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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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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迟没回,程然又打了个问号过来。
苏柠用手背擦干眼泪:【还好。】
那边安静了一分钟。
程然:想听琴吗?
苏柠:嗯。
程然:有没有特别想听的?
苏柠:刚刚的《命运交响曲》吧。
消息发过去几秒,钢琴声重新响起,阿姨在外面奇怪的嘟囔,说以往练琴时间都是下午,今天怎么突然上午都开始练习了。
苏柠坐在地上,闭上眼听。
他的钢琴蕴含着温柔强大的力量,如同从湖边将她捞起的那双手,极具安全感。
程然:好点了吗?
苏柠:好多了。
苏柠下巴枕着膝盖,外面传来敲门声,她赶紧将手机摁灭,藏在枕头下。
“柠柠,中午想吃什么?”母亲问。
时隔三百多天,母亲再一次询问她的意见。
苏柠不吭声,母亲也没再继续,门外又安静下来,确认母亲离开后她再次把手机拿出来,程然给她分享了一张照片。
是太阳。
他站在弹钢琴的窗口拍的。
苏柠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和腰上还痛着。她拉开窗帘,烈阳高高挂在空中,照进屋内在地板上割裂成几何图形。
第一次苏柠感觉到的炎热烦躁,而是温暖。
大概是知道他也在一起看。
程然:中午吃什么?
苏柠:不知道。
阿姨做什么她吃什么。
程然: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苏柠眼睫轻颤:好。
父亲取了古筝过来,足有一人高的古筝在这间屋子里相对拥挤,父亲将古筝放在沙发上,古筝用琴布包着,一看便是小心保管着。
“柠柠,你的琴带来了。”母亲说。
苏柠看着那粉白色的琴布,那些记忆又涌了上来,她被推着往前,一步步超近沙发,她还是不敢过去,本能的抗拒,想要远离。
她抓着妈妈的手,“妈妈,我不要弹琴。”
她哭着求妈妈,“妈妈,我不要弹琴。”
母亲没想到她会忽然反悔,“柠柠,你忘了小时候妈妈教过你什么吗?答应的事就要做到。”
苏柠摇头,“可是妈妈我真的不想弹琴。”
母亲看着她,“柠柠,听话,妈妈不想看你挨打。”
!!!
苏柠抬眼看父亲,父亲脸上已隐有怒气,她看着父亲,又看看母亲,再看看自动到阳台不参与的阿姨,他们都在等着她弹琴,等着她听话。
“我不要弹琴!”
“你再说一遍?!”
苏柠看着脸色铁青的父亲,像上次场景重演,“我不要弹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弹琴!”
“啪!”
也如上次一样,等待她的是父亲的耳光,还有谩骂和母亲的哭声。苏柠被打得半坐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古筝,困在囚笼许久的困兽在今天要破笼而出,她抓住琴布的一端,古筝很重,她右手使不上力一个踉跄,咬着牙忍着右手的痛,将古筝扔出去。
“你敢!”
古筝砸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下一秒她就被大力推开,紧接着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她被打得眼冒金星,看着父亲去拆开琴布,确认古筝坏没坏。
她那一下虽然砸在墙上,但并未造成实质性的损伤,父母松了口气,苏柠眼里却有东西在破裂。
“既然你不想弹琴,那就嫁人。”父亲说,“你也这么大了,也该结婚生子了。”
好似有一双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她喘不过气,眼神渐渐黯淡,像是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她沉默着不再吭声,所有力气都被抽走干净。
“爸,妈。”她声音很低很轻,“从小到大,你们到底爱过我吗?”
母亲心疼的想要过来,但被父亲拦住。
母亲泪眼朦胧,“柠柠,你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从我生上掉下来的肉,我们怎么可能不爱你?”
苏柠想笑,但试了几次都失败,她看着母亲越来越大的肚子,“祝你们一家幸福。”
她近乎遗言的话,母亲哭得更凶了,父亲安抚着母亲,一边责怪她将母亲气成这个样子。
苏柠无所谓了,她甚至觉得,如果能被父亲打死就解脱了。
她双手抱膝,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兴趣。
父亲还在骂着,她听得恍恍惚惚,只零稀听到一句“你不如死了干净。”
是啊。
她不如死了干净。
她瞥到中午阿姨用来削水果的刀,她一把拿起,阿姨被吓到叫出声来。
“又玩自杀这一套是吧,有本事你就割。”
“柠柠,你冷静点。”
苏柠仿佛屏蔽了他们的声音,刀割破手腕,裙子被血染红,耳边响起尖叫和痛哭,“哐当”一声,刀落在地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血不断往外流。
可惜,跟程然无法告别了。
她闭上眼,随着血液流失,她感觉自己的五感都在消失,直到手上的伤口被堵住,她费劲的抬眼,看见程然焦急担忧的脸。
她张张嘴。
“别说话,我带你去医院。”
他将她抱起,他身上依旧是好闻的洗衣液味道,让人安心。苏柠靠在他怀里,眼皮变得仿佛千斤重。
“别睡,再坚持一下。”程然声音染上急切。
苏柠需要很用力才能睁开眼,“你不是......出去了吗?”
