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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阿兹卡班的狱卒(1) ...

  •   小巴蒂克劳奇在面对成群摄魂怪漆黑的袍子的时候,都难免会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亨利埃塔 荣格的那个下午。

      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办公室,纸飞机晃悠悠的在空中飞行,天气魔法模拟出窗外夏日傍晚黄昏的日光,他烦躁的把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的顶端,绝不肯再往上卷一点,因为露出手肘是不体面的。

      她进来了,圆脸、乌发、红唇,松散的波浪,黑眼睛像甲虫的壳一样闪闪发光,条纹袍子裁剪合身,巫师帽上垂下的缎带飘飘荡荡,条纹袍子的下摆也飘飘荡荡——她拿着一卷报告,穿过一串工位,开了自己的小办公室隔间门进去,像摩西分开红海。

      另一边在订文件的金斯莱沙克尔看着他发呆的样子笑了一下,“那是亨利埃塔,亨利埃塔荣格,首席傲罗女士。”

      “首席傲罗。”那个时候是1978年的夏天,小巴蒂克劳奇刚完成自己的OWLs考试,被老巴蒂克劳奇薅进法律执行司实习。那个时候法律执行司的司长还是埃德加博恩斯,比老巴蒂年轻,比老巴蒂潇洒,比老巴蒂热血沸腾,前途像是用金子打成的。但是老巴蒂有一些他永远比不上的品质,他像是用钢铁铸成的,一折不扣的执行着自己的意志,做下的决定就绝不动摇——比如把小巴蒂薅进法律执行司实习。

      那是战争刚爆发的时间,霍格沃茨的占卜学教授司各特希金斯死在了魔法部地下八楼的正厅门口,倒在魔法兄弟喷泉的面前,背后马人举弓,家养小精灵掂锅,妖精在清点手里的金币,人鱼在歌唱,而年轻的教授死在喷泉前,再过一周就是他的婚礼。

      希金斯是个巫师姓,他家上数五代都是纯血,祖母姓塞尔温,外祖母姓麦克米兰,母亲姓特拉弗斯,还有两个姑姑嫁给了博恩斯和普威特,一个妹妹刚和一个埃尔夸特订婚,他的未婚妻姓里奇,首任麻瓜出身魔法部长的小女儿——这样一个人的去世意味着半个魔法世界同仇敌骇的站在一起,也意味着没有任何一个纯血在食死徒的袭击中是安全的。

      可能刚进来的年轻人都有点玫瑰色的幻梦,觉得自己可以成为这件终于开动起来的战车的一部分,碾碎面前不堪一击的恐怖分子。然后就可以继续订文件了,之类的。

      然而不是的,大部分的战争工作繁琐又无聊,内容可能更接近像个跑轮计步器一样算仓鼠一晚上走了多少公里。

      物价倒是在涨。

      纯血二十八家的小孩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人间烟火,靠的全是亨利埃塔的宣传。乌发红唇的女傲罗穿着裁剪合身的条纹袍子,拿着一卷报告,穿过一串工位——身后巫师帽上垂下的缎带飘飘荡荡,条纹袍子的下摆也飘飘荡荡,像摩西分开红海——大喊着甲虫眼珠从五个西可十克涨到了十五个西可十克,仗再打下去日子就没法过了。

      即使是傲罗办公室的主任斯林杰克也对这位女下属没有办法,私下里会和穆迪在茶水间抱怨,“她要是几年前答应了任何一位追求者,现在拿甲虫眼珠拌土豆泥吃都行。”

      穆迪就会用那只滴溜溜转的假眼瞪自己的上司,“这是我担任实习傲罗教官以来训练出最好的苗子,你想着让她去嫁人结婚?那现在活谁来干。”

