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雨录》原初拾

21、第 21 章

　　李听南横着重剑，锐利的目光在黑夜中巡视，仿佛要将隐匿在暗中的妖魔鬼怪看个清楚明白。
　　只听一声长啸，虚空中亮起一团诡异的火球，鬼影般拖着尾巴朝着李听南而去。然而，就在即将靠近李听南时，火光忽地消失了。
　　同时，一门派弟子发出凄惨的叫声，随即捂住脖子，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随即不动了。

　　余红笺眯着眼睛，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耳边的游故渊道：“是唐晟和陈奇锐，一人用火术迷惑众人视线，一人用长链突袭。他们在声东击西，大概东西已经到手了。”
　　余红笺对这两个名字很陌生，想起既然是日月星辰的人，那么便是游故渊先前所说的第六下士和第十下士了。
　　余红笺问道：“他们在哪儿？”

　　游故渊低头看了看余红笺，两人缩在屋脊兽下，肩挨着肩，靠得极近，他不答反问：“李听南功夫如何？”
　　余红笺轻蔑道：“打不过我，你们要杀他易如反掌。”
　　游故渊道：“他是你姐夫，若他死了，你阿姐岂不是很难过。”

　　余红笺沉吟了片刻，才道：“难过一时而已，又不会难过一世。”
　　游故渊感叹道：“你这对人命冷漠的性子，倒是跟车弼不相上下。”

　　余红笺微微侧过头，与游故渊扫过来的视线相对，她勾起一丝冷笑，说道：“人情似纸张张薄，何止我与车弼，那日李江雪在你眼皮子底下死了，不也没见你伤心过。你敢说，你对人命就不轻视？”
　　游故渊的眸光在夜色中黯淡了几分，他张了张口，欲要说点什么，最终只轻声叹了口气。

　　藏书阁的火势稍微小了一些，死掉的门派弟子被摆成一排，其余人仍在忙碌着救火。李听南沉默着看着这一切，用重剑撑地，仿佛已经脱力。
　　“既然已经得手，为何还不走？”余红笺忽觉奇怪，“我们为何要这么躲着，是在躲谁？”
　　话音刚落下，黑夜中又传来一声长啸，三团火球互相转着圈，缓慢地袭向藏书阁方向。

　　“小心。”
　　不止李听南看见了，很多人也瞧见了，他们放慢了手上动作，警惕着火球以及暗处其他人的袭击。

　　可这回，火球忽然从三个变成四个，隔了一会儿，又变成了五个，六个……在即将投入藏书阁的大火中时，转了个方向，速度很快地砸向了救火的人群。
　　清虚堂的弟子们跳着躲开，不料，还是有一人着了道，火球沾上衣，同时人也被重重打中，在地上滚了一圈，翻身吐了口血。

　　“救他身上的火。”
　　李听南刚一说完，其他人便将手上的水桶倒向那人，灭了火。可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黑夜中一道光一闪，一条长链遥遥而至，本对准了李听南的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弟子纵身一跃，扑了过去，以身挡在了李听南前面。
　　只听黑暗中一声啪地巨响，那名弟子被长链打中后背，霎时衣衫破裂，背上出现一道清晰的血痕，那名弟子晃悠悠动了两下，疼痛入骨，意识抽离，晕了过去。

　　“保护师父……”
　　“保护师叔……”

　　几人同时喊过之后，长链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带着寒气的匕首。李听南竖起重剑，将匕首打掉，同十几名弟子围成了一个圈，这是清虚堂的防御阵法。
　　李听南像是有了依仗般，对着虚空高声喊道：“缩头乌龟，尽使些见不得人的招数，有本事的，还不速速现身？”
　　这一声怒吼，气势如虹，可余音消去，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余红笺忽然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你们不想暴露身份？”
　　游故渊道：“日月星辰之人向来随性，比车弼还古怪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十三下士，虽说都听令于教主，但这十三人，从来都是互相看不顺眼。”

　　余红笺斜眼看了看他，失笑道：“怎么说得好像你不是其中之一一样。”
　　游故渊不置可否，继续道：“车弼此人风流成性，口无遮拦，陈奇锐争强好胜，喜欢装腔作势，而唐晟是个古板的老头，见不惯车弼和陈奇锐。他们就算一起行动，也是各自行事。”

