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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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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过,皇帝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此后的半年里,宫里闹了一场瘟疫,温贵妃膝下的两位公主因替母省亲,感染了时疫,不过半月有余便撒手人寰。
边关战事吃紧,长宁虽母出征,传来捷报。与此同时,宫内发生了一件令前朝后宫都动荡不安的事——三皇子在后花园游玩时,从假山摔下,假山嶙峋,待宫人发现时已无气息。
听闻,三皇子死状惨烈,面目全非不说,膝盖还让尖石穿过,可以想象死前究竟有多痛苦。
温贵妃接连丧子,一病不起,皇帝也在御书房中吐了一口鲜血,中风在床。
赵国朝堂的天忽然就变了。
仅仅十日,皇帝驾崩,贵妃薨逝。
宫内大乱,在一众朝臣皆奏请立太行皇帝亲弟贤亲王为帝,只是太后迟迟不肯下诏书。
在千盼万盼的诏书出来以后,众臣却都傻了眼。
只因太后册立的新帝是女子。
是我。
在诏书出的那一晚,婉婉望着我久久无言,“青蘅,你……你当真要做皇帝么?”
“当真。”
“皇帝有什么好,青蘅……你那日所说是真心话么?既如此,你……你带我出宫,我们走好不好?”
婉婉从未如此失态,我扶着她的肩膀,郑重道:“婉婉,我不能答应你。这诏书一出,我做不做女帝已不仅仅干系我与太后,我若退一步,所有撑着这份诏书的人都会死。我若退一步,你与我皆是他人阶下囚。我若退一步,赵国女子皆退百步千步!”
婉婉又是良久的沉默。
她那双眼睛里满是沉思,我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能握着她的手,道:“婉婉,还有一事我须同你商量。我登上皇位的路走的必定不安稳,我唯舍不得你,所以,我要将你送出宫去。待有一日我不再受制于人,再将你接回。”
“玄武门看灯宴,此誓永志不忘。”
婉婉一直没应声,只是看着我的眼里多了泪光。
在登基那日,我将婉婉送到了长宁外祖家的一处别院中,至此一待就是两年。
长宁外祖病重,她特请去锦州探望,我准允,并请她带了一封书信交于婉婉。
长宁信件回到京中时,已是金秋。
她在信中说婉婉一切安好,还说她在锦州遇见了一个名叫祝遥的女子,很是可爱。
在长宁与其母宁远侯征战凯旋时,锦州传来信件,婉婉身中剧毒,全城医士皆看不好,于是,我只能将婉婉接回宫中,为她寻编天下名医。
婉婉的毒最终还是解了,只是身子遇见羸弱。
我深知此时不是婉婉回宫的好时机,却不忍再让她涉险。
与此同时,长宁袭爵的事亦引起文武百官的反对,边关东夷趁机作乱,赵国大有内忧外患之势。
在婉婉回宫的第三个月,太后将我唤到寿安宫。
她让我提防身边人。
我知她说的是婉婉,却还是笑道:“母后多虑,婉婉心思良善,不是这般人。前朝还有事,改日儿臣再给您请安。”
太后见我如此,只是叹气,不再多言。
在太后圣寿这天,长宁带来了贤亲王府兵众多,已超出亲王该有的数量,并还私自买兵器马匹,威胁地方官员为其遮掩。
我与长宁决定演一出好戏。
先是长宁的母亲镇虏将军装病,随后长宁赶赴边关,又以自身为饵,做了一出假死的好戏。
贤亲王果然上当,在吴、锦两州的交界处三良湾被长宁伏击,当场被斩下头颅。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的上元节大雪不停,灯宴不得已取消。
我与婉婉重逢的第一年,未能实现与她共赏的如愿。
窗外月华皎洁,我在书案沉思,渐渐昏睡过去,醒来时婉婉已经身旁,面有乱色。
我起身走至她的身旁,与她一起在宫里长街走着,又登上了玄武门,远处是京都繁华。
我说:“想来再有四日,长宁便该回京。”
婉婉说:“萧将军定能安然归京。青蘅,你可是打算让萧将军继其母的衣钵,往后驻守边关?”
我说:“非也。”
“边关离京都相隔千里,想必知道长宁身死后逆王造反,东夷已经按捺不住了吧。”
婉婉闻言一愣:“何出此言?”
我又说:“他们远道而来,镇虏将军自会好好招待。”
婉婉脸色苍白。
“婉婉,你且看看这京都繁华,可这份安宁皆是无数将士以命换来的。赵国百年从未对外征战,东夷在边关烧杀抢掠,欺我赵国子民,你觉得,我做的有错无错?”
婉婉叹息:“无错。”
我深深地望着她:“你若能明白便好。”
自婉婉回宫,我们便已同塌而眠。我夜里总是浅眠,故而知道她在辗转反侧。
我回身,轻轻地捋着她鬓角的青丝,“婉婉,从前是我不好,思虑不够周全,这才让你慎重剧毒,还请你不要见怪。今后,我们重新来过可好?”
婉婉嘴唇蠕动着,我听见她轻声问:“青蘅,怎么还不睡?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我闭眸,靠在她肩头:“与你无关。”
我与婉婉日渐亲密,御书房也能出入。
在贤亲王死后的第二年,我决意册婉婉为后,朝臣反对在我眼中不过是蝇虫扰耳。
封后大典在冬天,我与婉婉初见那日。
这日并不落雪,满宫喜庆。
我早就命人重修永安宫,我与婉婉的新婚之夜也在此进行,在入宫门时,我看到了池边的那棵柳树,上面有两道剑痕,是从前长宁留下的。
帝后新婚繁文缛节众多,我却满心欢,尤其是在掀开盖头,见到婉婉的那一刻。
她也冲我笑了一笑。
很不应该,可我恍惚间却想起了已逝的长宁。
长宁的人生停在了二十二岁,而她的夫人不过二十。因那一战,东夷与草原各部元气大伤,已不敢再造次。
赵国女子亦渐渐朝我与长宁所设想的路走去,算得上是渐有太平盛世之像。
只是我很寂寞。
长宁是我少时好友,她为人洒脱,眼中无权贵,虽比我小一岁,却多次为我出头。
她与祝家阿遥的事我一直都心知肚明。
在听到她不肯治伤,伤重死于大婚之夜时,在听到她们同葬陵寝时,我心中开始有一点后悔。
我是否不该这般冷情冷肺?若我早下旨赐婚,她们便不会有这般阴差阳错的结果。
可我是皇帝。
我不该后悔。
亦如手中这把为婉婉准备的刀,刺入了她的心口。
我不后悔。
也不该后悔。
可我的心还是跟着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