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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凤凰比翼 不离不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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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边的桌子上,半折着一本书,打开的书页正被风吹的呲啦乱翻,旁边的砚台边狼毫上的墨迹还未干,拿起书本,上面还有一行行细细的隽秀字体,正是我熟悉的哥哥字迹,“移花接木,乃暗中更换人或事达到目的之计,若与无中生有,瞒天过海同用,必有奇效。”
笔迹到了这里突然断了,笔也是匆匆的搁在一旁,掉在桌子上染了一大块的墨迹,我拾起笔,在砚中倒了点剩茶和开,提笔在哥哥的字后悄悄的续上几个字,“同可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共用,或空城计一并行用。”
自我欣赏了下,字还不错,我抿起唇淡淡的笑了,取过一片书签夹在书页中,把哥哥的书轻轻合了起来。
“小姐,你的药煎好了。”难闻的味道伴随着亦蝶的声音一起飘了进来。
无语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我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一碗药,平静的接过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忽然猛的一缩手,低低的呼出声,看看被烫红的手指,“亦蝶啊,现在还是夏日,这么烫的药怎么喝的下去?”
“那……”亦蝶飞快的走上来,抓着我的手仔细的看着,确认没有大问题后才长出了口气,“放凉些再喝吧。”
正合我意!
一拉她的手,我拿着手中的书,顺势拿起另外几本,“哥哥开始拿来的书吧,我们给他送回去,不然晚上我歇下了,哥哥也不便过来拿。”
亦蝶伸手接过书,转身走向门口,“我送去少爷房里。”
我微笑着,身体靠在桌子边,目光瞄瞄药碗,再瞄瞄开着的窗户,轻轻点点头,目送着亦蝶的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也飞快的转身抓上药碗,正要倒出窗外,冷不防门口一个声音,“亦蝶,我让你盯着小姐一定要把药喝下去才能离开的,她喝了吗?”
我飞快的坐回桌子边,老老实实的捧着药碗,轻轻吹了吹浮着的药沫,啜了口,脸顿时皱到了一起。
喝了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的舌头应该早就适应了苦味,偏偏这些大夫总是有本事挑战我的极限,配出的药一味比一味苦,还没入腹肚子就已经开始抽筋。
哥哥修长潇洒的身型迈了进来,在看到我正‘乖巧’‘听话’的喝药时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这药有些苦,最好一口气喝了。”
“烫。”我瘪瘪嘴巴,把犹带着烟气袅袅的药汁伸到他的面前,“一口喝不下去。”
他伸手接了过去,声音清朗温润,“放放再喝。”
撑着下巴望望窗外的斜阳,亮亮的金光打在窗棂上,衬的哥哥的脸也散发着温暖的色泽。
距离晚饭还有些时间,睡了些时辰,精神倒是特别的好,我抓上哥哥的袖子,“哥,你最近好像特别忙,家中的人几次告诉我你宿在书房,我去帮你收拾收拾吧。”
“不用。”他拍拍我的肩膀,“下人会收拾,你要是闷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
“他们总是胡乱收拾,越收越乱,根本不知道你要看什么,我想顺便拿几本书看,上次的那些都看完了。”我这个闲人唯一的乐趣就只剩下书了,反正是打发时间,什么样的书都无所谓了。
他失笑,“你又偷我的书看,女孩子家少看些兵书,文策,费脑子的;不如画画或者做做女红。”
我摇头,“我只看看,不动脑行不行?”
他拿起床头的薄披风,轻盖在我的肩头,纵容的扬起唇角,“走吧。”
书房本是全家人的书房,只是哥哥一向繁忙,军中的事务,朝中的事务,家中的事务,让他常常忙到夜半时分,久而久之书房倒成了卧房。
或许只有娶亲以后,他才会有所改变,不过现在的哥哥,要他娶亲……
叹气!
书房的门被推开,和哥哥身上相同的熏香味淡淡的飘了出来,带着男子独有的气息。我轻轻的支起窗棂,让阳光撒在桌前,照出桌边薄薄的浮灰。
鸡毛掸子拂去灰尘,顺手将香片放在熏炉中,屋子里顿时升起袅袅的清香,我把亦蝶刚刚送过来的书按哥哥的喜好分类放在书格和桌边,刚才被我夹了书签的书应该是哥哥正在看的,放在桌边的最上面,其他几本有过批注的应该看完了,可以放回书架了,没有批注的新书就放在床头吧。
目光在书架上搜寻着,不经意的溜到旁边的墙上,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三尺青锋,剑穗垂挂而下,殷红的色泽有些褪了。
遮盖在剑鞘上的,是一个鬼怪般的面具,青铜的材质散发着幽暗的阴冷光芒,两颗硕大的獠牙从咧开的大嘴里高高的伸出,深深的瞳孔后无底的黑色看的人心底直发寒,一道长长的痕迹从额头劈到下巴,没能劈开面具,却翻开了青色面具下黯沉的铜色,红中带着金,与周围的暗青格格不入,更突显了这翻卷着的痕迹狰狞。
这是哥哥战场上用的面具,正是这个面具造就了沙场上‘鬼面将军’的威名,震慑了无数人的胆,却也正是这个面具,替哥哥挡下了曾经致命的一击,它更加的恐怖了,而哥哥也越来越扬威天下。
我伸手摘下面具,入手有些沉重,冰冷的感觉从指尖一直渗透到皮肤下,将面具覆在脸上,周围突然变黑,只有两个眼睛的前方是光亮着的,蒙上它,似乎从另外一个窗口看着这个世界。
我皱眉转身,“哥哥,你带这个东西也不怕视线不好?若是旁边有刀枪突然闪过来,看不到怎么办?”
