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沙丘》废北上野山

8、 Chapter8她的另一面

　　“老板，这是我帮你找到的资料。”接收到小合消息的时候，易清光已经和温冷丘坐上了回程的火车。

　　他看到这条消息，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温冷丘。

　　她正塞着耳机，闭目养神。

　　易清光这才打开消息对话框。

　　小合立马发送了几个文章链接出来。

　　《教你几招在职场中把握机会，掌握人生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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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务合同中存在哪些陷阱？如何在谈判桌上得到主动权？点进来教你最实用的判断技巧！》

　　…………

　　《如何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

　　………………

　　看到这些堪比十级营销号的文章标题，易清光只觉得自己眉心痛。他皱了皱眉，刚想关掉手机，结果看到小合又发来了新的文章。

　　《在感情中怎样才能掌握主动权？学会这招就够了！》

　　《两性关系中如何掌握主动权？恋爱必看！》

　　光是看标题易清光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些文章内容的可靠性，但还是没耐得住好奇点进去看了两眼。

　　接着他就感觉到温冷丘向他投来了狐疑的目光。

　　温冷丘睁开眼睛就看到他一本正经地对着手机屏幕沉思，但下一秒又顿悟什么似的一挑眉。

　　这人在看什么脸色忽明忽暗的？

　　眼见着自己的可疑行为已经露出了马脚，为了保险起见易清光心虚地快速按下了保存键。

　　随后关掉了手机屏幕。

　　回到公寓后的大半个月里，温冷丘继续着她的网课学习，易清光除了远程处理一下工作，就是忙着和弟弟妹妹通话。

　　他过得倒是这许多年来最悠闲的时刻。

　　这些日子，他会早起帮自己和温冷丘准备好简单的早饭，两个人就开始对坐着工作学习。到了中午，便从冰箱里拿出来打折的速冻食品应付着过去，直到晚上温冷丘处理好所有事情再一起慢慢悠悠的准备晚餐。

　　吃过晚餐之后，两个人往往是对坐着聊聊天，盘算着第二天要吃什么。温冷丘一如既往地在他面前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最近碰到的有趣的课题，偶尔碰上易清光专业的地方温冷丘也会为他引出话题，听他不紧不慢地解答自己提出的问题。

　　周末的时候，他会帮她清洗晾晒大件的床上用品，或是进行公寓的大扫除。

　　两个人忙碌过后就一起去超市补足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

　　接近傍晚的时候，二人就坐在露天阳台上吹着风喝茶，把邻居陌生的语言当成背景音乐，两个人看风卷云舒。

　　有无数个时刻，她和他都不约而同地想着:如果这辈子都能这样过就好了。

　　时间一下子就晃晃悠悠地到了五月。

　　温冷丘开始注意到自己房间窗外那棵树上的花瓣已经凋零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计算着一天天的日期。

　　眼看着距离自己这个公寓到期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心里竟然也着急不起来了。

　　昨天Nadja告诉温冷丘自己正在和朋友寻找新的公寓，目前也已经有了苗头，打算在七月份搬出去。

　　温冷丘只是笑着客套:That is a good news.然后接受了Nadja一起吃一顿散伙饭的邀请。

　　到了五月十二号那天晚上，温冷丘下了课，如往常一样到厨房准备洗菜做晚餐。

　　但开了厨房的门，却看到易清光已经备好菜，挽起袖子准备做饭。

　　笔挺的身形投出一片阴影。

　　温冷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只是走过去问:“今天易大厨准备做什么好吃的呀？”

　　“我不会做蛋糕，今天就帮你做一顿晚餐吧。”易清光看她投射过来的期待眼神，微微勾着唇角。

　　“啊？蛋糕？”温冷丘疑惑。

　　“今天应该是你的生日吧？”他和她眼神对视，精准捕捉她听到“生日”二字流露出的错愕。

　　只不过那表情转瞬即逝。

　　“你怎么知道的？”提到生日，温冷丘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想知道这些并不难。”上次出门一起坐电车的时候，他无意中就看到过她的交通卡背面印着她的生日。

　　温冷丘有些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她的眼神里满是落寞，她说：“我很久都没过过生日了。”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心中隐隐不安。

　　他怕触及到她不想记起的往事。

　　“算是吧。但更多的是觉得自己的出生并无意义，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她说着这话时，满眼落寞。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大概是不知如何面对她这一番话。而易清光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很认真地开口:“我虽然不清楚你是出于什么遭遇才会这么说。”他沉了一口气，压下心中因她而翻涌的情绪，看着她继续说:“但你要学会爱自己。”

