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沙丘》废北上野山

35、Chapter32 剧本围读

　　七月中，正式开始改编剧本之后，温冷丘认识了编剧组剩下的两个编剧。

　　日常的工作就是开会讨论剧情，分析人物，分配分镜的剧本工作等等。

　　根据职场法则，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温冷丘在进组之前做了很多负面设想，和同事处不好关系也是她的设想之一。

　　但她没想到，矛盾的出现总是出其不意的。

　　编剧组四个人开例会，讨论到排片靠前的剧本时，温冷丘听孟慈露讲，这次的主要是关于结局部分男主郑晓阳父亲的结局修改。

　　原著中郑晓阳父亲的结局和郑晓阳母亲丧生的真相息息相关，所以在男主郑晓阳得知真相后出于强烈的悔恨心理而最终跳河自杀，这个安排是为了小说结局处更富有冲击性，能让读者在强烈的反转之中得到更佳的阅读体验。

　　而现在剧组之中负责改编结局处的编剧提出了新的改编方案，他把父亲角色的结局更改为真相败露面对儿子毫无悔过之心的偏执人格，入狱前罹患重病命不久矣。

　　四个人在会议室里因为这个改动讨论了近一个小时。有人同意或不同意这种改法，温冷丘在此处据理力争，想要保留自己安排的结局。但最终她妥协了，因为改编过后的结局更能贴合前文中郑晓阳父亲的人生轨迹，给角色蒙上一层悲剧滤镜，同时还能并制造更大的戏剧冲击性。

　　不知道为什么，开完小会之后，温冷丘总是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

　　孟慈露看她受挫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这只是开始，你以后还会吵更多的架。”

　　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是安慰，温冷丘满脸写着苦大仇深：“我谢谢您。”

　　“嗨，大家都是工作嘛。你的本被改又不是说明你的本不好，只是更适合拍摄而已。”孟慈露接着安慰。

　　可是令温冷丘感到沮丧的并不是因为剧情被改，而是.......

　　自从参与过安乐死患者的临终关怀之后，温冷丘知道那些绝症患者的真实情况。

　　尤其是肺癌这个病症，还让她想起了许之倩。

　　一时之间，有关已逝之人的回忆被勾起，变成一团棉絮，堵在了温冷丘的胸口。

　　这种感觉久久未散，直到剧本围读那天。

　　此次的活动是筹备阶段的第一次剧本围读，整场的流程并不复杂，就是主创在一起拿着已经经过多次打磨过的剧本进行阅读和排演。

　　主要目的就是让演员能够更好的磨合剧本，体会人物，方便他们提前进入角色。在演员试戏的同时，编剧和导演也可以试探出后续创作中改动的空间。导演制片和出品方也可以在这个时候给出更多的方案，比如广告穿插，后期宣发等。后场的场景服化道也可以针对演员进给出初版的设计方案。

　　为了后续的营销宣发，这次的剧本围读还有资方带来的媒体记者参与，全程会有摄像机跟随。

　　温冷丘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原本是想到现场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把自己隐藏起来。但到了之后发现座位已经提前规划好，自己的名牌就放在距离主演很近的主位之一。

　　按照惯例，现场摆放长桌，其中编剧导演和出品方坐在长桌的一头为主位，由主位看起，由近及远是按照居中角色番位而定。

　　不过好在编剧共有四人，加上责编导演，温冷丘的位置稍微靠后了些，看起来不是那么显眼。

　　工作人员基本到场之后免不得一些寒暄，温冷丘有些紧张，即便到现在她也不太能适应人很多的场面。

　　她一直缩在角落里刷手机，没过一会儿，媒体到场，在人群之中围了一圈，引起现场人的一阵低呼。

　　在场地四周的人也开始像中间移动起来，温冷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迫跟着人群往前走，挤着挤着，她抬起头顺着媒体的方向望了一眼。

　　就一眼，她整个人凝在原地。第一反应是想转身逃跑，可她的腿脚不受控制，就是脚底沾了胶水，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温延钊去世的时候，她去殡仪馆认遗体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她真正地体会到了，腿部像是灌了铅，举步维艰。

