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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甄御侍伯都再滋事 ...

  •   燕资风闻昨日筵席帝不豫,原想召他到惠康殿促膝长谈,然据黄门回禀他起驾到坤宁殿便不曾多提。然而面前的簪缨随即起身,今上见势握她柔荑宽慰道:“并不指梓童,更不指孃孃替臣甄选的两位簪缨娘子。只是臣揣度诸般事宜倘或有弊,则势必因争势夺益而起,簪缨牵缠朝纲,着实难以料理,故欲轻停孜阑待制。再者,皇考视朝裁政时亦蠲此制选,臣焉敢违父命?”

      他见薛蔻、燕资俱要规劝遂道:“然皇嗣乃家国之要务,臣必遵从。恰紫宸有两名祗应尚且忠厚,臣欲转其秩为御侍,不知孃孃和皇后意下何如?”薛蔻不甚晓得紫宸殿的祗候,故只看向燕资,而燕资只颔首道:“哪两位?”他似早有预料,“是富追露和杨榷。”禀明后薛蔻觑燕资眉心狠蹙,“杨榷则罢。富押班是自蕃邸便伏侍你的,她料理内务最是得心应手,我原想再逾两年调她到坤宁殿襄助皇后。”

      今上笑意愈粲,“倘是这般便更周全。富押班对臣忠心耿耿,且满心全意俱在事务,定绝无半点非分之想。”燕资不耐道:“官家何必折断雄鹰的翅,逼勒她做屋檐下的雨燕呢?她分明可替你裁断殿内诸般事宜,你却偏要将她幽闭掖庭,令她远离昔日的荣光。伯都,你还对旧事念念不忘吗?”薛蔻满腹疑窦,却只听燕资平心静气地解释道:“我韶光时收受许多养女,但先帝俱不曾御幸,反倒热络地替她们张罗婚事。追露是最质朴赤诚的,鹤仙降生后她殷勤照拂,时刻仔细照管,很有份姊姊模样。而鹤仙亦极属意她,一应诸事皆央她支应。”

      而他迅捷地接口道:“看来孃孃对富押班青眼有加啊。臣亦欣赏逾常,闻艄,即刻传旨,朕殿中富、杨两位押班即日起转御侍。”燕资拍案而起,“你这是要做甚?你拗这阴鸷姿态给谁瞧?好,吾倒要问官家,鹤仙何曾得罪过你?缘何和他亲密的你概要毁掉?”他举袖掩唇轻笑,见势薛蔻再也不敢坐等,只能悻悻避到周遭,而今上则道:“毁掉?做臣的御侍、进秩嫔御如何是损毁?臣分明是瞧着孃孃的金面和弟弟的厚面才肯抬举。否则微贱仆婢焉配执帚?”

      薛蔻颦蹙,却见燕资撑着茶案起身忙要搀扶,然而燕资却撇开他,“说罢,你心底还有多少怨愆、多少愤懑,你都说清楚!莫要似魑魅纠缠,如魍魉阴诡。”然而他很快并掌作揖道:“臣不敢。请孃孃教诲臣,臣洗耳恭听。”燕资愤起,那起伏的胸脯便昭示着她的忿恼,今上等候再四她仍缄默,遂跪请。

      薛蔻见状同随他跪倒,燕资睨他须臾甩袖道:“官家愈有主见,吾无话教诲,请官家回殿处政罢。”他遂迤迤然起身,仿佛诸事俱在股掌之间,于是能够驾轻就熟,好整以暇,“皇后,代我好生侍候孃孃。对了,朕还要知会皇后一声。”

      薛蔻肃然朝他矮膝,神色郑重如聆听圣人告诫,“皇裔名分紧要,尤其是嫡长子女。俟皇后替朕诞育两位皇嗣和皇长女后,朕方能允嫔御遇喜,请皇后放心。”薛蔻方欲规劝,然而又闻她道:“皇嗣金贵,皇后是母亲甄选、百官褒奖的贤惠淑媛,是朕最最体贴的贤助。今后凡嫔御诞子俱会送到坤宁殿,由皇后鞠养。孃孃说这样处置可好?”燕资疲惫和他兜搭,只浅浅颔首,今上则笑道:“那便这样办罢。”

      静俟他的橐橐跫音远而难闻,薛蔻才解释道:“孃孃,妾亦是将将得知。绝不是妾阻碍应制。”燕资叹息道:“好孩子,快坐下歇息罢。他是变着法地折腾,和谁俱没干系,只是他心焦需得滋事才能略安。只是可惜追露那孩子,我原想她到坤宁殿历练两载便改擢她做司宫令的。”薛蔻黯然神伤,然却不敢贸然分辩,生恐惹恼他牵连己身。这便是私-欲作祟罢,她眼瞧着旁人被拖入万丈深渊却爱莫能助,因她亦在悬崖峭壁之隅踟蹰。片刻她终开口劝慰道:“许是官家果真属意?”