前方哥哥的脸色突然一变,“凝卿,别碰那东西。”
摘下这让我憋气的东西,我看看手中的面具,有些莫名的看着哥哥,“不就是个面具么,冷冰冰的,没什么关系吧?”
哥哥从我手中抽走面具,“这个东西沾了太多沙场的血,也不知有多少魂魄因为它而死不瞑目,它的煞气太重,你不要碰。”
看着他把面具重重的丢到桌子的角落,敲出沉闷的响声,我失笑出声,“什么时候哥哥也这么迷信来了?面具而已,小时候常玩的。”
他瞪了我一眼,薄薄的愠怒,却没有威煞之气,“不如你去问爹爹,只要爹爹同意你碰,我便让你玩。”
爹爹……
算了,我不认为这个话题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爹爹对哥哥一向是严父,自小打骂苛责,对我却是纵容疼爱,每每那张威严的面孔在我面前揉出慈祥,我都在怀疑爹爹有多久不曾笑过,脸上居然连一道笑纹都找不到。
或许是因为我的病,总是让爹爹和哥哥忧虑牵挂,怕我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才纵容着我。
或许是因为娘亲和二哥的早逝,让爹爹把最后所有的疼爱都给了我。
“好吧,我不玩。”收敛了一时的好奇心,我不想让哥哥和爹爹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哥哥看了眼门外,“你要吃的点心差不多应该买来了,你的药还没喝呢。”
他怎么这么好的记性啊,一碗药需要如此记挂吗?我都赖三回了,都没能让他忘记。
“就好了。”我把最后一本书放上书架,转身间已是轻松的平静。
“啊……”随着我甩脖子的一个动作,青翠的绿色从我脖子间飞了出去,直直的朝着墙角飞了过去,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想要挽救已是不可能。
哥哥修长的身子一掠,手指轻扬间,青绿已经落入他的掌心中,我飞到喉咙口的心才重重的落了回来。
猛的捂上心口,我大口的喘着气,刚才的激动让我又一次晕眩,眼前一黑,下意识的扶上身边的柜子。
“哗啦……”书本掉了一地,我摇晃的身体被人稳稳的扶住。
“凝卿!”哥哥急切的叫着我的名字,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模糊,我不断的吸着气,想要平静猛烈跳动的心脏,还有全身寒凉发麻的感觉。
当心跳恢复平稳,我急切的掰着哥哥的手,早已忘了这般年纪应有的男女授受不亲,“哥哥,那玉,那玉!”
“没事,没事。”他安慰的声音清朗有力,大掌摊在我的面前,掌心一方通体翠绿,流转着淡淡莹润光芒的玉完好无损的躺着。
我吸吸鼻子,轻轻的拿起玉,紧紧的包在手心中,感受着手心中的一丝清凉,也仿佛握着了一个人的温柔。
那样东西太重要,太重要,如果碎了,那会伤了爹爹的心,会让哥哥很难过的,而我,将一辈子无法弥补这样的遗憾。
这是娘的遗物,我从未见过面的娘遗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在我出生那一年,‘红云’被外族侵袭,爹爹带军出征,留下即将临盆的娘和大哥二哥在家中,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国内义军起事,直逼京城,王公贵族四散奔逃,朝廷也临时迁往了东都。娘,就在颠簸的马车上生下了我。
哥哥告诉我,生下我不久,马车就陷入了泥坑不能再行,追兵已至,娘亲只有解下两匹马,一匹由七岁的大哥带着我,一匹由娘带着三岁的二哥,可是娘的身体太弱了,根本驾驭不了马匹,追兵越来越近,娘亲只好狠狠的一鞭子抽在了大哥驾着的马身上。
大哥的频频回首中,只看到不断奔来的人马,还有射穿娘和二哥胸膛的箭。
带着我逃到东都的哥哥好不容易找到了爹爹的同僚,放下我就开始陷入了昏迷中,整整十日十夜,他不断的在梦呓中喊着娘,喊着二哥的名字,喊着要保护妹妹,气息渐渐微弱,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也没有救的时候,爹爹的大军杀了回来,哥哥也逐渐的清醒。
外族的入侵被平息了,起义的农民军被镇压了,朝廷又迁了回来,‘红云’的安定仿佛从未改变过。
改变的,是我们这个家只剩下爹爹和大哥,还有我这个因为出生就落了病的妹妹。
世间,少了一个完整安乐的家庭,多了一个嗜血的‘鬼面将军’。
不变的,是爹爹和哥哥对我的疼爱,他们把没来得及给予早夭二哥的呵护和娘亲应给的慈祥,全部都给了我。
而娘和二哥,则成为这个家中永远不能提的话题,成为我们三个人心头的隐伤。
这方玉,是我和娘之间唯一的联系。
摩挲着精美的花纹,我看着早已熟悉到刻在心头的图案,浅浅的笑了。
祥云朵朵飘然空中,梧桐花树间枝叶婆娑,一只鸟儿拖着长长的尾羽仰天长啸,火光中欲腾身而起,那笑傲九天的姿态,那睥睨人间的高贵,万物低头,百鸟震惶。
是孔雀吗?
不可能,孔雀没有资格栖落梧桐树。
是凤吗?
不象,因为它没有双翅,都说凤翅天祥,瑞气千条,可它没有翅膀,不能翱翔天际。
可那七尾的翎羽,升腾的火焰,却又象极了。
翻开反面,却是八个小字,凹凸着古篆字,“翱翔天宇,不离不弃。”
始终不明白,翱翔天宇?无翅怎飞?
明明只有一只,何来不离不弃?
拉出脖子上挂玉的绳子,这才惊觉,常年的佩戴早已让它磨损起毛边,断了绳子才掉出来的。
暗自责怪着自己的粗心,我拿手绢仔细的包裹好玉,默默的摇了摇头。
这已是第二次了,我竟然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