　　视野卡到正接受采访的人身上，一瞬间时间线拉过一段距离，恍如隔世。

　　易清光拿着记者递过来的话筒，微微欠身，仔细聆听着记者问题。

　　周围人把他围住，如众星捧月一般齐刷刷朝他的方向看。

　　他今日并没有精致的妆造，衣着休闲，即便姿态放松，他的脊背也是笔直的，体态松而不垮，哪怕是简单的衬衫穿在身上也衬得整个人随和又矜贵。

　　面对记者的提问，他回答的游刃有余，周身虽然还保有可以查觉的疏离感，但他表情温润，恰当好处的控场能力使现场的气氛很融洽。

　　只有温冷丘的表情凝重。

　　她被推在围观者的中央，内心并不平静。因为她随时会跟距离她几步远的人来个对视。

　　这么想着，记者接着问问题：“近段时间有关于你退圈的消息频繁出现，请问你真的有此打算吗？”

　　听到这个问题，易清光沉吟一下，脸上的笑意不减，“是的，目前我正在为此做准备。”

　　他的声音穿过人群，在整个厅室内回响。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回避，而是选择大方承认。

　　而这个回答，让在场的人听到之后都纷纷议论起来，温冷丘的眉头拧得更紧，没忍住抬起头去看他说这话时候得表情。

　　但眼神递过去的瞬间，就得到了回应。

　　他看过来了。

　　隔着整个人群，定定地看向她。

　　这个对视，他们都等了太久，却没想到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

　　心跳彻底失序，四周安静下来，好像有光束打在他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影，两个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温冷丘强装镇定，装作平静的看过去，指甲却已经嵌入手心。

　　下一秒，易清光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错开目光，接着说：“我决定暂时隐退，这部剧是我目前计划中最后一部戏。”

　　“最后”两个字沉沉地砸在温冷丘的心上，也让在场的其他人纷纷议论起来。

　　关于这个消息，在场没有人预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宣布。

　　记者得到答复，虽然震惊，还是保持了良好的职业素养，把问题扯回了电视剧本身，其他演员也加入到记者的谈话中。

　　温冷丘也在这个时候努力平复着心情，可能是怕自己的眼神过于明显，温冷丘还是强迫自己不再看过去。

　　这又不是演唱会现场，没有那么多人做掩护。这个就几十人的场地里，面对那么多记者和镜头，任何表情和小动作都无处遁形似的会被放大。

　　他肯定也是意识到了这点，不然怎么会再没有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记者的提问很快结束，还没正式就坐之前，演员们开始和在现场的工作人员打起招呼。

　　演员和编剧打着照面，温冷丘一时之间没找到他的去向。看到现场人又散开，各自社交，没有人注意到她，温冷丘想要去趟卫生间暂时躲避一下。

　　但一转身，她差点撞到别人，刚要开口道歉，看到来人之后却彻底开不了口。

　　他站在她身边，表情淡然，身边还跟着一个带摄像机的人在拍摄。

　　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的不是安全感而是压迫感。

　　一时之间尴尬浮现，温冷丘又不想显得自己无措，只好搬出冷漠的外表。

　　“你好。”视线里出现了那只熟悉又好看的手，他侧对着镜头，看起来是故意想要被拍下来。

　　一时之间，周围有更多目光看过来，温冷丘嘴角硬扯出一个弧度，眼角却未弯。她也伸手，和他握手轻触，模仿着他的语气：“你好。”

　　镜头捕捉到这一瞬间，摄影师按下快门。

　　就在温冷丘想要松手时，却感觉到他指尖稍一用力，又把她的手拉回，甚至握的更深。

　　他有意靠近，压低声音借着错位在她耳边说：“还没拍完。”

　　温冷丘还能忍，她没什么反应，只是略微偏了偏头，她在躲摄像机。

　　易清光见状，下意识侧了下身子，帮她挡住了摄像机的一部分，接着又搬出不熟悉的语气说：“好巧啊，温编。”后两个字咬的很重。

　　声音落下，温冷丘只觉得耳边轰鸣。但她还在硬撑，脸上表情毫未变，只是牙越咬越紧。

　　看到温冷丘的反应，易清光才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了。

　　温冷丘站在原地，和他相握过的手纂成拳头。

　　剧本开始阅读，全场只剩下书页翻动和演员阅读剧本的声音。

　　原本还因为新的环境而焦虑的温冷丘也终于在这种沉浸式的阅读体验之中沉静下来。

　　过了大概一个半小时的剧本阅读，坐在温冷丘前的孟慈露起身走出去接电话。

　　温冷丘感觉自己面前的空气都变轻了一般，失去了孟慈露的人肉屏障。

　　她一抬头，才发觉原来自己能这么清楚地看到易清光。

　　她的目光停滞了短暂不到一秒，就假装自然地收回。

　　接着原本一直在安静观察演员状态的导演许正阳开口，温冷丘投过去目光，就听到导演说：“等等，这里我记得原本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另外一个编剧正在读旁白，导演伸手拦了一下，表情认真中带着点疑惑。

