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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绿绮琴齐纨扇 ...

  •   凉风尚存露未晞,晨间,温史二人已换好行装,囊中新添笔墨纸砚,温琅边走边嘱咐道:“先生言,曹先生此人不浮躁不重利,千金难以打动,权势亦不使他摧折,收徒所重为二,一为才华二为品性。品性之中,尤重真诚热忱,故喜收少年人。”

      史筠脚步紧跟,疑惑道:“若说真诚,稚童更甚,为何从不见曹先生收过?”

      “曹先生不喜带小孩,觉得事多喧闹。”

      史筠心道奇哉,听温琅此言甚为肯定:“你那先生竟连这也知道,难不成他与曹先生是故交?”

      “也许吧。”温琅不知先生全貌,亦不知先生神通究竟如何广大。

      “先生还言道,若过笔试此关,曹先生还必有三问。”

      “这我知道!君姓甚名谁?为何而来?欲去何处?据说曹先生有鉴虚言的本事,若答为谎言,他那双眼——”史筠食指与中指对着自己的双眼:“能看出来。”

      紧接着嘴角一耷,眼皮覆盖一半瞳孔眼白,用气血不足的模样唉声叹气:“我倒是准备了很真诚的答案和表现,可问题是我笔试得过关。”

      温琅宽慰道:“昨日你昼夜不眠温书,皇天不负有心人,心里该多些底气长些志气。”

      史筠怀着怨念斜乜了他一眼:“你倒是淡定得很,昨夜想必睡得香甜吧。”

      说着说着两人抵达目的地,只见目的地已是人潮汹涌,夯筑的外墙周边也拥着蠢蠢欲动的人群。

      史筠望此壮观场面,双目睁大欲言又止。嘴唇嗫嚅着,最后只憋出那么一句:“今日我们可还有机会……”

      温琅见此也叹了口气,谁让曹先生如此有名……

      望着着云雾蒸腾里温驯的晨光,两人老老实实排在队末,认命地等待着郁蒸炎天的洗礼。

      温琅在前,史筠在后,至巳初,又断断续续增了些人。此时肩膀骤然一重,温琅回头问:“史郎君有何事?”

      史筠笑得足像只偷腥的狐狸,一双明媚的杏眼弯成月牙湾:“温兄,此时我才发现,你的身量比我还矮些。”

      温琅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声。扯着嘴皮笑道:“再过些年便能长得高些了。”

      史筠觉得温筠的回答不对劲,他仔细观摩着温二的神情,确定他确实对此而云淡风轻后,心中竟有些遗憾。

      “温兄不为外物所扰,不因已所不足而悲,实乃吾之楷模。”说罢还拱手作了作揖以示敬佩之情,实则言语里不无调侃之意。

      原来如此,温琅在心底悄悄舒了口气,暗中怨自己大惊小怪。然回过神来,又对史筠所说啼笑皆非,觉得史筠这种性子着实有趣得紧。

      又一波人进去,这意味着有一波人已考完。

      史筠左顾右盼,恨不得双眼穿透万物般四处张望,愣是不见有一人自大门中出来,有些疑惑:“怎的不见人出来?”

      “一看你就是外地的,来这求学竟还不好好打听。那些考完的考生早从另一扇门出去喽。”出声的是站他后头的书生浓眉大眼,左边眉上一颗痣,说话时眉毛总会抖三抖。

      史筠回头:“足下是宣城本地人?”

      书生挑了挑他的浓眉,略微自豪:“是的。”

      有人能够解答他的问题,那就好办。史筠继续问道:“那足下可知进去后又是怎么个考法?”

      浓眉书生眯眼皱眉,斜斜地用目光刮着史筠,看起来相当嫌弃他的无知:“竟连这些个都不知?”

      史筠尴尬地挠挠头,前头的温琅也惭愧地摸了两下鼻子。

      “曹先生出题,白纸书写贴在正中的墙上,纸笔自带,墨是已磨好的,所考内容不一。”

      “怎么个不一法?”