      小巴蒂那个时候端着纸杯站在蒸汽咖啡机边上,把笑意忍成嘴角腼腆的弧度。

      这个时候亨利埃塔就进来了,她脱掉了自己的条纹袍子,大概现在才是她真正工作时的着装。合身的亚麻衬衫美观又没有过分花哨的装饰,结实的帆布背心上布满口袋,被涂蜡绳子在上身绑得结结实实,斜纹棉布的马裤掖进靴子里,腰上挂着小小的匕首,卷发其实也才齐肩,脑后束成小小一个花苞,“先生们,恐怕在背后说长道短不是好事。”

      她过来的时候拍拍黄铜和实木的咖啡机,它就自动开始工作了,而亨利埃塔就倚靠在上面,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和小巴蒂说话,“我听说你O.W.L.s考了12个O?huh?但以后可别来法律执行司,这里没意思。”

      “亨.亨,你觉得可能吗?”穆迪大概和她很熟悉,他们傲罗办公室里的人好像习惯了这样亲昵地喊她,“他老爹巴不得替他把前面的路全都铺好。”

      “啊,文书行政岗。”潇洒的首席女傲罗开始笑,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其实觉得神奇生物管理控制司不错——狼人搜捕队啊,妖精联络处啊,龙的研究与控制办公室也还行。哪里不比这里好。”

      “恐怕只有赫奇帕奇才去那里。”小巴蒂用喝咖啡的动作掩饰笑意。

      “神奇动物可比人好。”她的咖啡好了,她取走自己的纸杯,又是潇潇洒洒浩浩荡荡的出去,留给在茶水间的人一个背影。

      “她几年前那些追求者有多少站到那个人边上去了?”穆迪突然看向斯林杰克。

      “阿拉斯托……”像个狮子一样的中年男人有的时候也有些疲倦的神色,而即使是小巴蒂这样的年轻人也能闻见空气里的沉滞味道,那是一个相当严肃的话题,显然——而从物价飞涨的情况看,显然事态绝没有《预言家日报》上说得那么好。

      数字从来不会说谎,从小巴蒂每天处理的那些数据上来说,也是如此。

      但是魔法部还是在年底举办了圣诞晚宴,而且是冷餐会,这意味着要跳舞。

      那个时候霍格沃茨刚刚放假,小巴蒂克劳奇一下火车就被家里的马车拉到了魔法部,幻身咒足够让麻瓜忽视这个看起来有些过时的交通工具,但可惜老巴蒂克劳奇暂时还没有达到那个魔法部配车的级别,但或许呢?明年可能就有希望,或者后年。

      他被塞进板正的white tie礼袍,带着白手套拘谨的站在队列里,姑娘们等着被挑选,而没到年纪的小伙子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小巴蒂的眼神在一个地方短暂的停留,某根带着卷曲苕莨柱头装饰的柯林斯柱之下,几个人围在一起,雷古勒斯布莱克的深青色礼袍让人落上去就离不开眼,正衬着他像阴天湖水的烟灰色眼睛。这件华贵的礼袍上盘旋着细密的金银线立体刺绣,裁剪板正得让人怀疑可以在原地立着,他已经看起来不再像一个在校的学生了,但又不像那些真正掌握着权力人的内敛,有一种青年人跃跃欲试的紧绷感——然而小巴蒂总是会想到不过是七八个月前,他父亲才去世。

      他在觥筹交错的酒会上发呆,直到亨利埃塔站在他面前。

      “你看起来不开心。”她穿着栗子色的斜纹垫肩礼袍,丝绒驳领上点缀的水钻闪闪发亮。那不是女巫们倾向于选择的那种露出肩背的款式,在一个服饰明显彰显出等级的地方,穿得像个男人本质是某种特权。

      “我以为你会用,悲伤(anguish),这种词。”小巴蒂看着她的黑眼睛礼节性的微笑,感到两片肩胛之间脊柱上的肌肉绷紧,“你喜欢条纹?”

