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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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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茶的制作很是成功,沈冬至的心思就完全放到了另外半块石头上——蛋糕。
可没有奶油,怎么制作生日蛋糕。
他苦思冥想了好久,都没能找到替代品。
算了,西式蛋糕做不成,就做中式蛋糕叭。
反正也没见他吃过。
于是堂堂王妃,每日起早贪黑——
把杨大厨挤走,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炸厨房。
等到沈冬至手上拿着一团黑得看不清原物的东西出来时,刚迈进厨房的杨大厨就被满室的黑烟熏得睁不开眼睛。
杨大厨这几日睡不好,顶着碗那么大的黑眼圈,看着沈冬至离去的背影,感谢上苍,他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原本还生怕王妃抢了自己的大厨之位,现在看来,自己这个位置算是稳住了。
春意阑珊,凉风吹散迷蒙的雾气。
沈冬至蹲在湖边,看着那灰黑色的蛋糕,一阵沮丧。
天天被投喂的红尾锦鲤看到有人蹲着,雀跃地游过来,啵了一点水花。
沈冬至捏了一点黑蛋糕的边缘,丢进了湖里。
万一,卖相不好,但是很好吃呢。
他期待地看着,只等到那条名贵锦鲤在水中抽搐,打滚,接着,翻着肚子浮上水面。
完了呀。
明天就是元宵节了,这可怎么办。
他遥遥望着同辉院的方向,拍着屁股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主院里一向冷清,潮湿的雾气黏在窗边,黏在屋檐。
周月朗坐在案前,轻点完当月的巡城司军备,按了按太阳穴。
甫一抬头,已是深夜。
骨扳指敲在案上,发出咚地闷响:“王妃呢。”
林满揭开杯盖的手颤了颤,低声道:“在,闲云楼里。”
蓦地一声重击。
周月朗靠着椅背,神色冷凝。
主子不发话,做下人的就得陪着。
灯烛换了两次,天光逐渐熹微,沈冬至都没有回来。
周月朗宽大的袖口还残留着夜色,周遭气息冷寂,瘆人。
林满的脸色,跟湖里那条翻肚锦鲤也没什么区别。
新阳喷薄,朝霞层叠。
肖主厨哈欠连天地走进闲云楼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嘴巴都来不及合上。
原本用来摆放糕点的长桌上,摆着一堆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造型奇特,却又泛着诡异的香味。
艺高人胆大。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是鸡蛋与面粉的香气。
该不会是像他们说的,田螺姑娘来了吧!
可故事里的田螺姑娘明明心灵手巧,厨艺极佳,这是哪个排名倒数的田螺姑娘啊!
膳间传来叮铃哐啷的锅碗碰撞声。
肖主厨决定去抓一下这个不太行的田螺姑娘。
他屏息凝神,蹑手蹑脚——
“田……沈公子?!!”
沈冬至看着眼前终于成型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蛋糕,累得瘫坐在了地上。
肖主厨看着满地的鸡蛋壳和白糊糊的面粉,再看看沈冬至血丝遍布的眼睛,惊愕道:“您,您这是做了一晚上的,这个,面粉团?”
“这叫蛋糕,”沈冬至有气无力道:“你才是面粉团呢。”
“好的,这个面……蛋糕也要摆到外面去吗?”
沈冬至腾的站了起来,护在了蛋糕身前,略显激动:“不!!这个不是给他们的!就放在这里!!我还没做完呢!”
肖主厨看了一眼现场,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工具,走进了隔壁的小间。
这个田螺姑娘,仿佛在下毒。
等到沈冬至把水果一个个切好做好造型时,原本松软的蛋糕已经变得又扁又塌,厚实地压在水果上。
一个字,丑。
两个字,很丑。
他看着眼前坑坑洼洼,一块高一块低的蛋糕,又看了看外头逐渐西沉的太阳,急得想哭。
这个蛋糕自己看了都觉得丑,别说是看惯了世间珍奇的周月朗了。
谁生日收到这样的东西会高兴啊!
