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记名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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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光橘昼
蓬莱界，青云仙山立于苍茫之中，其间树荫葱郁，素雅玲珑楼宇点落其间，相隔分布，仙山似云中之岛，仙雾袅袅，景致如画中之样。
仙山之上百鸟颂歌，混杂着嘹亮鹤鸣，涤净心神。
裴诃领着众人踏上岸，斯乐站在他的身侧，身后一群弟子们宛若雏鸟归巢，叽叽喳喳地交谈议论，面色惊喜难掩激动，惟有斯乐望着眼前的布景神情难辨。
蓬莱因高处不胜寒，迎面吹来的风都裹挟着浓厚湿润的水汽，浇得他发梢微湿，同前世一样狼狈。
前世的斯乐并不似这般冠冕堂皇地踏入蓬莱。
倒不如说是被人抓过来的，以一个古怪而又尴尬的身份，他一个人远远地走在队伍的末尾，可以听见身前人的欢声议论，可以看见距离自己很远的，位于众人之首的裴诃的背影，站得挺拔如青松，无人敢上前与他交谈，但无一不都是用着憧憬仰慕的目光注视着那道背影。
而那时的裴诃甚至念不熟一句他的名字。
他那时觉得自己难堪又羞赧，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不久之后他得到的待遇就是被随意地安置到山脚处，无人问他想去哪里住，想不想拜师，甚至无人问他究竟想不想来蓬莱。
他从未想过再踏上蓬莱会是这样一番光景，前世转修之后就已经做好了不再回蓬莱，后来再上剑宗也是一番腥风血雨，时光宛若逆流河水那样不切实际，让他沉浸在一种恍如隔世的朦胧之中。
裴诃带着一群人走入正殿内，因招生之事，殿内难得落座了无数闭关潜行修炼的长老，裴诃同长老们一一行了礼，抬眼之际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顿时眸色一凝，身上气息骤变。
原因无他，因为站在长老身侧低眉垂笑的那人，正是招生仪式中他未曾找到的，未能除掉的魔修方煜。
身边的斯乐自然也发现了这位前世的仇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两人齐齐屏息凝神地端望着方煜，此举也引来了众弟子的关注，在场的目光不知怎的都停留在了此刻不知所然的方煜身上。
长老们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现象，方煜身侧的长老见状摸了摸胡须，笑着和众人解释道，“这位弟子乃是受人推荐而来，同你们一样，也是此次招生新收的弟子，名唤方煜。”
在众人注视之下的方煜似有些紧张，笑着同一开始就对他态度迥异的裴诃行了个礼，“师兄好。”
动作局促，略显生涩和紧张，模样同其他弟子别无区别，很快就让人失了兴趣，转移了目光。
但裴斯二人自然知道这人不是简单的小辈，裴诃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其身上，对方人畜无害似地与他对望，裴诃终是在心中缓缓叹下一口气，忍住了出手的冲动。
他在心中一遍遍警戒着自己，对面目前没有把柄，而此时二人修为有差，贸然行动定是不妥，不可太过冲动。
复命结束正要离开之时，原本一直在身后生闷气的谢南星却出现在了方煜身侧，似乎是听到了对方讲了什么有趣的言语，谢南星终于褪去苦脸露出笑颜，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在空档之余，心情变好的谢南星再度回到裴诃身侧兴致高昂地同他聊天，已经习惯师妹这副模样的裴诃难得打断了谢南星的话，“南星。”
他语气之低沉，面色之凝重，谢南星被怔住了，“怎么了师兄？”
“此人不简单，不要同他离得太近。”
裴诃自然是抱着为自己师妹好的心给予的提醒，可话语一出落在谢南星耳中味道就全变了。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怨念在这一刻一下子涌上来，叫她直犯委屈。
“凭什么？就许你同小倌亲近，不许我和新师弟交谈吗？”
这话的攻击性太过显然，裴诃的语气一下子就重了起来，他皱着眉说，“这和斯乐无关，总之你离那方煜远些。”
谢南星和他梗着气，“我看师兄应与那斯乐远些才对！师兄当真是被那妖精迷了魂了！”说罢也不再看裴诃，较劲般上前去找方煜聊天了。
裴诃见状有些无可奈何，他自然知道师妹这股性子，永远不能操之过急。
离开之余深深望了一眼方煜，觉得对方此刻尚且还没行为，一切都还来得及，而他一定会阻止前世的惨案，不会再让事情重蹈覆辙。
一旁的方煜正在听着谢南星同自己的抱怨，“师兄自己从楼里赎回一个半妖，自己都与旁人纠缠不清，还来管着我！”
方煜面上做讶异，好声好气地安慰着气急败坏的谢南星，眼珠子微微转了转，回头正好看见了裴诃领着斯乐离开的背影，面色微微一暗，意味无常地敛了下眉头。
另一边，斯乐对裴诃理所当然将自己带到他师父面前有些无从所适，自从得知裴诃也是重生者后他就一直看不懂对方的心思。
前世的裴诃内心清明，一心只有修成正道这一想法，但许是因为自己将对方幽禁出问题了，重生了之后此人的行为全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这人是疯了吗？让自己的师父收一个未来的魔修入自身门下！
慈悲剑主谢天岳白发如雪，长须如缎，面上严峻而故作威严，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斯乐的方向瞥着，而后反复咳了几声，等待着自己门下那最为孤僻的徒弟开口。