      现在轮到亨利埃塔笑了,首席傲罗的笑不是全无心机的露齿,也不是礼貌的矜持,但是她确实被他逗乐了,“你成年了吗?”

      “今年10月份满了十七岁。”这个时候他要尽量收住肩膀,平视对方眼睛,选择描述性的语气,不要像个格兰芬多一样做出一些小公鸡挺胸的姿态。

      “那来跳舞吧。”亨利埃塔向他伸出手——她的短手套是黑色的,轻薄的小羊皮,在手腕收束,像另一层皮肤,“不要继续发散下去了,你可以来跳舞了。”

      对于一个并不那么喜欢跳舞的人来说,跳舞在平时不过是完成任务,但是如果被一个擅长跳舞的带着跳舞,而他又足够聪明,那就足够发现这种活动的本质。跳舞是情绪的表达,而亨利埃塔在教授他这一方面的技巧——他们当然只是在跳慢四步的华尔兹,然而她逐渐在教他使用自己的手臂、核心、肩膀、甚至脖颈。他早该去跳舞了,在这样一个金碧辉煌,到处飘扬着轻绡一样爵士乐的地方。

      “做得不错啊。”她在他胸前说话,亨利埃塔其实不高,更接近娇小丰满,但是显然动作矫健利落。

      “是因为有好老师。”小巴蒂如此回复她,他在亨利埃塔面前确实,万分紧张,即使他们除了双手之外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的地方。

      “所以,现在还悲伤吗?”她在笑。

      “跳舞确实不是个坏主意。”但可惜没有人陪他跳下去。

      “是啊。”亨利埃塔笑,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滑到了舞池的边缘,“跳舞可以排遣悲伤,但却不能战胜无聊。”他们再度礼节性的互相鞠躬,她去香槟塔边上端了一杯起泡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很无聊吗?”小巴蒂那天问阿米莉亚博恩斯,她比他大了六岁,但是由于身份相近的缘故,倒也有很多话题。阿米莉亚是埃德加博恩斯年纪相仿的妹妹,有一头栗色的直发,钢灰色的眼睛,小巧的方脸,下颌微翘,带点严肃气息。

      “对她来说没意思吧。”阿米莉亚摇头,她端着一支香槟,但是手肘张开,姿势像在握一支玻璃笔,像有一根透明线在她的头顶拉着。

      小巴蒂干巴巴的笑了一下。

      “但是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信息。”阿米莉亚钢灰色的眼睛在单片眼镜后闪闪发光,“亨-亨喜欢长发的那类。”

      他几乎想落荒而逃,但还是强作镇定,“有这么明显吗?”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阿米莉亚这么回答她——这个时候她还有一点少见的幽默感,而在这个圣诞节后就只剩下纯然的严肃,像躯壳里灵魂的小鸟已经飞走了——埃德加博恩斯一家和他们的父母死在这年冬天的圣诞节。

      埃德加博恩斯的死可能对除了老巴蒂克劳奇之外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小巴蒂升入了六年级,课业骤然减少,他不再学草药和神奇动物保护,倒是沉迷上了人体变形和魔药。

      倒是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聊。

      无聊的人总会相聚在一起,他们能很容易在人群中发现同样躁动的心。

      他再一次见到了亨利埃塔,那是一个复活节的假期,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有的人回坐霍格沃茨特快回去,而他选择了留校,反正家也没什么好回的,升职的老巴蒂只是会更忙而已。

      他那个时候大概在黑湖边的山毛榉下躺着发呆,长尾长翼的凤头白鹦鹉扑棱棱地在他的耳边煽动翅膀,等到他抬脸的时候,穿着鹅黄袍子的亨利埃塔在湖水边抱着胳膊看她,像一株早春的水仙花。

      白鹦鹉停在她的肩膀上,头冠也是鹅黄色的。

      “怎么了吗?”亨利埃塔看他,“有什么不能说话的练习?”

