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雨录》原初拾

8、第 8 章

　　街上人来人往，唯有余红笺无动于衷，立于街头。
　　她呼吸间仿佛还残留着游故渊的气息，脑海中还在想着游故渊那句话——
　　长大了。

　　‘长大了’是何意？
　　难不成游故渊曾与她相识？

　　可余红笺并无半分印象，她记忆中，生命中除了阿姐余绿烟，以及以前的同门，似乎并未有游故渊这类的男子出现过。
　　那游故渊是何出此言？

　　余红笺想了半晌，没想明白，直到手臂被人猛地一下抓住，她才回过神来。
　　眼前是车弼那张剑眉朗目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因阳光刺眼，微微眯着，像是狡黠的狐狸，让余红笺心生嫌弃。

　　车弼手上用了一点劲，将余红笺拽近了些，似喜上眉梢道：“余姑娘，真是巧了，没想到你也来了。”
　　凤泉镇的确小，余红笺随便下趟山，都能碰到不想碰到的人。

　　余红笺目光扫过车弼的后方，李江雪和李清晖就走了过来，一见面就讥讽道：“今日没叫你跟着，你还自己来了，脸皮真厚。”
　　李江雪的嗓音尖细，不管是声音还是吐出来的话，都尤其刺耳。

　　余红笺不想与他们多说，冷冷道：“出门不利，撞了鬼，真是晦气。”
　　眼看着李江雪一下变了脸色，她心里一顿舒畅，转身就走。

　　“余姑娘。”车弼一个闪身，挡在了她面前，说道，“昨日你打碎我师弟心爱的瓷杯，我师弟为此难过了一晚上。既然今日有缘遇上，又正好我们要去挑选瓷器，不如余姑娘赏个脸作陪，也算弥补昨日的过失，如何？”

　　“过失？”此刻游故渊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站在了他们身后，余红笺心里一乱，但面不改色说道，“那不叫过失，叫活该。”
　　“余红笺，车公子和游公子可是我们的莫逆之交，你胆敢说这般无礼的话！”李清晖怒斥道。

　　这才认识多久，就成莫逆之交了？

　　“真不去？”车弼叹了一口气，扭头对游故渊道，“莫不是你得罪了余姑娘，让她对我们如此冷漠？”
　　“兴许是我们还不够诚意……”游故渊盯着余红笺，微微一笑，“余姑娘才不肯赏脸，对吗？”

　　余红笺抿着嘴，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她后知后觉想起，游故渊与车弼一伙，想必都不是什么好人，是她意乱情迷，差点着了道。
　　这么想通后，顿时觉得游故渊那张脸也变得讨厌起来。

　　“她不愿意就算了，何必邀她。”李江雪愤愤道，“来了反而扫兴。”
　　“那就不扫你们的兴了，告辞。”余红笺对他们的耐心已然耗尽，说完这话后，头也不回地走入人群，留下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
　　原本今日游故渊他们四人约好，一起逛凤泉镇，还在一大清早就见了面。车弼极为喜欢醉酒阁的留都春，李家双子特意去酒楼提了一壶留都春给他。
　　这一路走来，车弼就独自喝了半壶，脸色也有些泛红，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游故渊倒是不喝酒，心不在焉跟着他们走着，时不时消失一小段时间，车弼跟李家双子侃侃而谈，相谈甚欢，并未留意他的去向。
　　注意到余红笺，还真是意外。

　　清虚堂的人长居山中，除非有要紧事，才会下山。今日李家双子没让余红笺跟着时，他就猜到可能余红笺不会下山了，没想到，竟然还能碰上。
　　也很惊喜。

　　余红笺离开后，他们又去了桃林，切磋了一番。
　　是车弼动手，游故渊只旁观。

　　四人一起时，游故渊极少说话，车弼一人便把李家双子哄得眉开眼笑。
　　几人收剑后，车弼夸赞道：“李姑娘天生丽质，李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而且你们勤奋好学，以后定能出类拔萃。
　　溢美之词不能太过，车弼适可而止，见他们喜形于色，又补了一句：“今日比试过后，你们能想到办法拆我的招式，车某实在佩服。”

　　李江雪得意道：“昨日回去后，我跟李清晖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的法子。”
　　其实那是他们缠着门派大师兄，让大师兄教想出来的应对剑法。这两人不愿被人瞧不起，就使了点小手段，如今得到了个名不副实的夸赞，竟然也觉高兴。

　　李清晖道：“其实也没一晚上那么久，我们就过了几招。再怎么说我们都是清虚堂门下弟子，即使资历不高，武功不算上等，该有的基本功底还是有的。”
　　车弼点头：“十一大门派中，清虚堂所出高手比比皆是，你们当然也不例外。上一回的武林大会，清虚堂的弟子排在第五，似乎是你们掌门亲传的弟子，也是你们的大师兄吧？”

　　李江雪仰着脖子，颇为自豪：“大师兄武艺高强，若不是那时腿伤还未好，定能拿到更高的排名。”
　　车弼淡淡看了他一眼，用钦佩的口吻说道：“腿伤之下都能拿到第五，可想而知若是健康的体魄，这武林大会之首，必然是你们清虚堂的囊中之物。李兄，你们掌门不仅武艺精湛，师道尊严，而且对弟子教导有方，一定深受大家的敬爱。”

　　“我爹……”李江雪刚一说出口，就被李清晖从后面碰了碰腰，她自觉失言，连忙改口道，“掌门列了几十条清规戒律，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就是为了督促我们练功。”
　　李清晖也道：“我深知掌门劳苦功高，一切都是为了师兄弟和师姐师妹们能学得一身好武艺。只是我与李江雪总是落人一筹，实在是心中有愧。我们其实也想闻鸡起舞，勤学苦练，也好不辜负掌门的期望。”

　　车弼赞道：“不过掌门能同意今日你们下山，一定也是开明之人。”
　　李江雪与李清晖对视一眼，不敢说他们并没有与掌门细说缘由，李清晖敷衍道：“当然，我们掌门不仅武功全门派第一，还德才兼备，令人起敬。”

　　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满是冠冕堂皇的虚假话，惟独站立在一旁的游故渊，含笑不语。

　　烈日当头，几人对招结束后，又晃荡了半个镇，李江雪累极又渴极，想寻个地方歇脚，车弼随手往前一指，说道：“我看这里不错，不如就此处吧。”

　　那是一间客栈模样的楼阁，门匾写了‘留园不返’四字，两边挂着透着粉的轻纱，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意味。门边还站了一位轻便衣衫的姑娘，她打了哈欠，像是乏了，靠着门框打瞌睡。

　　李江雪刚看过去，脸一下涨红了。
　　李清晖眼珠子不太敢往那边看，尴尬道：“车兄，这‘留园不返’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进去的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车弼看他们模样，便心领神会，可目光还是留恋着看了一番，一边摇头一边道：“既然两位觉得不便，就换一处吧。”
　　语气中，还带着些许遗憾。

　　“且慢。”
　　游故渊忽然出声，眼睛微微眯着，紧紧盯着一个忽闪而来的身影。

　　是余红笺。
　　这么巧，竟然又碰上了。

　　车弼冲游故渊挑了挑眉：“师弟，这一日碰见两回，可不仅仅是不期而遇了，该叫做不解之缘。”
　　游故渊没有搭理他，目光沉沉看着余红笺，他感觉余红笺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就在此时，李江雪抬起头，忽然惊呼了一声：“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