      “这么说吧,曹先生出题相当随性,诗赋、贴经、墨义都有可能考到,自然也有可能考不到。但独独策问绝不会落下,所以我们这些人都在策问上下了大功夫。

      浓眉书生说此话时,神情意气飞扬,双目撑开,连眉上那颗痣都被他生生撑大不少。

      “诸次考试内容皆会在考生变动时也一并变动,切记要紧着答,时辰不多。”

      策问啊…史筠苦恼地想道:其实他不太擅长长篇大论。

      在外头迎着烈日曝晒,一直等到酉初,总算轮到他们。

      诸生坐毕,除砚墨已提前备在桌案,笔与纸自行携带,限时半柱香。几位十五六岁少年携来大纸铺展,贴在墙上。

      史筠定睛一看,主要在于墨义与策问。

      由于字大纸嫌小时辰也少,墨义仅三条。而策问题目只写上那么一个大字:贪。

      一个反的“贪”字。

      这种策问,相当别出心裁。

      好在墨义不算刁难,史筠熟记经义,姑且能应付,他挽袖蘸墨,墨香在四周氤氲沉浮,笔下走如游龙,对答好比行云流水。只是手中握着的这支笔,在“贪”之一字下,止步不前。反贪反贪,史筠倒是能猜到几分,意思大抵是如何杜绝贪官污吏。

      史筠为难片刻,见炉上香灰刷啦刷啦往下掉,加之前头温琅似乎无半分惊慌,索性破罐子破摔,写个由小观大的。

      洋洋洒洒扯了几百字,落笔不久,香熄。

      史筠转了转脚踝与负重累累的手腕,起身离去,温琅理了理衣袖与衣领,衣袂飘飘从容踏步而去。

      门外两人无言相对,还是温琅开口说道:“心无挂碍过两日,待后日放榜再来罢。”

      史筠拉住温琅袖口,眼里带着期待忐忑和焦虑:“温二兄,反之贪字,你如何解?”

      “难不成,史郎君你还有不同解法?”

      史筠没吭声,眼巴巴地看着他。

      温琅略思考片刻,捡了些简要的作答:“反贪,大抵不同人有不同理解。而我选得应是个大众路子,反——贪官污吏。”

      “人心所向即为贪,但凡人治,必招贪污之气。因此,此患难以杜绝。”

      “反贪污,不仅需两要策——预防与惩治。还需为君者代代为此不懈努力。”

      “预防,某以为,以严查为主,以高薪养廉,主查者为可信者、位高权重者,彼此不能熟稔,以便相互督查。”

      史筠问:“可官官相护,若两位主查者因利益串通又如何?”

      “自是设副查者,副查者必得待命受诏身,此番随从,一者为监督主查,二者一旦查出贪官污吏副查者即刻走马上任。其实依某所见,更甚者可以设专门的监察机构,建立专门的监察制度。”

      史筠惊叹一声:“绝!”

      “惩治自得铁血无情,杀鸡儆猴。家中所得财产充公,赃银一律归还。不因一时怜悯而放任,否则引有心者效仿,朝纲便乱了。”

      “其次便须裁撤冗员。”前面姑且算温琅纸上谈谈兵,此处却是依现有国情而思虑:“前朝设立大量空有名而不符实的里行、拾遗等闲官差以致开支过于庞大,办事效力低下。若要使得国祚绵长久远,则此事势在必行,只是要看哪位有此决心了。”

      哪位自然说得是最上头那位。

      史筠怔怔地盯他一会,总觉得这会温兄同往日的温润谦恭不同,与他那杀伐果断的阿耶倒有些相似。是错觉吧……再念及自己也许偏到不知哪个山旮旯去的策论,眨眼间便耷拉着眼皮,生无可恋的一副小模样,同温琅拱手道:“温二兄,我兴许要与你分离了,先提前道个别。”

      温琅很无奈,少不得多番去安慰好友的这颗易碎的琉璃心。待史筠重整旗鼓时,已将先前担忧全然抛之于脑后了。

      二人打道回府,途中又遇陆瑾,对方手中不知拿着一卷什么书,匆忙往回赶。见他二人,惊喜万分:“我还担心赶不上,倒不想巧了。温二郎君,此乃谢礼。”

      温琅本欲束手不接,奈何陆瑾已是二话不说,托住他右前臂衣袖直接将轻薄一卷书推入他手中。温琅低头,见他左手无名指处以及虎口处都有一层薄薄的茧。

      “温二郎君看过定有收获,那么,不日再会!”

