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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那年风雪 乞丐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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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礼部尚书家的小姐约我到她家中品茶游戏,我能去吗?”姿态低低的,语气中是祈求与渴望并存,“不过两个时辰,晚饭前一定回来。”
哥哥的目光从书卷中抬了起来,一缕发丝垂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细微声。
他凝神看着我,表情看不出半分心思。
我轻轻咬着唇,可怜兮兮。
他放下书本,端起面前的茶盏,老神在在的啜着,斜挑着的凤眼轻扫过我的脸庞,光芒隐隐,噙着一丝询问,“是穆家小姐?”
我微微一点头,“嗯。”
书本被随意的合上,哥哥颀长的身子站了起来,接的果断,“我送你去。”
“不用……”我摆着手,“让下人送就……”
后面的话似乎没有说的必要了,因为月白的外衫已经被他披上了肩头,“我正巧去一趟兵部,先送了你过去,办完差再来接你。”
马蹄敲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仿佛夏日午后屋檐下残留淌落的雨水,说不出的明快清新,让心都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
穆家与爹爹一直交好,当年爹爹重才,一眼发掘出晏清鸿就是通过穆家而转投到太子太傅的门下,对于我这个自小体弱又没了娘亲的孩子,穆家夫人更是疼爱有加,不时的邀我上门拿些炖品补品塞给我。
马车帘外一个金子招牌晃眼即过,在竹帘的遮挡下影影绰绰的,我急忙的出声,“等等。”
“怎么了?”哥哥不解的看了眼窗外,再小心的挑起车帘,“有什么要买的,我去吧。”
我抿唇笑着,摇头,“绣线用完了,我想挑些,倒忘了哥哥有事在身,回头再来买。”
他已经跳下了车,伸手欲扶我,“不忙,你慢慢挑。”
亦蝶匆匆的蹦了下去,“少爷,我来,我来。”
将手交给亦蝶,另外一只手搭着哥哥的肩头,我慢慢的下了车,缓缓的踏进‘金绣坊’的门。
“风家小姐,多日不见您了,身子可好些了?”金大娘热情的招呼中,眼神偷偷的瞥向门口,一句话中,已然瞥了不下三眼。
“缺些红色的绳结线,还有穗子线。”哥哥剑上的剑穗已经残旧褪色了,是该编过一个了。
金大娘手脚麻利的拿着线,再一次偷眼看看门口,笑声爽朗,“风家少爷可真疼妹妹,每一次都看到是少爷送小姐过来,真不知这般好男儿将来是谁家小姐有福。”
亦蝶扑扇着大眼睛,满面娇憨,“我家小姐啊。”
“噗嗤……”金大娘忍俊不禁笑出身,与我无奈对望。
“金大娘说的是不知道谁家小姐以后可以做我们风家的少奶奶。”我笑着把挑好的丝线放到亦蝶的怀里,看着门外车边的男子。
夏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撒在他的发间,黑色中隐约闪耀着七彩光泽,淡淡的微风掠过,扬起肩头的发,一同扬起的还有月白色的长袍,紧致的腰身上,金丝腰带上威猛的虎头狂傲不羁,与俊美冷凝的容颜呼应着,自有一股飞扬的气息在周身萦绕。
这就是哥哥,当他一人站在那时,身上的气息冷静而断然,眼神中的锐利不容小觑,气势上的强大不容忽视。
这样的他,纵然没有那可怕的鬼面具,也是叱咤风云的豪气男儿,可笑那么多不长眼的人,竟然会因为一张脸而分辨不出雌雄。
似乎察觉了我的目光,他俊秀转身,肃然从脸上敛去,取代的是温柔的小心,“凝卿,齐全了?”