“我正要出门,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苏兆兴拿了古筝回来没关门,他下来就看见苏柠握着带血的刀,满脸绝望赴死。在那瞬间,程然感觉心脏也好似被割了一刀,鲜血喷涌。
苏柠笑了下,虚弱得几乎是在用气音,“正好,跟你告别。”
“别跟我告别,我还有事没跟你说。”程然从没有觉得电梯这么慢过,看着怀里已经慢慢闭上眼的人,恐慌笼罩全身。
“苏柠,别睡,别睡。”他喊着她,“别睡。”
“求求你,别睡。”
“我搬到这边来,是因为你。”
“.......”
苏柠感觉自己跌入一个黑暗的无底洞,她在空中下坠了很久,耳边风声猎猎,有许多声音在耳边萦绕。
她睁不开眼,但灵魂好似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柠柠,你听话一点好不好,别让妈妈为难。”
“你以为我想天天守着你?你看别的小孩已经参加各种知识竞赛,而你还什么都不会,只知道给我丢人。”
“为什么你就不能聪明一点呢?老师已经教过一遍了你为什么记不住?是不是你没用心?”
“多年培养你总算是没白费。”
“这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他也没有得手,对方已经知道错了,并且承认赔偿,你还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说出去坏的可都是你的名声,你让你爸妈以后被人指指点点吗?”
“差不多得了,不就是被摸了两下吗,整天苦大仇恨的好像要了你命一样。”
“你别给我装病,还装上瘾了。”
“你不如干脆死了让我们省心。”
“喜欢和难过都可以说出来,我会听。”
“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别睡,千万别睡。”
“.......”
清越的声音从无数冷嘲热讽的声音中穿过,重重敲击耳膜,她头痛欲裂,脑海浮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站在灯光阴影处,目光灼灼看着她。
“程......然。”
“苏柠,我在。”
“我是程然。”
那声音又近又远,像在天边又似在耳畔。她听见熟悉的音节跳动,是他曾弹奏过的。漆黑一片的四周透进一束光,她看见笼罩在眼前的薄纱被光撕裂,照在她脸上。
苏柠伸手,试图抓住那束光。光线忽然变强,刺得眼睛生疼,她闭上眼,再睁开。
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浓浓的消毒水味道,还有手腕的疼痛。
“苏柠。”
她看向声音来源。
“程然。”
程然面露喜色,“是我,你终于醒了。”
他按了呼叫铃,医生很快过来,检查了一番,将吊瓶的开关再关小了一些。
“已经没什么大事,把这瓶液输完就可以办理出院了。”医生说。
“谢谢医生。”
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字,“以后不要这样了,没什么坎过不去的,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送走医生,程然给她倒了杯水,将背靠摇起来喂她喝。
一杯水喝完,喉咙干涸缓解不少,苏柠看着他,“谢谢你救我。”
程然也看着她,“你安心养伤,等会出院我带你回家,去我家。”
苏柠摇头,“我会连累你。”
程然放下水杯,“不会,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他们同意了。”
苏柠双眼微微瞪大,意外他居然说服了父母。
“所以放心吧,以后不会有人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了。”
苏柠点头,重新躺下。
程然出去给她买吃的,刚走出病房脸上的笑便荡然无存。
他摸出手机打电话,确认地址后过去。
他当然没有说服她父母。
当时她浑身是血昏迷不醒,苏兆兴和王如萱吓坏了,似乎没想到苏柠真的敢自杀。他抱着她几乎是横冲直撞的,她那一刀是冲着动脉去的,她一心求死,好在她右手有伤,伤口再深一厘米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她失血过多,需要立刻输血,苏兆兴和王如萱没来,幸好医院血库里有匹配她的血,他看着她虚弱得如同一张脆弱的白纸,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他想到自己赶到时听见的那些话。
愤怒与心疼如火山爆发。
到小区门口,程然下车往某一栋小洋楼走。
复式的三层小洋楼,里面有院子和八角亭,八角亭有一张石桌,院子里的桂花树开得正茂。
程然无心欣赏,径直到门口。
检查时护士说她手腕上有好几道伤痕,并且身上有淤青,头部也有血迹,除了手上都是新伤,还被打过耳光。
并且不止一下。
差点闹出了人命,他当然报警了,程然因为要照顾苏柠,笔录是在医院做的,王如萱因为有身孕警察便让其在家里休息,苏兆兴在家里照顾,但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能离开城市。
苏兆兴脾气差,爱打人是几乎人人尽知的事,家里请的阿姨,附近的邻居都可以作证,还有他们家的小区保安,左邻右舍都说经常听到苏兆兴的骂声和苏柠的哭声,曾有人看不下去让物业去看看,但苏兆兴一句教育孩子,“棍棒底下出孝子”就将物业给打发离开。
父母打孩子好像是理所当然,他们坚信着自己的教育是对的,并且这么长久的持续下去。
苏兆兴来开了门,见到他便问苏柠怎么样,王如萱一听也赶紧过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满眼担忧的等待他回答。
程然面色冷漠,“她没死,是不是很失望?”
王如萱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苏,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柠柠。”
“不必了。”程然冷声打断,“苏柠暂时不想见你们,我过来是来给她收拾衣物的。”
王如萱看看苏兆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还想再逼她自杀一次?”程然目光阴沉,“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