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恍然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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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光橘昼怕
人在将死之际会看到走马灯。会将自己出生开始到死前的记忆播放一遍，当做最后的悼念和记录，然后灵魂被收割，这样就算完完整整的一生。
如若这一生足够风光霁月，再不济平平常常也算幸福美满，回望之时也便无憾。
斯乐和这些都无干系，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得偿所愿。
他孤身一人降临到这个世上，磕磕绊绊挣扎着行走，比常人更早更现实地接受了自己贱命一条的事实，很小的时候目睹过同族妖被斩杀的画面。
那妖目眦欲裂，抽搐地倒在不远处，面露丑态分外不雅，他那个时候就一个想法，自己以后绝对不要这样死去。他就连思考死亡都是如此肤浅，可幸运的是他实现了自己心愿。
斯乐很少许下什么心愿，这难得称得上一个。
他没死在污秽的黑雾里，没死在众目睽睽的凌迟下，没死在荒郊野外，无人问津的荒原里。而是死在了自己滑稽半生的执念里，欣赏到了痛恨之人悲伤的神情。
斯乐其实也不确定那算不算悲伤，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情感作祟，所以看谁都是黯然之色。
但这副神情出现在裴诃脸上是在令人生快，足以让斯乐原谅自己的一生，原谅死前一刻自己犯的蠢，明知故问，作茧自缚。
他的灵魂渐渐飘出，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追赶，但终究没有追到，他看到自己努力抬起的手渐渐僵硬，然后顿住，最后凝固。
灵魂升到了半空，终于可以开始肆无忌惮地端详着抱着自己尸体的人。
裴诃只是垂目保持着抱着这具躯干的姿势，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似时间被暂停，一切丝毫没有发生改变。
等到临华宫外赫然传来嘹亮的鹤鸣，斯乐记得那是仙门之人所孕育的仙灵，声音清澈通透，以及迎面而来浩浩荡荡的声响，来者的身份已经显然。
而后裴诃恍若初醒，将怀中之人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地，动作轻柔似是对待什么奇珍异宝，再之起身，走出了临华宫。
斯乐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恍若间回忆起来出入蓬莱之景，他一切都没变，孑然行走着，身姿依旧挺拔磊落。
临华宫外少了屋檐的遮掩，刺眼的白光轰然洒落在其身上，他身前是前来迎接的仙门弟子，如今魔界已显颓然之势，接下来的命运岌岌可危，裴诃仿佛圣光加身，下一秒就可立即成全大道，登仙而去。
一切就如斯乐预想的那般，这人天生如此，就该是天边不可摘的明月，伸手握不住的清风，所谓倾慕对他而言只是凡间一粒细小红尘，顷刻间便能拂袖转身，就像此刻，自始至终都未曾回头过一瞬。
斯乐突然不想看下去了。
他转为低下头看着自己不得动弹的身躯，被人抛下在金光熠熠的宫内，空旷寂寥，就如他来临到这个世界上的一般模样。
斯乐感觉自己的灵魂更加轻巧，无拘无束，换一种形容便是虚无缥缈，追求了一生的自由在最后一刻以这种方式降临到自己身上，但享受的瞬间也是片刻虚几，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即将彻底消失，灵魂也不复存在。
如果能重来……
他有一瞬间想追上那个单独的身影，忍得眼眶酸涩，最后还是阖目。
还是算了，不要再重来了。
他闭眼太快，快到没能捕捉那人历经之地落下的点点星子，似是谁的泪珠飘零在空中，折射出透亮的光。
可他什么都没发现，就连落在那副躯体胸口衣襟浅湿的泪痕都没察觉。
……
再度睁眼，头昏欲裂地让他呻吟出声，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绮芳楼奢靡的构造，头晕眼花的缘故使他看到的景打上了朦胧的效果，下意识地以为是走马灯还没放完，开始放到他最为厌恶的生前景象。
算了，闭眼就好，他才不想看这恶心的一幕。
正这么想着，后背被人用大力猛地往前推了一把，他完全没做好这个准备，一个踉跄险些倒地，错愕之余还能听见身后之人幸灾乐祸的叫喊声：“你发什么愣！挡着后面的人了，还不快往前走！”
是真实的触感……
那人的力气实在之大，斯乐痛得直皱眉，甚至能感觉自己的后背留下了一个掌印。
来不及思考，他转身去看推自己的人，却看到同前世模样一致的老妪正一脸凶相地瞪视着自己，对方的眼中清晰地映着自己的面孔。
不是错觉，对方能看见自己，痛觉也足够显然，这是什么情况！？
老妪见对方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甚至还敢抬眼看自己，先前的胆怯荡然无存，这让她有些诧异，但转眼又生起气来，“你看什么看？耳朵聋了吗，让你往前走没听见吗！”