裴诃自是没看到自己师父那满是八卦的表情，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再郑重踏步上前，掷地有声地说道，“弟子恳请师父收斯乐为徒，收为门内弟子。”
声音如铃锣，铿锵有力，清脆坚定，似一道惊雷在斯乐耳畔做鸣，让他一瞬间有些失神。
裴诃此刻距自己一步之远，宽阔的背影将自己笼罩在身后，拂去了剑主满是压迫力的审视和周边的闲杂碎语，一切被他抛之远处，坚定又固执。
“等……”斯乐正欲开口，上方的谢天岳终于缓缓抚了抚白须，缓慢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裴诃弯下去的腰不见丝毫被对方的压迫压垮，声音平静却清晰，“弟子清楚。”
“有何原因？”
斯乐听见裴诃启唇说道，“弟子在灵州城内颇受斯乐照顾，对弟子有救命之恩，且其心纯至善，天赋异禀，弟子觉得其才华不可埋没，来日定能不负众望，可肩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志向。”
这一番话讲得热血澎湃，语毕后现场甚至沉默了数秒，因裴诃鲜少对人有如此在乎的时刻，更不要论如此的评价，他是剑宗内的天之骄子，众生赋予厚望在其身上，这也意味着孤身一人是其命运，没有羁绊，清明如风，没有比他更适合完成大道的。
而裴诃在此刻却言这个半妖更加适合，斯乐一听只觉得极为讽刺。
谢天岳静默了好久，眼神穿透裴诃落在斯乐身上，收敛了许久的威压尽数向对方逼迫，四面八方而来的压迫感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疼痛难忍几欲下跪，而兴许是前世造成的脱敏感，斯乐下意识地直视回去，他的身子对比起裴诃简直过于瘦弱了，背影缥缈得不堪一击，但即使如此，他也从未倒下过。
因为比起前世在祭台受的折磨，这一切都显得太轻巧了。
下一瞬，所有压力从自己的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慈悲剑主的声音无悲无喜，“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
说着，凌空中悬浮起一枚玉佩，通体幽绿，散发着剑意，而后被操纵着向斯乐的方向飘去，斯乐下意识伸手，玉佩静静落躺在自己的手心，触到温润的凉意。
“裴诃，你带他去找住处吧。”
“是。”裴诃应道，待给斯乐记了名之后转头对他笑言道，“走吧，带你去找住处。”
斯乐还处在恍惚之中，就这么被裴诃领回了冷露峰，乃是裴诃自身的居所。
“你今后就住这里吧，我待会儿叫人帮你收拾间屋子出来。”裴诃对着斯乐解释道，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欢愉，似乎给斯乐安置住处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斯乐畏光，且善清幽，不喜外人打扰，那房间的光线不能太强，也不能山顶的入口太近，那处是弟子的练习之处，且屋内的设备一定要最好的，床褥得备得柔软些……
“不必了。”裴诃正想得出神，却听见对方淡漠地拒绝了。
斯乐的脸比起在临华宫时日夜见到的要青涩得多，宛若出生的嫩芽，清丽又张扬，但对方脸上的神色却不似那会儿深情，更不似前世在蓬莱面对他那样羞怯，而是近乎有些冷漠和惫倦的表情。
他心底突然生出了巨大的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轨道，他伸手去抓，对方却停滞不前了。
果不其然，斯乐有些勉强地摆出一副笑容，带上几分前世魔修的靡丽，“我住在山腰就可，还是不打扰师兄平日的休息和修炼了。”
“……为何？”裴诃顿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道。
斯乐颤了颤睫，“裴诃，你不必这样的。”
他似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两人已然不是对立，自然不用说“裴仙人”，但再说出“师兄”却又觉得怪异，便只能直呼其名。
“我不明白你刚刚撒谎欺骗众人是为何，我并不是你口中所谓的良善之人，以前不是，如今也不是，更不要妄论之后。你这般做，我日后肯定会辜负你的。”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着一切，虽然我不知道你处于什么目的。”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揣测到，或许是补偿，或许是感化。
“但我不喜欢这样。”
前世的斯乐对蓬莱这处的感觉只是觉得排斥，他在年幼时被卖到乌烟瘴气的绮芳楼，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却又被人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这里人人憧憬，人人叫好，叹言这里日后会栽培出救济苍生大道的英雄，他的枉然进入遭人眼嫌，受人非议，旁人觉得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而此世的裴诃和旁人犯了一样的过错，觉得为他照料好一切，为他找好师门，为他安排住处，尽一切补偿，就是为他好。
却没问他是否是自愿来到此处，是否过得开心，是否想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记名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