　　他不会说每个人都应该感谢自己的出生这种烂俗的话，因为这个世界的确不是美好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称心如意地活着。

　　他只觉得人生艰难，除了那些能够爱惜自己的人之外，只有自己才最应该接纳自己。

　　哪怕自己不够完美。

　　但易清光也清楚的明白，爱自己和爱他人一样，都是一种能力。

　　他不清楚温冷丘具不具备这种能力，但他想如果有人能够教会她，那那个人最好是他。

　　“……”一时之间内心挤压的事情都因为他的这句安慰而从脑海中闪过。

　　要是能早点认识他就好了……

　　在她遇到过的所有人中，从未有人如此直接了当的挑出她不幸福的根源。

　　她的确不爱自己。

　　温冷丘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她不动声色地别开脸，不想让他察觉。

　　“如果你并不想庆祝的话，那也没关系，就当成是平常的日子，但我想要跟你炫耀厨艺好了。”他比她高出半个头还多一些，她的那些小表情在他面前是逃不过的，所以易清光明白了她心中还有隐情，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好。”温冷丘应着，声音没有往日的轻快。

　　她原本应该是自由快乐的，但在她身上却压了一些担子，这些对她而言都是重如磐石的负担。

　　好像向往自由的天使被折弯了羽翼，自此她只能像现在这般饱有心事地的生活着。

　　两人就此沉默，直到易清光将他新学的菜式一一端上桌之后，温冷丘才像是从刚才得感伤回过神似的，开始惊叹于他的无师自通。

　　“你背着我去新东方进修了？”温冷丘双手托腮，看着眼前的糖醋排骨、爆炒虾仁、煎牛排、清炒时蔬以及被茶碗盖着的不明物体，眼前一亮。

　　听她这么说，易清光内心有些小得意，但面上并不怎么看的出来，他还是保持着往常那样矜持的笑容说:“只是多看了几次菜谱。”

　　“这是什么啊？”温冷丘指着那个盖着的茶碗问。

　　“双皮奶。”易清光眼神微垂，补充道:“我唯一会做的甜品。”

　　是小时候母亲教的。

　　现如今，做出这个甜品，也多出了些缅怀的味道。

　　温冷丘不知道易清光关于双皮奶背后的回忆，她迫不及待地开了盖尝了两口。

　　口感甜嫩滑口，泛着淡淡的奶香，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好好吃！”刚才还有些闷闷不乐的人顿时脸上绽开了笑，眼睛闪闪发光。

　　她像个小孩子，情绪总是变化的很快。

　　霎时间被她明亮的笑容感染到的易清光也忍不住带着笑意说:“那就好。”

　　“我这里还偷偷藏了一瓶从国内带来的梅子酒，为了答谢你的晚饭我就勉为其难的拿出来跟你一起尝尝吧。”温冷丘开着玩笑就进屋拿了她藏在柜子里的梅酒出来。

　　她拿出酒瓶的时候，对着瓶子里的酒水发了几秒的呆才拿着酒走出去
　　还不等易清光说什么，她就已经把酒瓶打开，在厨房里摸索杯子。

　　酒量差还爱喝，不就是说的她吗？

　　易清光无奈摇摇头，但之后也没有拒绝她递过来的酒杯。

　　“辛苦啦！”温冷丘用自己的酒杯碰过去他的，接着将杯中的酒“咕咚”喝下肚。

　　很明显，她这次喝酒就是奔着喝醉去的。

　　饭吃到一半，温冷丘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头枕着抱在一起的手臂上。她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什么。

　　易清光听不清楚，问:“什么？”

　　“……这些事情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十八岁生日那天，我跟妈因为一件小事大吵一架，我收拾了行李想离家出走，”说着她的哽咽声愈演愈浓，她吸吸鼻子继续含糊不清地讲“我妈发疯了一样从厨房拿了一把刀出来……把我的行李箱砍坏了……”

　　“她边砍边说，我应该死在外面。”从那以后，温冷丘心灰意冷。

　　我何曾不想爱自己？只是在那之前无人爱我。

　　温冷丘把这句话咽回肚里，倾诉欲戛然而止。

　　“再后来我越来越觉得一年年的生日太讽刺了，好像在提醒我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一样……”

