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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何家欢何家又需愁 ...

  •   闹剧收梢,那对昔日就有些龃龉的夫妻却闹得乌眼鸡也似,燕资见势只能迁就怀娠的黎棹,“皇后,教郭谦跟你到坤宁殿暂居罢。”想她因眷属的事哀恸至此,再面郭谦难免悲怆难耐,薛蔻应承,郭谦则矮膝道:“妾无碍,妾愿随魏王回府。”秦椽却漠然道:“臣恐唐突寿康郡主,还请郡主暂居禁庭罢。俟臣焚香沐浴斋戒,再来迎候黎娘子与您。”俞昭媛很快赶至,见秦椽便意欲谢罪,燕资也疲惫处置她们的糟乱,直截了当道:“你将五哥领回阁好生管教。欲起意纳妾也不该在此刻,五哥原是最赤诚的,怎地办起荒唐事来?”

      孰料秦椽则高声道:“今日罪愆全属臣,与姐姐无干。请孃孃莫要迁怒姐姐。”照燕资看,秦椽的脾性已是皇室中最最敦厚温顺的,倘是怀王那等跋扈的性情,恐早将黎棹作-践到尘埃里,倘或她真聘给今上,又该怎样一番狼藉景象。薛蔻见状拦阻道:“魏王噤声罢。孃孃有疾,最受不得情激,你是做爹爹的人,也该宽宏些。何况黎娘子怀娠,原就心神难稳。”

      秦椽轻笑道:“嫂嫂是觉我谅解的还不够?我哪里是她的夫婿,是她腹中孩子的爹爹,我分明就是她的奴仆!黎棹,你既感我不能配汝,何必下嫁与我?既已是我妻,怎地每日俱是一副厌嫌神色?我自知我甚是无能,比不得二哥哥,更不敢提四哥哥,孃孃,您一贯是最维护她的,您要臣谅解,又有谁能谅解臣?莫不如取两条绳索来,我与她到了黄泉关才得清静!”

      未等今上出言申饬,黎棹已然道:“快去拿绳索!我倒要瞧瞧你有没有那个胆量随我去死!索性一尸两命,全你的夙愿罢!”燕资很快拍案道:“放肆!五哥,你是真疯魔了!俞昭媛,快带他出去!”郭谦见状搀着黎棹坐回绣墩,黎棹掩目呜呜的哭,“孃孃,我是当真……我改了,我真的是痛改前非……”

      燕资慨然叹息,这儿女姻缘是最撕心扯肺的,最难的莫过于短了哪头都遭埋怨,她无奈地摆摆手道:“你携皇后回殿歇息。”循黎棹的处事,薛蔻能猜测出她的禀性。遽然忆起她最初妊娠时今上亦每常跟向氏‘厮混’,她虽不以为意,但偶有宫娥提起仍有妨碍。连魏王和离都这般艰难,她当初的“回家”且只能作戏语。

      这樊笼是她的容身之所,亦是她的葬身之地。聊以慰藉的是他的善待,如若真衍发到魏王夫妻这般天地,貌合神离、分榻而居便是最终的结局。她缓缓阖眸,只觉疲惫,更想起她掌掴今上时,他声嘶力竭地怒嚎,言欲废黜。这事又是怎样作结?是她再度数落他两句,又奇怪地手谈几局便揭过去。

      跨门坎时他牵她柔荑,“留神。”薛蔻回神迈步,未意他轻轻圈她,“畴昔事皆是我的错,你莫要多想。”薛蔻沉默地攀他胳臂,他会意将她揽紧。郭谦情知帝后要说梯己话①,故刻意多留一刻钟方离,走前燕资问道:“贤孝,你有何打算?”郭谦当即转身,“谢孃孃挂怀。妾孑然一身,在何处俱是一样的。只是与薛娘娘颇投缘,望能常到坤宁殿与圣人叙话。”燕资了然笑道:“你有郡主诰命,可随时到坤宁殿请安。赵秩,遣两个得力高班送郡主到坤宁殿。”

      薛蔻回殿先去探视炅哥,再问彤庭、彩庭近况,接着命吴巳勤亲去拾掇侧殿,务必使得郭谦起居舒适。忙碌一番才得以盥洗梳栉,她安置前郭谦特地谢恩,缘薛蔻褙子已褪此刻也不好见客,郭谦便隔着房门矮膝表示感激,莞尔今上道:“我瞧她似随时能羽化登仙,将才黎棹闹成那般模样,五哥又混账失言,她竟一句话也不曾说。黎棹虽蛮横,却始终将魏王邸打理得井井有条,倒是五哥每日万事不愁,方窝出这些龌龊心思来。搁着明珠不管,反倒要跟商妇兜搭。”

      薛蔻不曾答复,倏忽他便明意,两厢忍俊不禁,他扶额道:“我好歹算是经过一程的,我明日再劝慰劝慰他,好好一个孩子,竟动辄便恨生欲死的。”薛蔻照旧未语,装模作样地颔首,却使他慌张,“婉婉,你不会是……”

