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wigkeit（泡影）》自称福尔摩炮

13、EINS-3

　　“你来得正是时候。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我还担心你来不及收到通知。”

　　不难看出路琚光警司为什么会是警务总部的红人：时间已经是下午，她还穿着全套板正的执勤制服，衣裤上连一丝褶皱都难以找到。做现场总指挥是劳碌命，很容易就被气到灰头土脸，但她不仅形容整肃，而且心跳和呼吸都平稳有力，唯一透露出压力的只有那对浅灰色的眼珠里射出的锋利目光。
　　“我通常尽力避免迟到。”越梦河耸耸肩，露出轻松的微笑。
　　路琚光微微一笑：“对你来说，迟到应该很不容易吧？”
　　越梦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周晓寒事后可不能怪她不友好，这位是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原来路警官也认为，我可以跑得比汽车还快？”
　　路琚光表情一僵。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在现有的舆论环境下，的确很容易把行动警官想象成超人，可她毕竟不是外星人。
　　“其实也可以啦，就是没办法超过半分钟，而且跑完得花一大笔维修费来修复拉伤的肌肉。但即使我可以，我也不应该在人行道上超速，对不对？”

　　“你说得没错，是我说话前没动脑子。”作为现场领导，路琚光认错倒是很快：“还是来谈正事吧。我不清楚周警司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过这次见水大学当真收到了不少威胁，所以才吓得向警方求助。”
　　“她说的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来的路上我浏览了一下申请表里附带的威胁示例，都是来自有名的反对组织。其中那个路德维尔社，曾经袭击过赛博特克公司在临港的研发中心，造成十五人伤亡，八千多万的经济损失。”越梦河说：“他们发出的威胁，不大可能只是吹牛。”
　　越梦河很高兴地看到路琚光赞同地点了点头。通常来说，在这样一场联合行动中，行动警官没有义务非得研究详细背景，不过她想要让路琚光这个传统派代表对她刮目相看。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时候的路琚光警司一定比刚见面的那一刻更把她当作平等的同事。

　　“嗯，这次的学术会议规格很高，邀请的都是真正前沿的专家，又在开放的校园里举办，对反对组织来说是很划算的目标。因此我不想把警戒重点放在巡逻上，校园环境太复杂，校方又不支持我们搞封闭，怎么准备都无法应付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
　　“所以你打算把重点放在要员保护上？这对保镖的分析判断能力要求很高啊。”
　　路琚光揶揄地看了越梦河一眼，说：“自己夸自己还要这么不动声色，我今天真是学到了。没错，你的任务就是给这次学术会议的发起人当贴身保镖，动态地防范并清除可能威胁。我听过很多增强感官系统的相关推介，我想把它应用在这项任务上，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要是她一整天都开启增强感官系统，那么对这次学术会议威胁最大的恐怖分子一定会是她自己。越梦河没有向路琚光指出这一点，毕竟在警局所能选择的范围内，的确没有比行动警官更适合这项工作的人。她刚刚已经借由赶路的事儿提醒了路琚光，自己并非无所不能，现在又强调一遍，未免显得是要故意泼人冷水。

　　“我的保护对象是谁？”越梦河问。
　　“稍等一下，我这就把详细资料发给你。”路琚光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警务系统专用便携终端，手指在投影出的全息屏幕上飞快地点击，很快越梦河的内网账户中就收到了一份长达二十页的背调资料。她在视界中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这是一位才三十来岁正当年的副教授，那二十页资料里有十五页其实是在介绍她发起或重度参与的研究项目。
　　越梦河注意到，在这些项目中，有大概八成都涉及与卡哈尔生物医学中心的合作。这家半私有的研究机构俨然已经成为了相关领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使见水大学有能力为自家教授提供丰厚的资金来源和合作渠道，也难以抛开它来单独研究。

　　“这位周梦云副教授，听说是赛博生化领域的明日之星，查出来引用率非常高，离教授就差两年年资。”路琚光没有意识到自己语带艳羡，“她专攻的方向是神经绞接中的整合与排异，你知道她吗？”
　　越梦河苦笑着摇摇头：“虽然听起来和我息息相关，但阅读前沿论文不是我的工作范畴。也许简医生认识她。”
　　“总之，她是这次学术会议的发起人，将在明早八点四十分进行开幕致辞。十点整，她会在主会场登台，做一个三十分钟的演讲，主题是生化介入对神经绞接稳定性的影响。想要袭击她的人一定会围绕着这两个时间点来行动。”
　　“我明白。他们不止想要表达自己对会议的不满，还要把这条信息强势地传播给潜在的观众。但这是反对组织的动机，极端个人也许不会这样想。”
　　路琚光赞许地点点头。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警务总部内所有关于行动警官的传言和讨论都集中在他们非人类的行动能力上，但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交谈里，路琚光感受到的是，越梦河作为警官的头脑也是远超合格线的。

　　“所以在别的时间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希望你每小时给我汇报一次，我需要知道周梦云副教授的具体位置，还有你对当下环境的快速评估。”路琚光想了想，指示道：“但凡你认为有问题，或是需要帮助，不要犹豫，立刻告诉我。我们的目标是守护这次学术会议的圆满进行，而不是进行无聊的派系PK，好吗？”
　　“没问题。”
　　这就是对话的收尾了。越梦河能够听到大约一百米外，统一配发的警用皮靴纷乱地靠近的声音。那一定是警员们跑来寻找现场总指挥要决断的脚步声。路琚光警司离必须面对下一个紧急状况，还有大约十秒钟的休息时间。
　　如果不能每十五分钟就产生一个紧急状况，就不能被称作是现场行动，越梦河心想。敢于主动请缨接下现场行动的总指挥一职，这背后的动力与其说是积极进取，不如说更靠近野心勃勃。
　　似乎野心才是这场学术会议的真正主题。周梦云教授在引领学术风潮上的野心，路琚光对于展现管理能力的野心，还有反对组织试图用暴力宣扬理念的野心。她们把越梦河塑造成了她们的主题、帮手、敌人，但越梦河不会容忍她们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标签。

　　在路琚光诧异的目光下，越梦河伸出手来。警司花了足足一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越梦河这是要和她握手。行动警官的右手比想象中滚烫，也比想象中温柔。
　　难道她是想要鼓励我？路琚光疑惑地思索。
　　越梦河没有解释。在接近的警员们即将看清楚这一亲密举动前，她松开手，转身远离了路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