      “还没有学阿尼玛格斯的兴趣。”含曼德拉草叶子三个月,小巴蒂笑,他坐起来,伸手挠挠稻草色头发,担心上面沾了树叶。

      “我想现在你明白什么是无聊了。”她在笑。

      “为什么。”小巴蒂托着下巴,“为什么人们总是要离开。”

      “因为这是人间真理。”亨利埃塔含笑回答他,小巴蒂看见她殷红嘴唇上的一颗小痣,看起来危险又迷人,“所以要做先离开的那个。”

      “我依旧相信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小巴蒂这么回答她。

      “这只在拉文克劳之间行得通。”亨利埃塔眯着她漂亮的,曜石一样的黑眼睛,“你去跟格兰芬多说这个试试?”

      “我说不过你。”小巴蒂想摇头笑,然后又垂眼睫毛。

      “所以你有格兰芬多前女友吗?”亨利埃塔伸右手抚弄左肩上鹦鹉的头冠,“我听说这简直是贵两位学院的成人礼。”

      “迷恋格兰芬多的斯莱特林恐怕才是霍格沃茨长盛不衰的戏码。”小巴蒂在看自己阳光下奶油色的手掌,有一层细细的金色汗毛,看起来就是缺乏户外活动的样子。

      “难道不都是玩玩的吗?”亨利埃塔在笑,“只有笨蛋才当真。”

      “你说是就是。”小巴蒂懒得和她争论,只是坐在山毛榉的树荫下,眺望黑湖尽头,远方连绵重叠的群山,到尽头的时候,苍翠的绿色就变成了渺远的蓝色。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执着什么。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亨利埃塔这么和他说,“等你从学校毕业,出来,就明白了。”

      “但愿如此。”他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问的情况下,她还知道他在想什么,做出这样的回答。他只是坐着,眺望群山,想知道天地之间的尽头是什么。
      很多时候,无聊的意思不是无聊,而是,寂寞。

      霍格沃茨多寂寞啊,这里太安静了,只有山,湖泊,和无聊的唧唧喳喳的学生,而外面的战争又打得这样的热闹,任何人只要在那么热闹的地方待过,就会发现学校里有多安静。

      当然,可能也只是因为小巴蒂米乌斯克劳奇没有朋友。

      小巴蒂米乌斯是巴蒂米乌斯之子,巴蒂米乌斯是提迈欧之子,提迈欧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智者,曾和苏格拉底对话的朋友。

      而小巴蒂有一个秘密:在詹姆波特那个全校知名的小团伙和斯内普的斗殴里,很可能至少有一场是小巴蒂往斯内普身上扔粪蛋并装作与此无关引起的。

      怎么,难道只有詹姆波特和他那个全校知名的小团伙讨厌斯内普吗?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讨厌那些咬牙切齿到越过界限,恨意外溢成了恶意的人。这都是可以闻到的,下水道、盥洗室、阴沟里的臭味,从那个大鼻子、头发油腻腻的少年身上弥漫出来——他以为自己被讨厌的理由是贫穷、血统不纯、魔药天赋超过常人吗?恰恰相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天赋就可以看不起能力平平的人,身为混血就可以看不起麻瓜出身。既然如此,天赋和他等价齐驱甚至可能在变形术上更强,身为纯血家境优渥的詹姆波特和他的朋友小天狼星,以彼之道还施彼之身的时候,周围的看客束手,恐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小巴蒂是个好奇的拉文克劳,幼年的渡鸦,想要知道斯内普是不是笨到认为只有詹姆波特和他的朋友们讨厌他到了那个地步,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因为下了雨的缘故,黑湖的水面上涨,莹莹如丝的绿草还在顽强地从水面里探出头来。生长在湖边的黄水仙玉白色的根被泡在了泥水里,深绿修长的茎叶悬空在水面,每一朵黄色的花可能都有小酒杯那么大,半透明而多汁的鹅黄色花瓣,可以看见里面的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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