　　原本应该是和家人庆祝自己成为大人的那一天，却被最亲近的人指责谩骂，甚至听到对方让自己去死这种话，无论是谁心里都会难受吧。

　　父亲的离世，让母亲受到刺激，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种变本加厉的狠戾指责，很多次甚至连原因都没有。

　　她就用这么别扭的方式惩罚着自己。好让她失去所有的妄想，让她明白她的出生不被人期待，她的生命只有她自己珍爱。

　　她珍爱吗？并不。活在压抑的家庭氛围里，学校和媒体曾让她一度觉得自己的世界密不透风。

　　她下定决心要逃。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逃到国外。

　　好不容易长期的自我相处中慢慢得到治愈，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她总能想起那年母亲的谩骂。

　　哪怕她现在知道自己有过错，想要弥补温冷丘，但那始终是她没办法原谅的，是一根刺，早就扎在她心里。时间只是用来提醒这根刺要来刺痛他一下。

　　易清光沉默着，看着她的手指指尖因为掐着手臂而泛白。

　　他想要伸过去安慰她的手却停在了空中，又克制的收回。

　　他无言，只是心中越发泛起酸来。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理性克制，面对生死离别的场面也能让自己清醒的保持着局外人的距离感。

　　那时的他并不了解温冷丘，他只觉得她在这些人情世故中有些抽离和冷漠。

　　如今他见过她的开朗活泼，他才逐渐清楚，有很多事情她并非感觉不到，而是比起表现出来，她更习惯于藏在心里。

　　所以这些低落和沉闷又或者是痛苦的情绪，通通都被她放在她的另一面。

　　多明亮，多悲伤。

　　人都是复杂的，可他只认识她不到一年的时间，却看到了太多她的不同面。

　　她要是能永远开心多好。

　　“小丘……”他终于哑声开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如果可以，他想用拥抱代替语言。

　　但他却发现没有合适的身份去做这件事。

　　若是以朋友，他不甘心。

　　若是以爱人，他更不是。

　　好像长这么大就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的时候。

　　就在他小心翼翼踌躇着不知说些什么，又听到她迷迷糊糊的说:“易清光……原本以为我赖以依靠的是我幻想出来的那个你……但现在看来……你和我想象中的……也没什么不一样……”

　　“你不用想办法安慰我……怎么想肯定都是些客套但没用的话……那种话讲来又没用，还不如不说……”她埋进臂弯的头终于抬起来。

　　“你单单只是坐在这里陪我，就很好了。”她的声音喑哑，但语气认真的不像醉话。

　　“还有啊……我那天在海边说喜欢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喜欢……我现在也说不清了……”接着她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这话题转移的有些快，可是对于一个喝醉了的人也不用讲求什么说话的逻辑。

　　“或许……我真的喜欢上你了也说不定？”她微红的双眼看向他，语气有些迟疑。

　　易清光听了先是一怔，之后又扯出一抹笑来，低声问她:“你确定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眼神语气都温柔的不像话。

　　但这莫名让温冷丘联想到像是叛逆高中女生勇敢向帅气年轻的男老师告白后老师的反应。

　　一个稚气执拗的年轻人，面对着一个成熟靠谱的人任性的表达自己心意，不顾及前因后果。

　　什么嘛……酒后吐真言，他那反应算什么？

　　温冷丘有些不服气，站起来俯身越过桌子靠近他，对方的脸陡然放大，温冷丘看着他这张好看的脸，突然泄了一半的气，只皱起眉头委屈巴巴地小声嘟囔一句：“我出去走走。”

　　本来就闷，喝了酒更闷。

　　温冷丘起身出了门，她不让易清光跟，因为她觉得自己走路还算稳当，只是头有点晕。

　　大白天就喝醉，够堕落的。

　　她没有目的地，只知道自己是出了门右拐，想着就在家附近晃悠，走着走着，她站在原地停下来。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不知道是谁用粉笔写下“YOU’RE LOVED！”

　　你是被爱的。

　　一时之间温冷丘的眼泪就绷不住，她垂着头看着这个标语好久。头发遮住了她流泪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站在原地等待家人的认领。

　　就连陌生人都在试图拯救她。

　　易清光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停下来许久都没有再前进，于是慢慢靠近。

　　他看到地上的那句话，就知道温冷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大概率是在哭。

　　他停在她面前，温冷丘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顺势把头抵在他肩上。

　　易清光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又把人捞起，抱进怀里。

　　他学着那次她安慰他：“哭吧。情绪总要发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