      “哎,等等!陆三郎君!”史筠连忙呼唤,可惜陆瑾一溜烟儿便跑不见了,追都难追。

      温琅愕然,反应过来后总觉得陆瑾此举颇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味道。

      史筠打量几眼温琅手中的纸卷,凑近他耳边询问道:“这是何书?”

      小小一卷,可见内容并不多,外层裱着褾,褾外沿系着一条湖绿丝带。

      温琅摇头,解开系带,把书卷向左缓缓舒展,平和畅达、遒劲有力的墨笔宛如无尽黑暗中的夜火虫一般有着惊鸿照影的生命力。

      署名:三问三不知

      温琅表示从未听闻,侧目望向史筠,不知好友能否知道个一星半点。

      显然,史筠也眼尖地注意到了这署名,有什么在记忆里滑过,如游鱼般腻滑,这种险些抓住偏又没到手的感觉使他紧蹙眉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哑然半晌,见温琅投来询问的目光,无奈地摊着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今承天地君明人和之利,政平讼理,民康物阜。然方兴未艾,蠹虫又生。自古朝政往有悬疣附赘,一宵不除,十载成患……”

      温琅细读,见其行文条理清晰,结构严谨;对如今国家中所存隐患已有所感知并欲拔除,又一一陈述时政利病,针砭时弊,其眼光水准毒辣得不行。

      兵制、官吏、宗室、边境……

      温琅道:“三问三不知应是朝堂中人,至少曾居庙堂之中。”很明显,此文原该是写来献给当今圣人之奏疏。

      史筠问道:“既是献给圣人,为何署名如此怪异?不知哪位朝臣有此等癖好,不怕被御史参个好歹?”

      温琅道:“此文是献给圣人之文,可此书却不一定是。”

      “温兄之意,可是说此乃他人誊抄?”

      温琅点头,他的眉头紧锁,有诸事不解:“若说作者,我心中倒已明了。”

      史筠终是抓住那条游鱼,恍然大悟道:“正巧,我也想起来了。这个‘三问三不知’我原是知道的。”

      二人相视一眼,答案同时脱口而出:“曹先生!”

      史筠道:“幼时偶听闻长辈拿曹先生此名调侃,但温兄又是如何想到的?”

      温琅道:“我猜的,如今实行募兵制,府兵制已走到末途。文中却道府兵制还在进行中,‘富者为避而使人代番,土地兼并将日驱严重。’十年前已是泛滥,而文中似才初现端倪。可见成文时日得往前推个数十载。这还不是紧要的,文中提到,几年前宋相因招权纳贿被罢免。因此时日再精确到府兵制度崩溃之前,宋相罢相后在做京官之人,此人目光之长远、眼力之精准,绝非池中物。又联系到‘三问三不知’此名,曹先生收徒向来有三问,我就猜,约莫是当年年仅二十多岁的曹先生了。”

      史筠不禁鼓掌,遂后又问:“既如此,温兄为何依旧眉头紧锁?”

      “我想不通的是,陆郎君如何得的此书?以及,后头这三问三不知的名是谁题上去的?”上给圣人的奏疏,他如何得到的?

      “三问三不知”此名说的是曹先生,抄录者为何不直接写上曹先生的字,偏要用个鲜为人知不知所谓的名号呢?