　　“这部分是我们前几天才刚修改的，是我们几个编剧之前讨论过的。”坐在许正阳旁边的编剧之一开口解释。

　　导演所指的部分就是温冷丘之前被要求修改的郑晓阳父亲的结局。这场戏被特地挑出来放入围读的环节就是因为这部分的剧情在快要结尾处，是整部电视剧完结之前的最后一个小高潮。而且由于拍摄时间靠前，又需要演员感情上的爆发，所以这里对于演员来讲具有一定难度。

　　“稍等我再看看。”导演说着，又把头埋进剧本里看了一会儿，引得在场的其他演员也低下头去找剧本中提出来改动的地方，但他们大多数都没有发现导演所说之处。

　　只有温冷丘假装埋藏起的视线里，捕捉到了易清光手里原本的笔盖掉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但除了温冷丘之外没人在意这个细节。

　　“把原本的跳河自杀改成了因为早期砖窑厂打工而确诊肺癌去世.....肺癌......”导演的眉头紧锁，看起来实在认真思考这样改动的可行性，嘴里念念有词。

　　其他人的心情一下子都跟着导演走，只有温冷丘在捕捉到“肺癌”这个关键词后没忍住抬起头看向易清光。

　　那是只有她和他才懂得关键词。

　　那是他们曾经有过交集的地方。

　　她没想到自己的这个眼神能够再次与他的相撞。

　　她愿以为自己表现得一点也不明显，却在他看过来的瞬间被攻破心防。

　　眼神交错的时间是被无限拉长的0.01秒。

　　一瞬间，她读懂了他眼里的情绪。

　　那种感觉好像，他们共有的一个秘密被旁人提出，而他们在没有事先交流的情况下，硬要装作无所谓地共同聆听着。

　　不知道是第几次，眼神交汇的瞬间，世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而看向对方，也只有他们懂得如何要收敛这种目光，所以只是短暂交汇就又错开。

　　心里的波澜被温冷丘强压下，导演转身拿着剧本询问她这个原著作者的看法。

　　温冷丘阐述过自己原著中安排角色结局的用意之后，也说出了编剧想要改编的用意，大概讲述了自己想法转变的过程。

　　她刻意提醒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和导演的对话中，却一直能感觉到易清光看过来的目光。

　　导演听过之后更好地理解了此处的改动，也接受了这个版本：“所以之后关于男主和女主的相关戏份也有了改动的空间。”导演摩挲着下巴，仔细思考着。

　　剧中饰演郑晓阳父亲的演员也在，温冷丘还过问了一下演员对于这个角色的理解。

　　“但我认为剧中男主的立场在结局时应该不会告诉女主真相。”饰演女主角的女演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她的角色正是男主失散的妹妹。

　　“你们读着试试看。”导演开口，让他们按照改完的版本尝试。

　　最后正如女演员所说，处于男主的立场，最后应该是希望给缺失家人保护多年的妹妹一个相对美好的结局。

　　关于这一部分讨论结束，围读继续进行下去。

　　温冷丘的状态越来越好，也逐渐忘记了易清光对她的影响。

　　时间就在温冷丘逐渐镇定接受大家想法输出中溜走。

　　活动结束前，导演拍着易清光的肩膀说，后续的拍摄需要他多辛苦一类的客套话。

　　而温冷丘如释重负，装作没事人收拾好背包在媒体提出合影前从后门逃跑。

　　从楼梯间跑向外面时候还撞到了比她还要提前跑路的孟慈露。

　　她右手拿着咖啡的同时，还夹着一根香烟。

　　见到温冷丘和她这么一致的逃跑动线就把她拦住，顺手问她要不要抽烟。

　　刚从输出观点的忙碌中抽身，温冷丘的确感觉到头昏脑涨。工作之余才又想起刚才和自己一起共事的人里有易清光的存在，温冷丘更是心情复杂。

　　她接过香烟，孟慈露帮她点燃。

　　两个人就那么站在后门离场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孟慈露混迹职场这么些年，她自然分辨的出温冷丘现在的脸色。