　　余红笺怀疑道：“方才那几招，他们倒是配合不错。”
　　游故渊摇摇头：“那是他们磨砺出来的经验，在关键时刻，至少不会拖后腿。倘若不是执行任务，这三人一见面，便会打起来。我拉你躲起来，防着被清虚堂的人发现，是其一。其二，便是躲着陈奇锐和唐晟，他们不认识你，可能会将你认作清虚堂的人，错杀你。”

　　余红笺望着李听南那群人，抿着嘴不吭声了。

　　游故渊又道：“他们不是怕暴露身份，也不是不想，是他们太过随心所欲。其实我也无法预料，是否下一瞬他们就会突然出现。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已经得手，却不走，是因为他们还不满足。”
　　“已经烧了藏书阁了，还要满足什么？杀心吗？”余红笺问着话，余光扫到一个提着水桶匆忙而来的熟悉身影，她失声叫道，“阿姐。”

　　她的声音不算大，游故渊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而还是来不及了，一阵风后，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了他们面前。

　　“唐晟。”游故渊眸光闪了闪，沉声道。
　　他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余红笺面前，袖摆中，手指捏着柳叶刀，提防着来人。

　　唐晟戴了半张面具，看不出来年岁，露出的半张脸在发红的火光中，衬托出浓浓的血腥气，他额前飘了一丝白发，风一动，像是一把冰冷的刀，与沙哑的嗓音一道，在人身上刮出一层皮：“她是谁？”

　　余红笺不知他是第六还是第十下士，不管是哪一个，武功都高过第十三下士的游故渊，她能感觉到游故渊见到唐晟时，那一瞬间的僵硬。

　　“她是……”
　　游故渊放慢着语速，像是思索着如何回答着唐晟的问话。

　　可余红笺心里急切，只听了个开头，便移开目光去寻淹没在人群中的余绿烟。与此同时，藏书阁的另一头，李听南又被长链和匕首袭击了几次，幸被门派弟子团团护着，毫发无伤。

　　僵局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两道身影从暗处暴露在滔天的火光中，余红笺一眼认出了车弼，还有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应该就是陈奇锐了。

　　这两人一出现，便扰乱了围住李听南摆出的阵法，清虚堂的几十名弟子相继出手，一人接一人举剑攻向他们。
　　车弼与陈奇锐想必知道寡不敌众，识趣地用了几个虚招，绕开了那群弟子，在李听南几步远的地方，一左一右，发起了攻势。

　　李听南在几个弟子的帮助下，狼狈地翻身躲过，可那两人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时间，像是暗中较着劲，对视一眼后，速度极快地甩出各自的武器，对准李听南的前胸袭去。可眼看就要打中，两人的武器碰撞在一起，偏离了目标。随后又是在眨眼间，那两人的武器带着凌厉的杀意而至。
　　速度太快，躲不过去了。

　　李听南要死了。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个弱小的身影从人群外飞奔而来，不管不顾拦在了李听南前面。几乎是眨眼间，匕首猛地穿进了她的腹部，同时长链袭来，打中了她的前胸。

　　余绿烟甚至连惨叫还未来得及发出，便身体一软，倒在了血泊中。

　　“阿姐？”
　　余红笺惊愕瞪大眼，情不自禁往前跨了一步，整个视野被飞溅的血染成了红色，她脑子有些迟钝，空白了一刻，反应过来后，凄惨大喊了一声：“阿姐……”

　　藏书阁的火光还在蔓延，小弟子来来往往提着水在救火，门派大弟子围着李听南，摆着阵法，应付着突袭的车弼与陈奇锐。
　　余红笺这一声喊叫，划破黑夜，让那群人动作顿了一瞬，遥遥望了过来。

　　然而余红笺眼里只有倒下去的那道身影，她满眼血红，踉踉跄跄，想要飞身过去，可身体迟来的剧痛，牵扯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弯月悬空，月色冰冷。
　　余红笺站在屋梁上，麻木地低下头，一把柳叶般的尖刀刺进了她的胸口，汩汩鲜血，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

　　余红笺失去意识前，耳边是唐晟冷漠的声音——
　　“不是本教中人，知道本教之事，只能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