      史筠觉得温琅虽聪慧,但是想得真是太多太深,整得人人做事背后都另有深意似的,陆瑾不过十多岁的少年郎,有什么可探究的?他开口道:“那还不简单,实在想不通,宣城不过这么大,有心寻他总能寻到,届时直接问他便是。”

      “直接问?”温琅晒然一笑,倒是自己被习性带进胡同里了。原先先生很喜欢话说一半留一半,让他自行猜测其中深意,如今离了先生,这习性却保留下来,险些刻如骨髓。

      只是,本以为一目了然的陆瑾,如今身上嵌着半明半暗的光影,围着空蒙雨泽。原来他只不过是在雾里看花,管中窥豹。

      因是草草垫了肚子后好几时辰未曾进食,晚食免不得大快朵颐一顿。

      史筠叫嚷着明日要好生犒劳自个,温琅在一旁默默扒碗,没去理会这位兄弟,他想的是明日得想法子找个赚钱的活计。

      于是乎,翌日清早,两人一个往东走,一个向西行。

      宣城既是书香气息浓厚的地方,学府众多,学子无数。想必抄书这个活计也能赚得些许钱,况且边抄还能边学,赚钱读书两不误。温琅心里盘算得很好,寻了家书店,几乎很快便谈妥。大抵是因为对方对边抄书以维持生计还一边读书的书生已是习以为常。

      温琅转身正欲离开,猛不防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白色圆领襕衫,脚踏飞履,腰束鞶带,横看竖看都是昨日焦急奔忙的陆瑾。今日倒是一扫往日狼狈倥偬,整个人精气神都往上提了不少。

      温琅左思右想,念及史筠那句“届时直接问他便是”,还是决定上前问问:“陆三郎君。”

      白衣郎君转身,眉毛也不知是不是习惯性的,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睁大双眼望向他。

      不知为何,温琅恍惚了一下。原来陆瑾的眼睛如此好看。

      原来看起来八面玲珑的陆瑾,有这样一双澄澈的眸子。

      陆瑾把“少年”此词诠释得意气十足,好在满屋书香压住他气质中的几分疏狂,可双眼又衬得他相貌十分讨喜。微微上提的眼尾留着无限余韵,顺着眼尾往下还有一条浅浅卧蚕,眼皮下掩盖着琥珀色的眼珠儿,如碧波荡漾,玉溅飞泉引泛涟漪,波光粼粼捣碎,细碎金光流转舞动。

      这大抵是目前为止他所见最美的一双眼了。

      习惯性地把指甲攥进肉里,感受到尖锐的痛意后,发散的思维终于得到收拢。温琅踏步向前,温声问道:“陆郎君在此可是欲添些书?”

      陆瑾摇头道:“暂无闲钱,此番前来是为做‘佣书’一事,自个赚些钱,好过总是麻烦朋友。”

      说完他摆摆手,提步欲寻书铺掌柜谈妥相关事宜。

      机会难得,温琅立即唤住他:“陆三郎君且留步,某尚有疑惑想请郎君为我解答一二。”

      似乎他这举动就在陆瑾意料之中,他迅速回过头,眉眼弯弯,眼波流动,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温郎君尽管说,某定知无不言。”

      两人移步至书铺僻静处,温琅决定直接开门见山,但他尽量压低声音:“陆三郎君,昨日你赠予我的书看着像是奏疏,足下是如何得到的?”

      瞧温琅这架势,好像他干了什么不法之事。陆瑾好气又好笑,他挑了挑眉,负手走了几步,答道:“家中大人有一好友,曾做过京官,就在门下省。”

      说到此处话已了。温琅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门下省负责审核来自各地、各部上奏给圣人的奏疏,能接触到便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了。

      说罢温琅拱手行礼作谢:“陆郎君所赠予此书于温某而言大有裨益,在此谢过。”

      陆瑾愕然:“没什么疑惑么?譬如——‘三问三不知’是何人或是此书是否为真奏疏?”

      “史四郎君听过这个外号,所以某还是知道的。此书应是后头抄录的,除非郎君大人的好友敢犯险,誊抄者不是郎君大人便是郎君大人好友。至于最后名号字迹与前头文章字迹有明显不同,想必是陆郎君自己所写。”后来他再细读那篇论疏,感悟良多的同时,先前想不通的竟自然而然就猜出几分。

      归根结底是先前没观察那么仔细罢了,“三问三不知”五字,大致挑不出什么毛病,然细致些看,就能发现此五字与前头字迹的老辣清正相比,还是欠缺些火候。

      陆瑾眉目微垂,苦笑道:“还有温郎君猜不到的吗?”此话一出,温琅知道自己猜得基本全对。

      温琅点点头:“还是有的,不知陆郎君为何要特意题个‘三问三不知’上去。”

      “……只是给温郎君卖个关子而已。”

      如此简单。

      温琅左右无事,便陪着陆瑾议论完相关事宜,文书合同签订毕。

      两人并肩而行,温琅特意比对陆瑾身高,颓丧地发现陆瑾竟也高过他些许。

      陆瑾问道:“前两日都见史四郎君与你共行,如今怎生只见郎君独独一人?”