      然而燕资却摆首笑道:“旁人或许会,追露却断断不能。官家自幼爱肤质白皙的,追露肤蜡黄,且面有斑痕。最初我便是念着她裁事公道且忠心耿耿才放她去紫宸殿执事,却不想害她终身。追露廿余五的年纪,他能欢喜追露甚么?且是黎棹那一桩戳他心窝,他欲发泄怒火罢了,只是他砸瓷摔罐也好,斥喝訾人也罢,何苦撂着罪魁祸首不处置,反倒殃及无辜?黎棹那禀性也是该罚的,那么点倨傲愣是不肯消,偏要提着旧事妨碍他。你不知,他们儿时便有龃龉,每常一个恼的执绢揩泪,一个恼的面红耳赤。我还曾想过要她做媳妇呢,幸好她抗辩使事断。倘或成真,这禁庭怕是要整日整日地人仰马翻,他迟早会废黜黎棹。官家脾性执拗,倘或有事做不成,旁人不劝则已,倘或谁欲劝慰抑或妨碍,他便定要耗费满腔心血做成,最后闹得彼此难堪。”

      说罢燕资挥手,“皇后回坤宁殿罢,即转秩御侍,富、杨二人必要到坤宁殿叩谢恩典,你见见便知。”薛蔻仍踌躇莫定,俄而只道:“孃孃恕罪,是妾无能,不能劝勉官家。”燕资则微微笑道:“吾听闻近日官家于朝纲诸事倒是从谏如流,连先帝时的几位老相公都称赞他仁德爱民。禁庭诸事确是要替官家排忧解难,既他这么做顺遂心意,又不违背礼制旧例,何妨顺着他。并非你无能,而是他心碍难撤,只怕谁也难劝阻。”

      薛蔻乘辇回到坤宁殿时,见果真有两名女眷候在殿外。见她便恭敬地拜倒,她即刻命免,“朔风寒凉,怎不请娘子到殿中坐?”守门的黄门旋即请罪,而略高挑些的娘子即刻道:“娘娘容禀,妾等受御命而来,我等婢妾微贱如尘埃,卑鄙之流岂敢无召擅入。”此刻她自报家门道:“妾富氏。”身侧的杨榷随声附和,薛蔻即颔首道:“快随我进殿罢。”然而入殿富追露却再行拜倒,身侧的杨榷见势即追随她跪倒,“回禀娘娘,妾一介祗应不敢承当娘娘口称娘子。且无明谕,安得娘子之称谓。娘娘抬举是折煞妾,妾感激涕零,惶恐之至。”

      薛蔻闻言即命嘉桐、玉簪搀起她们,并赐座。然而富追露仍谨穆施礼而后具座,其礼数繁琐周到使杨榷汗颜,更令薛蔻震惊。倏忽不见她两人打破阒静,薛蔻只得笑道:“素闻富御侍精明强干,将紫宸殿料理得井井有条。”富追露则正色道:“娘娘谬赞。妾仅恪守职责。该当职分怎堪当赞。”

      此刻薛蔻方能较清晰的觑见仪貌,凡郎君俱有赏美妙心,富追露便不必提,着实肤黄,即使揩粉亦能分辨是后天修饰。面斑难遮,眼眉处还有道疤痕隐约可见。杨榷虽能算周正,但确无殊别处,便似岳殷所评的那样,禁庭内人俱一般模样。而她脸如银盘,双肩甚宽,即使腰身纤细亦显得腴硕。想是格外蕙质兰心,瑕不掩瑜。随着富追露的自谦,殿中再次陷入缄默,而薛蔻又道:“两位御侍芳龄几何?”富追露望向杨榷,仍守着谦让礼数,然杨榷本就瞻仰敬佩她,又怎敢贸然回答。富追露便率先答道:“妾廿五。”杨榷遂接着应道:“妾廿四。”

      薛蔻衔笑颔首,“原是两位姊姊。如我遇难解之处,还要请姊姊们多多指教。”富追露欲起身以谢,薛蔻即刻道:“富御侍不必再谢。我们私下称谓自和绳墨尊卑不相干。”杨榷见势渐渐松懈,笑逐颜开道:“今日初见娘娘妾便觉亲切,妾携带了些平素做的针黹献给圣人。”说罢她交给身侧的张嘉桐,薛蔻接手察看,莞尔笑道:“着实精巧。这香囊上的蛱蝶竟栩栩如生。”少顷富追露欠首道:“由来匆忙,妾双手空虚。”

      原于宫道她便叮嘱岳殷备礼,见他呵腰便知已然妥当,遂扬颚道:“我亦给你们备下薄礼,礼轻情意重,还请你们莫要嫌弃。”细瞧是珊瑚蝶翡翠蝠纹花簪一对、银鎏金烧蓝金玉满堂扇两面、汝窑宝金花口碗一对。两人起身道谢,而薛蔻则道:“吾知姊姊们畴昔俱是主持诸事的押班,忽换了秩分或许不惯,倘或有为难处尽管来寻我,我定竭尽心力替姊姊们周全。”两人复道感激懿恩云云,后叙起三两趣事,待快至午膳时方相携告退。岳殷见薛蔻撑颐喟叹便劝慰道:“有御侍是常理,请娘娘宽心。”薛蔻却摆首,“多些嫔御便能多子嗣,繁衍皇嗣的职责便毋须我一人承担,这是幸事,我焉能不愿?但瞧着她们利落齐整,却被无端拖入残局,故替她们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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