我点头,便欲登车。
手臂忽然被拉住,亦蝶满脸兴奋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凉棚,“小姐,快看快看,在搭棚子了,晚上一定有戏看。”
心头一惊,脸上却是平静淡漠,我悄悄的扯了扯亦蝶的袖子,声音平和轻柔,“亦蝶,上车了。”
“小姐你看,是上下层的台子,看来是两台同演,说不定有‘八仙过海’的戏呢。”小丫头的声音开始急了,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一点没注意哥哥的眼神中已经有了疑问的光芒。
俊朗的唇轻动了下,声音却不容置疑,“亦蝶,这是百姓看戏的台子,不是官家赏戏的地方,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从来没挤过这种戏台,怎么看台子就知道要上戏?”
心知要糟,我的手搭在哥哥的肩头,“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亦蝶毛毛糙糙的,兴许是从哪个下人的那听来的。”
后知后觉的某人总算发现了她漏了话,忙不迭的点头,“我,我听守门的二狗子说的,我,我没看过……”
威严的目光收回,哥哥不再言语,而是飞快上了马车。
马蹄还是滴滴答答,听在耳朵里却是沉闷阵阵,一下比一下重。
我,怎么也不能让哥哥知道,在他和爹爹不在的时候,我与亦蝶就随意套件下人的衣衫挤在人群中看戏。
我,更不能让哥哥知道,六年前的夜晚,看迷了的我们急急赶回,脖子上的玉坠绳子断了,险些让我丢了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记得那晚,寒冬料峭,天上飘着大雪,才十岁的我禁不住下人口中谈论的诱惑,禁不住自己的好奇,与亦蝶两人偷偷溜出了府,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热闹的人群,第一次看到那么精彩的戏,开心的早忘记了归途,直到戏台散场才匆匆的往回赶。看不清夜路的我踩到了睡在路旁的一个乞丐,重重的摔在他的身上,急切的爬起间才发现他的衣衫单薄的吓人,根本无法抵御冬夜的寒冷。
一时的心软,也为自己的莽撞道歉,我将身上披着的狐裘大氅解给了他,把哥哥私下给我的二两银子也一并给了他,让他到客栈投宿以避过冬夜的寒凉。
匆匆到家的我直到解衣睡下时,才发现玉佩不见了,不敢声张的两个人慢慢的循原路寻找,漫天的鹅毛大雪早已经掩盖了所有的行踪,厚厚的雪地上根本看不到玉佩遗失的痕迹。
就在我不知所措冷汗连连的时候,雪白的天地间,一个瘦弱的影子披着我的狐裘大氅,站在风中朝我遥遥的张开了手掌,掌心中正是我失落的玉佩。
失而复得的开心早让我忘记了道谢,只是捂着我的玉开心的笑着,跳着,待我和亦蝶从喜悦中醒来,那个瘦弱的少年早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雪地中两行浅浅的足印。
回到风府的我因为受凉,足足病了三个月,几乎病的要断了气,从腊月一直断断续续缠绵病榻到开春,等我能再度溜出府却已是半年之后的事了,雪早已化了,梅早已落了,少年的身影也杳然无踪了。
六年了,那个少年的面容早已模糊,唯一记得的是那笑容,温暖而宁静的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能寻回在意的宝贝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忘记了寒冷的雪,忘记了凛冽的风,心头飘散着暖意。
而那少年的笑容,也与这幸福的温暖,永远的镌刻在心间。
“凝卿,到了……”哥哥的嗓音不轻不重的耳边回荡,我猛的一抬头,正对上哥哥狐疑的目光。
“啊,车上舒服,竟让我差点睡着了。”胡乱的掩饰中我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早已经停在了穆府的门前。
哥哥纵容的目光看着我,伸手递过来一个盒子,“你给穆夫人的绣样,一路上都紧紧抱着,怎么现在忘了?”
我只能用温婉的笑掩盖自己的失态,感觉自己的脸都僵了。
刚刚抬腿,哥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凝卿……”
“嗯?”我转身,询问的目光看向车中的哥哥。
他沉吟了会,轻轻开口,“等秋围过后便是爹爹的寿辰,我们请个戏班子回来热闹下吧。”
我就知道,我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对劲,都逃不过哥哥那双如电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