      回想那家伙昨日信誓旦旦说要胡吃海喝一顿,在最贵的酒楼吃最贵的饭菜,还非要拉扯着他一起。若不是他严词拒绝,怕是又要欠下人情债,不知此刻他是否已然在悠闲地享受饕餮盛宴:“今日因事不同路罢了。”

      此时,温琅偶然念及的史筠可没他想的那么惬意,这位兄弟方向感其实不太行,偏又下定决心今日要好好款待自个,不肯在平常酒楼将就,倔强得直把腿都快走断,最后蹒跚着双腿终于寻到号称“宣城第一”的福祥酒楼。

      是的,文人雅士麇集的宣城,号称第一的酒楼名字确实是如此——通俗。

      “博士,雅间。”史筠推开门,扶着门框唤得那叫有气无力。

      博士有些迟疑地回道:“雅间客满,不知客人可能在大堂将就?”

      好不容易转到这儿,腰酸腿痛的,竟告知那么大个酒楼连个雅间都没有?一阵焦躁上心头,他不耐烦地锤着腿,理智告知他火气不能撒到别人头上,只好四处打量着酒楼陈设,默不作声。

      博士混迹人群良久,少年的心思总是摆露在明面上,容易猜得很。

      他试探着询问脸色不虞的客人:“倒是有个雅间,乃是两位与郎君同龄之人所包,郎君若实在想去雅间,可与他相商看是否可共享。再不济,二楼靠窗的那位客人应当是要吃完……”博士话还没说完,就见史筠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他在哪间?”

      史筠站在门前时,怒火已消,心内感到后悔。如此鲁莽冲动,却不考虑误了他人进餐,不知届时雅间客人会否把他当成无礼粗鄙之人训斥。可旁边博士还“虎视眈眈”等待他的动作,如今骑虎难下。

      他用力咬了咬唇,轻敲三声门,门内人咳了两声后,传来低沉之音,似抚古琴,树叶沙沙,微雨阵阵:“门未锁,推开即可。”

      史筠轻手轻脚将门推开,力求动静小到极致。雅间向阳,窗牖大开,撒下浅浅金光,正襟危坐于榻上的男子处于明暗交接处,眉目深隽。此情此景此玉人,好比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菩萨啊!他险些喊了出来。

      真是奇怪。史筠心里嘀咕着:平日在街上行走,特意去寻也难见一个俊俏儿郎。如今初至宣城,倒是一个个的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但他的目光并未在俊俏郎君身上停留多久,大眼珠乌溜溜往左转,看到自己心中所想之物,略放下心来。

      郎君没料到来者竟不是博士,看向史筠的眼神里带着诧异。

      “你是谁?”耳中传来清脆嘹亮的嗓音,史筠顺着望过去,才见到雅间中第二人,他正在整理行囊。说实话他不仅穿着普通气质平常,存在感稀薄,长得也稀薄。

      呸呸!史筠暗骂自个:以貌取人,非君子所为。

      但片霎后史筠断定此乃主仆二人。

      他朝那位端坐男子拱手行礼,见对方脸色并未因自己突兀造访而有所不佳,琢磨着他该是个脾性好的,于是心里把话好生酝酿一番,左手指向稀薄兄身侧的一个物什,试探着问道:“惊扰郎君实在抱歉,只是某如今身体有些劳累,想讨具胡床坐坐,不知郎君可行方便?”

      主仆二人:“……”

      博士:“……”

      最终那位好心郎君让他在雅间落了座,史筠偶尔捶捶酸麻的双腿,内心舒叹:“床,安身之坐者。”

      没错,他倔强地想去雅间,只是想讨个笙蹄或者胡床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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