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世倾君》拂尘为君

38、第三十八章 与君共饮醉云酿

　　“不可能，我上次来还见了，再说，姒禾老人酿的酒香都不变，你休得诓我！”世倾眼神一凝，一手化气为剑架在那人脖子上，神情危险道：“你又是谁？我上次可没见过你。”

　　“姒禾。”那人淡然的神情不变，唤了一声。

　　一老妪从后院上前走来，面显死色，目光有些呆滞，木讷地回应了一声：“少族长。”

　　那人瞥了一眼脖子上的冷剑，轻声：“告诉月姑娘。”

　　老妪目光无聚，缓缓道：“我在三百年前就因为身染寒疾死在院中，现在你看到的我，其实是点了少族长血脉的躯壳，可以做简单的事情，可以少言，可以……”后来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只是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世倾狐疑地探了姒禾的心，并没有跳动的痕迹，想到先时她来讨酒时，姒禾的怪异行径，这才放下了心中疑虑，于是收回了长剑，一扫身上的凌厉气，向那人拱手致歉：“抱歉，是我误会了。”

　　“无妨。”姒绾君淡然地拍了一下老妪，老妪转身去关了院门，他继续道：“姒禾在这儿几百年，你是第一个叩门的。她从前在神无居专事酿酒，后来因为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被毒哑赶出来了，隐居在这儿，若不是偶然经过商山，我是遇不得她的。”

　　想到昨晚小凌子给她说的，在再结合面前这人身份，有些讶然了：“芸酿是神无居的酒？”

　　姒绾君捻着酒曲道：“准确来说，是一部分，因为少了母神酿方中最重要的一味，子河夜露，子河虽然在族中绵延不绝，可这夜露花只在神无居。”

　　世倾跟了过来，闭了眼轻嗅了一口浓郁的酒曲香，慢慢睁开了眼，戏谑道：“少族长可真是好兴致，丰宴还未开始，倒是酿起了酒，旱妖横行商山的时候，我怎就不见你为你族人做些什么呢？还是说，你是男人，担心多行了美事，容易有被你族人看穿的一天？”

　　姒绾君俯身，将一边酿好的酒继续装坛封布，声线一转，充满磁性的声音淡然道：“月姑娘慧眼过人，还是高看我了，你说的只能成族长的担忧，却不是我的，我本就是男儿身，从未觉得被别人看穿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反而，是我成长的这三千年，让我在这副皮囊作态里，抬不起头来。”

　　“你不怕我就此拆穿你？”世倾说着，便将一边一块红布递了过去。

　　姒绾君接过她手中红布，看着她失笑了：“你只管说，若非我坦言，如有一人愿意信你，我都愧于姒族。”

　　世倾看着他眼里的傲然与坚定，挑眉道：“像你这般自信的，有些少见啊……”

　　姒绾君转身去封坛了，摇头道：“不是自信，是血脉，生来如此。”

　　“有意思，此行我本欲只讨三坛酒的，现在，我改主意了……”世倾踱步说着，脚步一顿，停在了他另一侧，笑着诱惑道，“看你缺个当家人，我可以做你幕后军师，能将你的姒族打理成你希望看到的样子，怎么样？我能帮你，愿不愿意？”

　　“说真的，我心动了。”姒绾君心中有些动容，看了她一眼，有些语重心长，“但月姑娘非我族中人，不在境中，就莫深入此境了，一变一劫难，明哲保身，回去你原来的地方，才是明智之举。”

　　“怎嘛？这么着急赶我走，怕我吃了你呀？对你又没有损失，何不试试看这天……究竟能不能变一变呢？你若觉得找我帮忙，过意不去，多酿几坛好酒于我就可以了。”世倾说着，将他刚满上的一坛酒拿了过来，扬起来就咕噜咕噜喝了一半。

　　姒绾君放下手中的酒斗，不解问了：“为何你非掺合这一遭不可？”

　　世倾清了清嗓子，抬起袖子一抹嘴说道：“因为这儿，也有我不愿看的一些东西，我从小生于压迫、另眼，若没有当初的叛逆对抗，断然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了。”

　　这次的酒比往常要烈一些，世倾甩了甩头，定了定神，抱着酒坛踱着步继续道：“你不知道……我来姒族走过好几个村子，旁敲问过很多男男女女，有权的、没权的、幸运的、不幸的……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从当下的不对劲中逃脱出来，我想……哪怕只有一个人说‘我要打破这规则’，我也愿意帮他站起来，可是，没有人，甚至最勇敢的那个孩子，连和我离开都不愿意，我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我一个外族人的一厢情愿。男人在痛苦中找快乐，女人在权力中说传承，可惜了，母神桑螺没有将她在故里之外看到的一切带回来，姒族还在鼓里。”

