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千千泉

13、做客无花冢

　　“咕噜——”一声，在这静谧的时刻格外响亮。
　　“马上到了无花冢，我们边吃边聊。”穆知白笑看了一眼乌寄摸着肚子的手，从衣襟里掏出一物，递给乌寄。
　　那是一条精致的白色绣着果子样的帕子，闻着有淡淡的药香。
　　“如若不嫌弃，乌姑娘可以尝尝，垫垫肚子。这无花果干，看着不怎么样，却也味道甘甜，能增进食欲，还能补充体力，也算得上一种别样的零嘴。我喝完药，会吃上一两颗。”穆知白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声音干净温润，让听着的人也跟着静下心来。
　　乌寄掀开帕子，是一颗颗葡萄大小的果子，色泽淡黄，样子像小小个的包子。她拿起一颗，放进了嘴里。眯着眼嚼着，又拿起一颗，继续眯眼嚼，叹道：“好吃！”
　　“饿了吃糖糖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穆知白撩起车帘又放下，“乌姑娘留着点肚子，我们就要到了！”
　　乌寄如同饿着肚子啄食的母鸡，频频点头。她撩起帘子一看，是一处山谷。两旁修竹挺立，鸟鸣清脆，溪流潺潺。
　　马车停在一处铺着青石的地面上。下了马车，脚下是一条蜿蜒的小径。乌寄跟在穆知白身后，左拐右拐。只见眼前亭台楼阁，连廊水榭，假山奇石，名花异草，令乌寄应接不暇。
　　他们进了一处殿宇。金砖铺地，金丝楠木为窗，珠玉石盆景点缀，好一个富丽华灿的厅堂。乌寄有些晕眩，不知是被金银玉石晃的，还是饿的。
　　幸得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乌寄闻着香绕过大理石屏风，大圆紫檀黄梨木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乌姑娘，请——”
　　“都是为我准备的？”乌寄需要确认。
　　“是的。我早已用过餐了。”穆知白确认无误。
　　她眼睛扫过一道菜，就亮了一点，再扫一道菜，又亮一点。扫完一桌子菜后，双眼就像明晃晃的灯泡。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乌寄一屁股坐下，把怀里的鸟王放在相邻的座椅上，一脸郑重其事道，“我分你一些。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飒飒回她一记白眼！
　　乌寄搓搓手，拿起筷子，眼睛扫过一道菜，“虾酱蒸鸡翅！归我。”说罢把盘子拨到一边。
　　“豉汁粉蒸鸡爪，鸡爪应该也算你半个同类，还是留给我。”又将盘子拨到她这边。
　　“香菇蒸鸽子。鸽子跟你更像本家，那还是我吃好了，把粉蒸鸡爪给你。”乌寄把鸽子拨向自己，把粉蒸鸡爪拨到另一边给飒飒。
　　“野山椒秋刀鱼，你的。”乌寄不太吃辣，果断拨给了飒飒。
　　“豆花鹅肠，我的。风味兔，我的。红烧排骨，你的……”
　　菜还在分配中！
　　穆知白嘴角笑意越来越浓。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飒飒等得有些久了。悄无声息飞上了桌，优雅敛翅，高台细长脖颈，看向乌寄。看向乌寄前，仪态万千，看向乌寄后，一双鸟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十来个盘子，落在它这边的只有零星三四个，还都是挑剩的！把它当什么了！飒飒愤怒地后退一步，还没发起攻击，“咔咔”声不绝，爪子踩翻了桌上的白玉瓷碗，白玉瓷碗带倒了杯盏……
　　“大不了，那边甜品都留给你。”乌寄看着已经炸毛的飒飒，也自觉有些理亏。见飒飒颤动着的脖子，又拨了两个盘子给它。
　　穆知白以手抵唇角，想要掩饰那份愈来愈多的笑意。
　　“等等，开吃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好酒也拿些上来呗！我们一起喝点。”她手中的描金玉筷指了指旁边勉强接受这不公平分配，还在拨正碟子的某鸟，还有掩不住笑意的穆知白。
　　酒也有了。
　　“开吃！”
　　一声令下，乌寄的一双手像是那战场上最勇猛的士兵，一下又一下把菜送往嘴里。
　　那嘴是世间最灵动精巧的嘴，一张一合，一合一张，几乎无缝衔接。
　　那手是世间最协调敏捷的手！右手夹菜，左手端杯！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
　　吃得那叫一个心无旁骛，一心一意！
　　吃得又叫一个风卷残云，片甲不留！
　　在暗处随时待命侍候着的一众小厮仆役，看得是瞠目结舌！他们辛辛苦苦忙乎出来的精细菜肴啊，简直是牛嚼牡丹啊！
　　半个时辰过去了。
　　乌寄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接过穆知白递过来的白绢，热乎乎的，留有淡香。她拿着擦拭完微醺的脸颊和嘴角，侧身帮飒飒也擦了擦粘了油渍的爪子。
　　乌寄心满意足地看着穆知白，这是一个长得精致，日子也过得精致的人啊！“刚刚只顾得上吃，都没来得及听穆公子说话。”
　　“我们换个地方说。”

　　在幽静空旷的大院里，有一个人工湖，湖边有一处水榭。穆知白早已叫人准备好了一切。玉质的茶器，柔软的座榻，放置在一株粗壮的大树边。树形挺拔，枝繁叶茂间黄绿的果实繁多。在这深秋里自有一番生机。
　　飒飒瞧了瞧落座的两人，继而展翅掠上了树梢，找个地方消食去了。
　　“这是无花树。世人看它，从来都不开花，没有花的树该有多寂寞啊！殊不知，它的花开在了果实里。只开给果实看。它是一种神奇的果子。”穆知白说完，手中弹出一物，正是无花果干。“啪”的一声，树上掉下一颗黄绿色的果实，洋葱头般大小。
　　乌寄眯着眼，看着穆知白。深藏不露，厉害得紧啊！
　　不待乌寄细想，穆知白又接着说了起来。
　　“看到这个小孔了吗？”他指着果子的顶端，给乌寄看。
　　“嗯。”乌寄着实好奇，还摸了一下。
　　“这个小孔，是无花果为一种蜂留的，也是为自己留的。”穆知白继续说。
　　“难道蜂从这里钻进去？”乌寄猜。
　　“没错。钻进去就不出来了。”穆知白说完看了眼乌寄，她果然一脸好奇地听着。
　　“你别卖关子。难不成还死在里面？”乌寄用手推推穆知白的胳膊。
　　“嗯。但死之前留好了退路。”穆知白瞧着了眼乌寄搭在他胳膊上的纤纤玉手，顿了顿，“产卵。”
　　“哇！在里面孕育后代再安全不过。新生的蜂一出来，必定会粘了花粉去传播，这样也算是报答无花果了！”
　　“嗯，新蜂替无花果传播花粉，帮助无花果延续种族的生命！”说完他掰开了从树上打下的果子，里面红艳艳的，乍一看像一团火焰，又像一把红团扇。细瞧着，如丝如絮，丝絮间，似是镶嵌着一粒粒金色的宝石。
　　“好美！”乌寄从穆知白手中拿过来一半，细细打量。
　　“尝尝，不同于果干的滋味。”穆知白把他手里的一半，用白绢细细擦拭完递给了乌寄。
　　乌寄尝了。清甜可口，宛如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