斯乐咬牙转过身，听从了老妪的话，垂目顺从地跟随着一列年轻男女的队伍走着，一如前世经历的那般，走进了眼前的雅间。
之前自离开绮芳楼后就拼命逼自己忘却这里的一切，再加上时间过于久远，就连斯乐也难以想起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正这么想着，脑海中拼命思索着回忆，烦躁地抬了一眼，刹那间瞳孔放大，身体的四肢也丧失了行动的功能。
前一秒他还眼睁睁地望着那人即将登仙飘逸的背影，然而现在那人却垂着眼淡漠地坐在雅间内，似是在思考什么，已然沉浸在思绪中的模样。
他一直都是安静沉稳的形象，孤身一人远离弟子们谦逊地寻得一个角落待着，不争风貌，却总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举手投足游刃有余的风雅气质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这世上尚未存在初见裴诃不被吸引住的人。
饶是斯乐这种见了数次，甚至床笫之间耳鬓厮磨，也无法忽略掉这个人。
大脑还来不及运作，老妪谄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各位仙人啊，这些都是这几日新招来的，有人有妖，有男有女，可干净了，是来伺候各位的。”
仙门弟子的人很是尴尬，他们来此的目的可不是什么寻欢作乐，面对老妪如此露骨的形容，脸皮薄的几位脸上已经透红了。
人在尴尬之余会将目光下意识看向最信赖之人，于是大家统一望向了裴诃。
裴诃也似感受到注视之后回了神，就在众人等着二师兄发话化解场面尴尬之时，却见平日里素来镇定的长兄像魔怔一般倏然起身，直直地就朝那些年轻貌美的男男女女们走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被裴诃的举动惊到了，可还没各位深想，此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跌了下去，直勾勾地倒在了一位身姿娇小的小倌身上。
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那人正是斯乐，本来看见对方朝自己走来就已经足够诧异，哪能料想到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出，脑子里还想着之前有发生过这一幕吗，就已经下意识地伸手稳稳接住了对方。
“师兄！你没事吧？”耳边传来熟悉的清脆女声，斯乐下意识抬头看，望见了裴诃的小师妹谢南星精致的脸，对方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裴诃，脸颊白里透红，充满了鲜活的生气。
但斯乐明明记得谢南星已死，已死之人怎能重返人世，他感觉荒唐，但突然想到自身的情况，又觉得没资格腹诽他人。
他还没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思索着可能性一边看了眼身上的裴诃，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回复道：“你们的师兄……好像晕过去了。”
此言一出引发雅间一阵喧哗，而没来得及安静，屋外突然发出尖叫和物品倒落的声音，雅间内前一秒还在关心师兄的谢南星秀眉一蹙，惊呼一声，“不好！”
语罢，雅间的窗户被人击碎，紧接着一阵汹涌的魔气贯入屋内，来者破窗而入。
谢南星手腕一翻，那柄流光四溢的剑便直直朝那刺去，斯乐记得这柄剑，名唤晴光，因剑气如晴朗日光那般耀眼得名而来，长剑分量不小，在谢南星手下却宛若纤羽，轻巧漂亮地在空中挥动着，快如幻影，刀光凌厉，很是悦目。
来者是魔修！
而斯乐明显也看见了这一幕，望见来者时被掩埋的记忆如砾石上的泥埃被海水冲刷一般瞬间清晰起来，他自然不会忘记这人，前世将自己掳走，造就日后一番苦楚的罪魁祸首！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与记忆重合。
其他仙门弟子们很快反应过来，随机加入了作战，那魔修见状也不见退意，伶俐地闪避着众人的攻击。
谢南星步步紧逼，剑气劈头盖脸地朝那魔修劈下，魔修险然一退，但明显感觉到身侧空气被直直割裂，脸上被剑气震得火辣，后退的步伐也力不从心迟钝起来。
破绽百出，谢南星凝眸，正欲抬剑挥下最后一击，那魔修见状突然身形一闪，伸手就往身侧最近旁之人一捞，抵挡在了身前。
此番做法引得谢南星猛然收剑，被剑气震退了几步，其他弟子看见也纷纷停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斯乐长睫颤了颤，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东西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倾离了轨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恍然如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