　　安静了好半晌，姒绾君还是忍不住问了；“没带回来的……有什么？”

　　世倾眼里闪着微光看着他，说道：“自由、进取，还有平等。”

　　半晌，姒绾君动容道：“好，此次宴后，你便以内官身份随我去神无居。”

　　“可以，”世倾说着，扫了眼他身后的酒，伸了三根手指头，笑着道，“酒三坛起。”

　　“好说，”姒绾君说着拿过来她剩下一半的酒一口气喝完了，放下坛，接着另外拿了两坛，递了一过去，“再干一坛？”

　　“豪气，哈哈哈……来。”世倾也不扭捏，接过来碰了坛就咕噜咕噜喝了。

　　……

　　傍晚临近，丰宴在男丁们的奔忙中拉开了序幕，灯火通明，笙歌伴舞，好不热闹。

　　“月姐姐，你今天酒量可不行啊。”姒玉看着世倾夹着饼吃着，在她旁边戳了戳她胳膊。

　　世倾三两下把饼咽了，撸起袖子，拿起桌边的酒，不乐意了：“谁说的，小瞧我？干了干了。”

　　“来，我们商山也敬月姑娘一坛。”桌上一商山的女子招呼着一众，敬道。

　　世倾喝完就笑着夸了：“你们商山这儿喝酒风气没话说，都是拿坛的，这可比其他村好。”

　　那女子笑出了几分傲气：“那是，我们商山的芸酿可是小有名气的，姒禾老人亲酿，可养酒性了，得月姑娘喜欢，我们商山也有光，哈哈哈……”

　　另外一个女子招呼着：“别光顾着喝酒啊，菜也多吃些，今年除了麦粮丰收，羊羔也肥美呢。”

　　“是啊是啊，来，玉儿，你也尝尝……”姒玉的一个朋友给她夹了好大一块肉。

　　肉还没到碗里，姒玉忙拿竹筷捂住了碗，示意道：“给她给她，她比我看着都柔弱些，可得多吃点。”

　　世倾也不推迟，将碗伸过去了：“好，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我吃一口你可就少一口了啊。”

　　“多着呢，你可馋不到我。”说着，姒玉就看着眼前一盘肉，被吸引得出神了。

　　世倾恶作剧提醒了一句：“哟，小心口水……”

　　“啊？什么呀？”姒玉一抹嘴角，才发觉上当，“唉，你骗我！”

　　“哈哈哈……”桌上哄堂笑开了。

　　“看我不喝倒你，来！”姒玉抄起两坛酒摆在她面前，自己也拿了两坛。

　　“来，也算我一个。”另一位女子也附和了。

　　“啧啧，都奉陪，干了！”世倾来者不拒，开了坛便畅快豪饮起来。

　　不知过了几旬酒，丰宴醉倒了一大片，也不乏有发着酒疯的女子满场追闹。

　　村长那一桌倒是没有太失仪态，坐于尊位的姒绾君和村长说了两句，便起身往世倾这边走过来了。

　　陆续有男丁过来，扶人的扶人，清理残局的清理残局，姒绾君过来拍了一下正扶着酒坛，捂着胸口，打着嗝的世倾，世倾反应异常迟钝，好一会儿才扭头，醉眼迷离，甩了甩脑袋，看着他就笑了。

　　“能自己走吗？”姒绾君耐心问了三遍，世倾才慢悠悠地点了点头，然后脚步虚晃着起身，还没往前走一步，就觉得天旋地转，脚步发软，她下意识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襟，借着力软倒在了他怀里。

　　“看来，酒这个事儿，也不能太由着你了。”姒绾君有些无奈道。说着，便揽着她肩，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转身看了一眼前来欲帮忙的两个男丁，眼神止住了他们，抬步换了另一副声音，叫了丰宴外不远处候着的一名男子：“阿叙，回神无居。”

　　须臾，一列车马卷起长烟，和着月色，往神无居驶去了。

　　一天两夜的奔波，第三天清晨。

　　世倾掀了帘子看外面的喧哗声，原来是女子们一早结伴相邀去林子采药。

　　身边的姒绾君说道：“不远处是华汐林，林中圣草、灵药不少，男人是不让进的，女子们除了采自己每天涂抹身体的香草，还会采一点疗伤的药物，虽然她们对男人很少有感情，但和自己沾了亲缘的男人，还是要顾一下的。”

　　世倾闻声放下了帘子：“沾了亲缘？说的是子河？”