　　“怎么了，这么苦大仇深的。”孟慈露的酒红色指甲油已经有些剥落，她长时间不出办公室养出来偏白的肤色，此刻在午后四点的阳光下变得柔和细腻。她的手指熟练地掸着烟灰，眼神看不太出什么情绪。

　　“后悔了。”温冷丘终于露出出自己真实的表情，她感觉浑身无力，斜靠在墙面。她捋了把头发，看着不远处的植物。

　　文化宫里的大片草地被风拂过，掀起阵阵绿波，柳树抽着长枝抖动，总算总来一些凉意。

　　“后悔什么？”孟慈露转头问她。

　　“很多。”温冷丘讳莫如深，话说得并不明白。

　　“比如？”孟慈露引导她继续说。

　　“比如......”比如每次和他碰面自己的专业度和感知度就会降低。

　　温冷丘突然信服了禁止办公室恋爱的内核。不管有没有分手在一起工作势必会受到影响。如果在得知他会担任主演的时候能够拒绝就好了，但好像，她作为一个小编剧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决定......

　　一大堆想法从温冷丘脑内冒出，她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可这些，温冷丘都不能说出来。

　　“比如我当初就应该设定好主角父亲的结局，不然就不用因为这件事今天又在导演面前加班解释。”温冷丘隐藏起刚才表现出来的落寞，脸上一转阴霾，立刻笑嘻嘻的跟孟慈露开玩笑说。

　　孟慈露对她的隐瞒一目了然，但她并不介意，只是笑笑。

　　接着两个人还没聊下一个话题，沉重的安全门就被推开，随之而来是越来越清晰的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孟慈露和温冷丘转身一看，正是导演还有赵溯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边往外走边和后面的人说：“那我们就先走了。”话刚说完，就看到孟慈露和温冷丘站在门口放风，接着又跟她们两个寒暄起来。

　　“你们俩可真会挑时候落跑。”导演开玩笑说，“你们可错过了一个和知名导演合影的好机会。”

　　这话说完，门里又走出来两人，是易清光和小盒。

　　孟慈露点着头不以为然，面带笑意地开始社交必备动作，给他们发烟。

　　但不出意外，易清光拒绝了。而赵溯，孟慈露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

　　“你们还没认识呢吧？”导演许正阳是个爽朗的中青年，看起来和赵溯差不多年纪，这就开始互相促进人际关系。

　　孟慈露出面附和，温冷丘只是站在一旁没说话，甚至都不太看易清光那个方向。

　　“那你们可以熟悉一下嘛，啊？丘编？”导演喜欢逗人，看温冷丘那不爱交际的样子第一个就想试探她的反应。

　　温冷丘强撑着脸上的笑意，点两下头，还是没说什么。

　　她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极度社恐一脸拽样不爱搭理人懒得浪费表情的精致木头没错了。

　　他们几个人聊起天来，孟慈露见温冷丘一动不动，小声跟她说：“说点什么啊。”

　　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孟慈露的口型都在掩饰。

　　温冷丘直接摆烂：“我的社交能量用完了。”

　　孟慈露脸上挂上一个僵硬的笑容，转向温冷丘，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算你牛！

　　温冷丘也回一个假笑给她，今天笑得脸都要僵了。

　　笑着笑着，温冷丘就瞟到易清光的眼神。

　　没想到清醒之下近距离的接触会来得这么快，温冷丘实在快要坚持不住，她对孟慈露使眼色。

　　“啊.....哈哈哈哈你别紧张嘛丘阳。”孟慈露终于get到她的意思，开口打着哈哈。

　　接着她就作势还有事情拉着温冷丘离开：“那个我们还有稿子没改完我们就先走了哈！”。

　　温冷丘任由孟慈露拽着自己，在转身的瞬间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神态被孟慈露精准的捕捉到了，她揽着温冷丘的胳膊把她拉得离自己特别近，终于没忍住在她耳边问：“怎么样，黑粉第一次见到正主的心情？他人其实还不错吧？别紧张嘛，明星也是人，多了解了解就好了......”

　　听到这里，温冷丘脊背一僵，好像自己的背后有一道不能忽视的目光正盯着她。

　　温冷丘一面打着哈哈，一边在心里激情对线罪魁祸首李?。

　　李?你有事儿吗？李?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而下凡亲自打工体验人间疾苦的李公子在搬砖的角落里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嘀咕着：“谁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