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雨录》原初拾

38、第 38 章

　　“我本是一名孤儿。”
　　游故渊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个因屠杀而造成的血流成河的世界。

　　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当时游故渊才五岁。
　　五岁，刚开始记事的年纪。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他与他的爹娘居住在一个小国中，那里百姓安居乐业，自给自足，日子过得安逸。但有一日，忽然来了一大队人马，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武力高强，不由分说就大开杀戒。
　　国城中，百姓惊慌失措，惨叫连连。

　　游故渊被爹娘带着逃跑，跑到了一口井旁，却还是被提着刀的人追上。
　　他的爹娘被杀，他也被刺中腹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等他喘着气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身旁的爹娘身体似乎已经僵硬，而天空，慢悠悠飘起了雪。
　　游故渊伤口太疼，又因天冷，小小的身体冻得直哆嗦，他眼睁睁看着雪一点一点落在自己身上，开始还一碰便化，后来雪越下越大，慢慢堆积起来，落在他身上，也不化了。

　　他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可一双手将他从雪地里提了出来。
　　他被人救下，被偷偷藏在了一处简陋的木屋中。

　　“他是天羽流芳的人。”游故渊顿了顿，扭头看向余红笺，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还记得天羽流芳的事吗？”
　　“天羽流芳也是江湖十一门派之一，我……”余红笺神情一顿，她捂住胸口，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但我心跳很快，好像对这个门派既亲切，又痛恨，我也不知道，好奇怪。”

　　“不记得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多好的回忆。”游故渊道，“救我那人，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叔叔，他有一位夫人和两个女儿，原本住在天羽流芳门派中，但为了照顾我，他带着她们在外面找了一个住所，为了掩人耳目，与我分开住。”

　　“为何要掩人耳目？”余红笺不解道，“救人难道不是行善积德，应该享受称赞吗？”
　　“因为我本该在那场屠杀中死去，不应该活。是他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心慈手软，才放过了我。”游故渊叹息道，“但也因此，他受到牵连，在事情败露后，被逼自尽，而他的妻女，也被门派驱逐。”

　　那时，他刚满六岁，也就是跟着那人，苟且偷生，过了一年。
　　那人死的时候，他也跳崖，死了第二次。

　　大概上天怜悯，游故渊又被人救了，救他的人，便是他的师父，来自天南星的丹砂前辈。
　　天南星是以医术名闻天下，也是十一门派之一，而丹砂前辈，是天南星门派中，常年游历在外，悬壶济世的老前辈。

　　“我记得江湖传言，神药长仙细水就是他所制。”余红笺不曾想他竟然有如此经历，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除了眼神哀伤外，倒是与寻常所见，并无二异，“你竟然师从于他。”
　　“神药长仙细水不是他所制，而且长仙细水也并非神药，不知是谁传出这个消息，误导了整个江湖。”游故渊拧着眉，语气中不禁参杂了一股怒气，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师父因此流言，遭到了非议，他力图解释，那些被神药洗脑的江湖侠士仍旧不信，后来，师父赌上自己的名义自戕，才将此事平息……”

　　当年神药一事，余红笺也知道不少，她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有件什么要紧的事，也与此神药有关。
　　余红笺想不起来，又开始头疼了。

　　游故渊见状，抵上一颗药丸。
　　余红笺却盯着他的掌心，一动不动，她道：“既然你是丹砂前辈的徒弟，定然擅长制药。那你的药，我吃了真的对身体有益？”

　　游故渊抿嘴不答。
　　余红笺又看着他的眼神：“你先回答我，你后来为何又加入了邪/教，苗晋玉为何会说你是我的仇人？”

　　“加入日月星辰，是因为我怀疑师父的死与他们有关。当年传出神药长仙细水是我师父所制的流言，是他们散播出去的。”游故渊忽地抬手按住余红笺的肩膀，表情严肃，“我还猜测，日月星辰所作的事，不止这一件，我需要查清楚，但日月星辰中人，并不好对付……此事我从未对他人提起，红笺，我对你坦诚相告，只想不被你怀疑，你我之间不能心生罅隙，必须互相信任。”
　　“为什么？”
　　“在这世间，你我都是孤独之人，只能互相陪伴。”

　　余红笺垂下目光，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想着苗晋玉对她说的话，想着游故渊与苗晋玉的对话，还有游故渊对她说的身世……

　　该信苗晋玉，还是游故渊？
　　不，该信她自己。

　　余红笺按住游故渊欲要从她肩头放下的手：“我还有两个问题。”
　　游故渊：“好，你说。”

　　“你说你们遭遇屠杀，那为何那些人会杀你们，甚至连一个孩童也不放过，难道你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我与我爹娘，还有那些国人安于一隅，从未侵犯过他人领地，从未做过恶事，为何会遭受如此惨无人道的屠杀……”游故渊眼中又泛起恨意，“名门正派可以借着安邦定国的名义，杀害无辜百姓，他们说他们没错，百姓更是没有错，那错的，到底是谁？”

　　“此乃何意？”余红笺怎么听不明白。
　　“这是我的谜题，我一直在找寻答案，可至今，仍未解答出来……”游故渊摇摇头，“罢了，你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

　　余红笺缩了缩瞳孔，问道：“我记忆是否有损？”
　　游故渊一愣，并未立刻回答。

　　余红笺神色哀痛：“我就知道你不想回答，每次我问你过去的事，你不是岔开话题，就是沉默不语，游大哥，我要你现在给我一个回答，我时常头疼，想不起过去的事，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是。”这一回，游故渊干脆回答了，只是下一句，又开始含混不清，“关于你的事，在你无法保证能心平气和听完结果之前，我不能告诉你，也不能让你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