　　姒绾君点头道：“对，子河是母神遗留下的，饮之河水连续四十九天便可怀上男孩，很多村子因为缺少劳作的人，会自发的去生男孩，这浅淡的缘份，即使当工具，女子们多少也会在意的。”

　　世倾不觉有些唏嘘：“明白了，那什么样的人可以生下女孩呢？”

　　姒绾君顿了下，应了：“母神……只留下一个‘爱’字。”

　　“爱？”世倾蹙眉有些不解。

　　姒绾君点头，有些蹙眉道：“嗯，但这，在姒族是很稀有的，很少有女子会爱上身份比自己低上很多的男人，不过也有一种少见的情况，女子会诞下女孩，我听过一种说法，女子睡过很多男人后，还是会有一定可能生出女孩的，这个时候，生了女孩的女子就可以自己发展村落了，她在她本村的权力会大大增加。而这些……都不过是良性之争，男人，在她们眼里不过是权力的工具而已。”

　　世倾摇了摇头，叹息道：“真不敢想象，你们这么多年，居然是这样生生不息传承下来的。”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姒绾君没看她。

　　“是后悔了，”世倾顿了一下，牵起了嘴角，有些玩味，“后悔没早些认识你。”

　　“以后有我了，想做什么放手去做，我有能力在这里满足你所有的想法。”世倾说得风轻云淡，好似这些于她不过信手拈来。

　　姒绾君看着她，觉得这人的就是有别样的魅力，会压过她的神秘，片刻，他敛眉笑了，掀了帘子一角：“嗯，我愿意为我的族人试一试。”

　　没一会儿，外面南宫叙的声音传来：“少族长，我们到了。”

　　“好。”姒绾君应着，就看见一边的世倾很快掀了帘子下去了。

　　然后她递过去一只手，笑着柔声和他说：“少族长，来，慢点下。”

　　姒绾君掀了帘子，也笑了，顺势把手递了过去。

　　待姒绾君下来后，一位金袍妇人问了：“君儿，这位是？”

　　姒绾君恭敬道：“娘，这位就是在商山除了旱妖的外族客人，单名一个‘月’字，她在外已无依靠，我心生怜惜，想收她做内官，您看这事儿……”

　　妇人看着世倾，点了下头示意：“月姑娘，你过来一下。”

　　“是。”世倾应着便笑着过来了。

　　妇人围着她走了一圈，按了下她肩膀，收回了手，正声道：“嗯，你灵根不错，想必在外也是颇有修为的，不过我姒族也不比外头，这神无居，放眼整个姒族，都是众多文武双全的女子，争破头想跻身进来的存在，虽然君儿认可你了，但想进这个院可不是光看表面。”

　　世倾退回了正走近的姒绾君身边，礼道：“这是自然，我既然来了，就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了，您看是出文题，还是武题？”

　　“文自然轮不到你，既然是跟在君儿身边的，就试武吧，筝真，你去。”妇人说完招了下手。

　　“月……”姒绾君知道来人是族内少有的习武女子，不禁有些担心。

　　“嘘，相信我，三招。”世倾低声说着便一道残影迎上了那女子。

　　一个旋身错开那人的剑芒后，她回身一掌下了七分力道拍在那人肩膀上。

　　那人反手化了世倾三分力，却还是忍不住又退了几步，世倾抓着机会，右手凝气化剑向她掠去，女子抬剑抵御，硬是被剑气逼得直后退，正当她要跃身避开的时候，世倾左手凝气化了弯刃，迅速绕在她身后架住了她后颈，挑眉笑了：“你输了。”说完，世倾松了手，灵气瞬间收回。

　　突地，她察觉到身后一道鞭声划破长空向她袭来，她头也不回，身后现出了一条白色黑纹其间的尾巴，裹着一道耀眼银芒向鞭子缠了去，化了鞭风的片刻，虎尾隐去，世倾回了头，看了眼族长手中的剑齿鞭，舌尖轻划了将冒出的虎牙，牙渐渐地又平常了下去。

　　女子一咬唇，请罪：“族长，是我输了，筝真自愧不如，给姒族丢面了。”

　　族长威声道：“起来吧，月姑娘身手敏捷，反应惊人，你输给她着实不冤，往后可寻她多讨教讨教，虽然我族不与外界多牵扯，可这自保啊，马虎不得，都进来吧。”

　　世倾在一众恭恭敬敬的礼节中和姒绾君随族长进去了。

　　院内别有一番风味，古朴中带着烟火气，该有的金玉宝石一点不少，风铃穿堂，好生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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