过的海洋，沙滩，天空截然不同，但是很清静，很漂亮。”
“……漂亮吗？”听到忧郁者这样说，归邪也不由自主的看向远方的景色。
犹如镜面一般干净剔透的海洋，纯白的什么都没有的天空，这样海天相接的景象远远看去的确很漂亮。
“恩。”忧郁者笑着看向她，认真点头，“不过，我觉得耀眼之人最漂亮。”
“耀眼之人……谁？”
“你哟~”在忧郁者眼中的归邪和普通人类不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好像一团炽热的火焰，温暖夺目。
归邪收回注视他的目光，静静的望着远方天空，没有说话。
没经过她的允许，擅自闯入她的世界，按理说应该杀掉，可是在见到他以后意外的升不起怒火。他的笑容很纯粹，感觉不到其他的情绪，好像他除了笑容，什么都没有一样。
只是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和她一样是异类，不是人类，却对人类迷茫。
“我不会做梦，所以我觉得耀眼之人的梦境很美。但是就算是耀眼之人，如果一直留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也会很寂寞吧？为什么耀眼之人要留在这里，不离开呢？”
归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这里是生和死的交界，进一步生，退一步死。”
“那么耀眼之人，你是想生，还是想死呢？”
“我不知道。”是停下，是回头，还是继续走，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如果做出选择，就必然决绝无悔，可是每当她要决定舍弃这不属于她，一无所有的世界往前走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一阵拉力，那是一种刚好不会伤害她，却又让她无法向前迈出脚步，温暖执拗，就像那个人——月咏几斗。
——我想要有家人，所以成为我的家人吧，归邪。
忧郁者看到了她闪烁不定的神色，他眼角弯弯露出纯粹无害的笑容，“呐，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何不走出这里看看呢？那个峡谷光芒以外的景色很美哟，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无论你看到的是什么，都是假的。”归邪安静的偏头看了一眼忧郁者，“这里是我的世界，呈现的是我的记忆，所以都是假的……你见到的那些景象都不是真的，我没有见过大海，也不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所以此刻你眼前的海洋是寂静的，一成不变的。”
“原来如此。”忧郁者认真的点头，“不过很多景色我也没见过，不如耀眼之人和我一起走吧，因为我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所以我可以带耀眼之人看遍美景哟，我可以陪着耀眼之人，一直到你腻烦哟~”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耀眼之人哟，我的责任是观测我世界的人类，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和你一样耀眼的人类。”
“……我不是人类。”
“耀眼之人在为自己不是人类而难过吗？没关系的哟，因为我也不是人类。”忧郁者伸出手指向天空，原本纯白的天空瞬间变成了夜幕，无数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我来自那里，为了迎来[约定的七日]而被北极星放到了地球上，我的任务是观察人类然后进行最终的审判……可是在观察人类的期间，我对人类产生了好奇，同时思考起了自己的意义。”
“可是越思考越得不到答案，于是我忍不住开始模仿人类，可是无论怎么样模仿，我都发现自己融入不到其中。”忧郁者像是感到空虚一般抱膝蹲在栅栏上，看着远方的景色出神。
“耀眼之人，我不讨厌人类哟，所以我有时也会感到孤独，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孤独吧……所以今天遇到耀眼之人，能和耀眼之人聊天，很高兴。”
“你的世界……约定的七日，是什么？”
“是对即将毁灭的世界降下预告哟，也是对全人类的考验。”忧郁者回答，“若是人类能通过末日前的七天考验，世界将不会消失。”
从忧郁者的话中，可以感觉到他所处的那个世界的人类能够通过考验的几率很小，可能根本不存在。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忧郁者是陷入自己的思考，而归邪是没有可以和他说的话，忽然两个人同时看向海面，原本镜面一样的海洋像是活过来一般掀起海浪波涛。
“耀眼之人需要我帮忙吗？”忧郁者只是一眼就知道她有麻烦了。
“不需要。”那是和无声息无感情的忧郁者截然不同的恶意，几乎是瞬间就让海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干净的海水变得浑浊黑暗而黏稠，宛若污浊的黑泥正翻腾的朝着她和忧郁者所在的地方涌来。
其实早在忧郁者到来以前归邪就察觉到了这[恶]的气息，只是她的世界不会简单的被侵蚀，而现在是她特意制造的梦境屏障已经无法抵挡抵挡呢黑泥的侵蚀。
“看起来是很麻烦的东西呢，耀眼之人真的不要去我的世界吗？”忧郁者托着下颚坐在空中，看着那宛若有自己生命污浊不堪的黑泥。
“这种东西还无法给我造成威胁，倒是你。”归邪瞥了他一眼，“还不走？”
“好不容易和耀眼之人成为朋友，还不想这么快离开呢~”
“我什么时候和你成为朋友了？”
“诶，这样还不能算朋友吗？人类的感情真复杂呢，明明耀眼之人和我这么相似……”忧郁者落地，站在归邪面前，伸手触碰她的面颊，眼睑，“明明是人类，却又不是人类，而且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就和我一样。”
“耀眼之人，真的不来我的世界吗？”
归邪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毫不留情的讽刺，“去你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等死吗？”
“也是呢，差点忘记了，我所在的那个世界就要毁灭了这件事。”忧郁者露出了相当困扰的表情，“……总觉得，有点可惜呢。”他的眼中有瞬间的迷茫和不舍，不知是不舍归邪这个难得的朋友，还是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
但是很快他又重新露出笑容，“算了，不来我的世界也没关系。以后总能重新看到美丽的景象，和耀眼之人你的吧？再见了。”
一直到忧郁者消失，归邪都没有给予任何的回答。