通宵了一晚的腰背酸胀得要命,不断搅拌搅和的手像是有千斤重。
原本还答应了他早点回去,晚膳后一起逛灯会的,可现在——
沈冬至鼻头发酸,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重新打鸡蛋,搅面粉。
正月十五,宫中照例,元宵宴。
周月朗提前了几日就递上了折子,推了此次的宫宴。
这是他和沈冬至一起过的第一个元宵,意义非凡。
夕阳沉山,暮色四合。
同辉院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坐在院中等了一天的周月朗立刻看去。
来人却非沈冬至。
“王爷,”秦鹿鸣隔着十里都能感觉到周月朗的躁郁,硬着头皮道:“王妃说他有一些事情耽误了,需要晚一些些,特地让我过来告知您一声。”
这几天,两人都没好好说过话,沈冬至不是在膳房,就是在闲云楼,昨夜更是彻夜不归。
周月朗的期待渐渐落空,一腔怒意如烈火烹油。
他期待的根本就不是生辰,而是正月十五。
月满,人团圆。
每年的元宵节,八方街上都会举办灯会,灯谜。
在周月朗的允准下,官府还特地请来了一些奇人异士,在街头巷尾表演各式烟火,傩戏,杂技。
今年请来得人特别多,烟火的准备都比往年要足。
银火流光,千丝万缕。
是周月朗的私心。
他想让沈冬至也看一看,这灿若星辰的烟火,漫天摇曳的彩灯。
直到最后一缕光被地平面吞噬,街上开始喧闹,沈冬至都没有回来。
周月朗枯坐在同辉院中,一动不动,直到夜色侵袭,风露沾衣。
林满腿肚子抖得都快站不稳,跪地问道:“王爷,要不,我去催催王妃?”
一道绚丽至极的烟火怦然炸开,在夜空中勾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影。
周月朗神色冷淡,拒人千里之外。
“不必了。”
沈冬至用左手推着自己抖得不行地右手,小心翼翼地放上了最后一颗草莓。
蛋糕晃了一下,挺住了重量,没塌下去。
他欢呼着:“成啦!”
外头很热闹,人群已然一叠又一叠。
烟火震耳欲聋,锣鼓炮仗层出不迭。
沈冬至护着蛋糕,艰难地挤出一条路,飞快地跑回王府。
“王妃!”林满站不起来,坐在地上锤着自己的腿,着急忙慌:“您……没见着王爷吗?”
“没有啊,”沈冬至把蛋糕和水果茶慎之又慎地放在桌子上,问道:“他不在吗?”
林满声音抖得不成样:“他一个人出了府,我以为他去找您了……”
沈冬至擦着额上的汗,黏腻的面粉留下一道雪白的痕迹,内心一沉。
“他一个时辰前就出去了,您真的没看到王爷吗……王妃!王妃您去哪啊!”
完了。
他定是生气了。
沈冬至脑子里一片空白,撒腿就往外跑。
元宵灯会已经开始了,到处都是猜灯谜的喝彩,投壶箭矢的碰撞,和缤纷花灯下,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
他挤开嬉戏喧闹的人群,穿过香气四溢的食街,匆匆地路过一片叫好的烟火表演,却怎么也看不到周月朗的身影。
周遭香车宝马,笑语盈盈。
沈冬至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愈发心焦。
一片天旋地转,再也走不动路。
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与身后的哥哥在追逐,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动不动的沈冬至,鲜艳的糖浆糊了衣服,一片嫣红。
饱满的糖葫芦掉了好几颗,糖片也碎了,小女孩张嘴就哭了起来。
“抱歉抱歉小公子,”一名头戴荆钗的布衣妇女急匆匆地赶来,看着沈冬至身上极好的面料,脸都白了,连忙道歉:“囡囡不是故意的,是我一时没看住她,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女孩见母亲不但不哄她,还被瞪了两眼,更是委屈得不行,豆大的眼泪断线地下。
沈冬至忍住喉间的酸涩,尽量平静地蹲下身,从袖口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女孩,温声道:“用这个,再去买一个。”
小女孩止住了眼泪,怯生生地接过了银子。
“谢谢,谢谢小公子,您是好人,”妇女千谢万谢,抱起小女孩说道:“今日是元宵,是团圆的日子,我们就不耽误您与家人的欢聚了,公子万福。”
家人,团圆,欢聚。
沈冬至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
他找不到周月朗。
找不到那个带他回家的人。
一直站在王府外张望的林满看人回来了,小跑着上前询问:“王妃,找到王爷了吗?”
沈冬至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靠着厚重而冰冷的府门,看着远处的烟火发呆。
烟火熠熠,流光万点,却半点也照不亮王府门前的路。
这下好了,准备了那么久的生日惊喜彻底变成了失望。
林满在一旁劝道:“王妃,您进去吧。这里风大,我在这就行。”
沈冬至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等。”
做了不下十几个蛋糕的沈冬至筋疲力尽,偶尔坚持不住打了个盹,又掐着自己强迫自己醒来。
漫天的烟火终于到了尾声,只剩下几缕小而短的银花,极快地消隐。
沈冬至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委屈在等待中发酵。
他吸了吸鼻子,尾音发颤,问道:“他还会回来吗?”
林满知道这段时间沈冬至为了周月朗生辰的努力,听着他哽咽的语调,安慰道:“会的会的。可能只是今日灯会,巡城司的任务比较重……”
谁都知道,这是假话。
夜风吹得人手脚冰冷,沈冬至木然地靠着门,等到烟火终熄,等到人声消匿,等到寒鸦夜啼,都没有等到他想见到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