      薛蔻默默地挪目凝睇他,他莞尔悻悻道:“你不会是要拿棒槌撵我出去罢?”薛蔻哑然失笑道:“我便那样小器?伸手。”他乖乖摊开手掌,昔日不能畅背文章时,他的傅师们均会责罚。薛蔻却掀他袖管,在他小臂红肿处搽药膏。他讶异难当,薛蔻则笑道:“这是芳喜斋的药膏。贵眷们均说不错,妾方才命医官检验过,您先试试罢。”

      他惊奇万分,“你回芳喜斋便是买此物?”薛蔻指了指那银盒,“还有几个驱蚊香袋。前几日宗妻们来坤宁殿探望妾,说起这香袋甚有用处,尤其是给孩童使。妾遂多买了些。你最爱招蚊虫,虽说无甚大碍,但肿一块总是恼人。妾见御药局赶制的香袋虽精致,可论起效用却不抵芳喜斋的。”说罢她将香袋搁置到他枕侧,见他始终缄默便打趣道:“官家莫不是心疼钱罢?”

      他遽然摆首,却不曾深思熟虑,将眼前最该说的先敷衍,“多谢多谢。”薛蔻怪异地瞥他一眼,只觉他似被摄魂夺魄,遂要安躺。见他仍旧呆呆坐着,遂撑起半边身问:“您还有事要与妾谈?”他顺势躺平,最初的廿载他很痛苦,很煎熬,人世总不能时刻顺风顺流的,那或许是将见婉婉的铺续。再念念婉婉初入宫闱时他那句“臣才不要她们”,当真是要无地自容。薛蔻未有揣测,只瞧他一壁笑一壁愁,只觉他或是有疾。倏尔她晃了晃香袋,“您无碍罢?”他瞬时颔首,而薛蔻怀疑地打量他两眼,将锦衾往肩头提提即入寐。

      翌日清晨,黎棹的母亲和嫂嫂悉来劝阻。她们既搬出天命圣谕,又端出门楣清誉,硬是要黎棹彻底打消离绝的蠢念头。而黎棹握拳砸榻道:“你们昔日便是这样逼我!母亲,你可曾将我真当作是您的骨肉?我只是黎家最珍稀的器物之一,您和爹爹将我献给皇室,企图保黎家富贵昌隆,可若是哥哥无能,我再能笼络住秦椽又能怎样?他断断不是从政之流,每每聆听政语不是神游其外,便是伏案瞌睡,他焉能替我扶植黎家?”

      而她的嫂嫂方氏又提起诸般道理以及她待嫁妹妹的婚事,黎棹痛不能遏道:“旁人旁人,母亲心底惟有妹妹吗?那我呢?我的死活您就不顾了?母亲要抽筋吮血我皆甘愿,只是煎熬过甚,我不愿捱。不如母亲寻一根绫子赶快勒死我!”燕资循声而来,“糊涂!都糊涂!我才劝慰住了,你又来惹她!兰溪便是被尔等酿坏的。”

      适时薛蔻和郭谦同至,薛蔻率先施礼道:“孃孃万福。官家视朝后会和魏王讲明道理。正所谓天家姻缘各有所牵、各有所系,而所牵所缠眼观寥寥,实则数数。黎娘子聪颖,当明白此理。”黎棹潸然泪流,假使她真能闯天塌地也罢,偏偏狠不下心,终究为亲眷所羁绊,再想摆脱禁锢亦是惘然,俄而她看向母、嫂道:“若无危及阖族之事,还请汝等莫要搅我清静。否则我便撞柱而死,彼时汝等还能依靠谁?”

      薛蔻见状侧眸瞥向两人,见她们亦不坦荡,闻言讪讪而笑,旋即随口宽慰两声便急遽辞别。既无高堂依傍,又无亲友支撑,郭谦是孑然一身,黎棹焉不是?幸有燕资尚愿看顾,黎棹见状抚抚小腹,莞尔叹道:“孃孃,我还是不想要这孩子。”

      燕资觑向薛蔻,薛蔻旋即意会,却觉如鲠在喉。须臾燕资哀叹道:“究竟是你的骨肉,是该由你做主。秩娘,遣褚弼写开一剂最温和的堕胎药罢。”她怀胎两月,往复的折腾俱未使得这孩子有甚大碍,黎棹抬首瞧她,“若他平安落地,魏王会回心转意吗?”

      薛蔻原要忖量一个周全的答复,未意身后的郭谦径直回道:“纵使能够待您宽和些,却不可能恩爱如前。”黎棹顿时失笑,“恩爱?无稽之谈,全都是无稽之谈!我和他只是被先帝拼凑在一处的两件器物,永远不能契合的榫卯。郭娘子是真心思慕魏王吗?倘或真是仰慕,焉会长伴青灯古佛?”

      一刻钟后,赵秩将热腾腾的药碗呈给黎棹,她呆愣片刻即欲饮,骤而腹中犯痛,她皓腕颤栗,那黑漆漆的药汤循着衣袖流淌,薛蔻立刻唤侍巾栉的祗候过来,黎棹却惨笑道:“天意如此,我何以堪。”言罢薛蔻坐于榻侧,揽住她抚慰道:“假使他配,你愿,便糊涂地平静度日。假使他不配,你不愿,搁置又有何不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何家欢何家又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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