她面对黑泥般的海洋，开口道，“出来吧，等你很久了。”
[有人许愿想要你活下去，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看着黑泥在眼前凝聚成人的形状，归邪挑眉，“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对方却没有回应她的问题，而是诱惑性的继续说道，[你想要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吗，只要你呼唤我的名字，只要你许下愿望，圣杯会为你降临。]
圣杯？不是月咏几斗那个笨蛋想要拿到的东西吗，那现在她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下一刻归邪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黑泥褪去，场景变换，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她记忆深处最留念的那个人：“哥、哥哥？”
“怎么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子拿着钥匙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内一脸震惊，不可置信表情的归邪，不由感到好笑，俯身揉了揉不知何时年龄再度缩水的归邪的脑袋，温柔道，“抱歉，总是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哥哥保证，今后会一直一直，永远在你身边，好不好？”
“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所以原谅我这一回吧。”男子放下手中的行李，蹲下身子抱紧了归邪，亲昵的贴了贴她的脸蛋。
“哥哥欢迎回来。”归邪将脸迈入他的胸口，小手拽紧他的衬衣。
“恩，我回来了。”男子被她粘人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哥哥都说了不会离开了。”
“骗子……”
“！？”剧烈的疼痛一瞬间袭来，让男子的意识有瞬间的涣散恍惚，他不可置信的缓慢的低下头，就看到完全没入腹部的刀被归邪握在手中。对上归邪那双冰冷的眼眸，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乖巧的爱着他的妹妹为什么会给他这致命的一刀。
像是被她眼中浓厚的厌恶和憎恨给刺痛了一样，看着抽出刀退后两步的归邪，他露出难过的神色，“为什么？”
“为什么？我想杀你需要理由吗？”归邪讽刺的挑起唇角，在她远离了那个男人后，环境给她造成的影响都消失了，又恢复成了梦中原本的正常身形，“既然你自称哥哥，那么我是你哪一个妹妹呢？”
“……”
看着男子被她问愣了，归邪冰冷的笑容加深，“无法回答了是么？我的哥哥一直是个骗子呢，作为创造我的‘父亲’，却将自己妹妹的记忆灌输给我，还骗我说是我哥哥，想想就让人感到恶心不是吗？既然看了我的记忆，就更应该清楚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啊！”
男子擦去唇角的血液，他站起身，如归邪所想的那样，即便是伤口足以致命也不会让他立刻消失，“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也看到了你对他求而不得的爱和渴望。你希望他就像那段不属于你的记忆中一样温柔的对你，希望他的妹妹只有你一个人，希望他永远的留在你身边，我只是按照你希望的行事……有哪里不对？”
归邪沉默了，随后用那双犹如深渊般冰冷，不见底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直到他忍受不了，捂着伤口有几分狼狈的后退才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生命是他赐予的，我也如你所看到的那般，深深的爱过他，也希望被他所爱……”
归邪说道这里，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冷讽至极的笑容，“虽然不知道这份感情有几分出自我的真心，有几分是被记忆所蒙蔽欺骗，但我不会否认我曾产生过这种感情，所以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恨不得拖着他一同进地狱。”
“不过在我毁掉那个实验室，离开那个让人讨厌的地方时候起，他就已经死了……我杀了你在我记忆中看到的所有人，所有知道我，与我有关的人，唯一还活着，还在逃的有……”说到这里归邪忽然停下了，面色有一瞬的扭曲难看，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
“所以，对现在的我而言，你不过是被我舍弃的，属于该消失的残渣的一部分。”再看向那个男子的时候，归邪的神色中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没有任何被谎言迷惑动摇的情绪，言语坚定的恍若利剑将对方刺穿，“你已经不再是我的愿望，消失吧！”
被否决的男子神色一阵扭曲，周围的景色恢复成了黑泥一般的海边，那些黑泥仿佛有自己的生命般，散发着无尽的恶意，不断咆哮[难道你就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难道你就不想活下去吗！]
“我，想要活下去。”说出这句话的归邪脑海中浮现的是月咏几斗的身影，她闭上眼叹息，“但这不是我的愿望，我不需要靠你活下去，而且我知道你看中的是我这纯魔力的本身，你想要利用我降临于世成为独立的生命，我不会让你如愿！”
归邪猛然睁开眼，她耳边是恶念的咆哮，是负面的妒恨，那些声音中有被她杀死的，有想要杀死她的。
每个人都有恶念和罪恶，而她更是从不否认自己的恶，反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接受自己的恶，无论是愤怒，嫉妒，憎恨……她因此而杀人，因此而自杀。
她从不否认自己的罪恶，从不逃避自己所犯下的杀孽，她恶的坦然，恶的纯粹。所以她的内在世界非但不污秽，反而极端的，异常的干净。
这个梦境世界因她的不做伪而纯粹，丝毫不受黑泥之恶影响。
狰狞丑陋的黑泥一涌而上想要将她吞噬，却被她脚下白的近乎反光的沙粒，被光之峡谷，被这个世界所驱逐。
“耀眼之人真的很耀眼呢~”忧郁者无声息的再次出现。
“你还没走？”
“走了哟，只是又回来了~”忧郁者笑的灿烂。
作者有话说第81章 第七十九章 恶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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