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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天气越发和暖,高天上悠悠飘着几只风筝,长长的尾随风荡漾。不知是谁长日无聊,有这等闲情,大概这是深宫中难得的愉快消遣。一路从慈宁宫走回翊坤宫,已然出了一身薄汗。院中牡丹初绽,檐下归燕呢喃。我忙忙地换了软底缎鞋,唤起奴才们也放起风筝来。穿云拿出一只一连七个大鱼的,扎得甚是精致。她持着风筝,我拉着线远远背风而立。感觉风势渐强,我高声叫 “放”——穿云松开手,我拉着风筝慢跑起来。回头只见它摇摇晃晃,一分一分趁着风升起来。忙一骨碌松线。那风极为作美,将大鱼翩翩吹起,鱼上铃铛不停碎响,清脆悦耳。风筝越升越高,渐渐看不清形状,只阵阵铃声细细传来,甚是动听。地下奴才们都仰着脖子笑看,咭咭呱呱说个不停,兴奋得紧。我也高兴不已,对穿云道:“你们也放起来。叫棹雪扫花度月也来,别充斯文!”她巴不得一声,急急忙忙回屋搬出几个风筝来——燕子的、美人的,各式各样,都精致非凡。那些宫女太监平时小心谨慎,拘束得紧。此刻好不容易可以玩闹,哪里禁得住,个个兴高采烈,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要放。我由着他们闹,并不去管束,只管扯着自己手中的线。那风筝已稳稳飘在高空,一时坠不下来。我放了心,闲闲观望。天上几缕流云,柔丝般光泽鲜亮,衬在蔚蓝天幕上,甚是明朗。
      “你们这里真是热闹。”一袭天青服色出现在院门,竟毫无预兆。
      一惊之下手中一松,线脱手而去。觉察出时已然迟了。那线被风吹得弯起硕大的半圆弧形,随着风筝渐行渐远。
      “都是你,好不容易放起来的!”我跺着脚埋怨,身后奴才已黑压压跪了一地。
      看他穿着团寿刻丝云纹常服,腰间佩着各色“活计”。其中一只万事如意的荷包绣得甚是精美,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还好朕来,不然你还抓着晦气不放。”他笑道。
      “什么晦气?”我不解。
      “春日放风筝,意即送走一年晦气,你不知么?”
      猛然记起,我笑道:“那多谢皇上了。”说着福下去。
      他哈哈一笑:“你也有谢朕的时候。“
      “我谢的不是这个。”我巧笑低声道:“多谢皇上在太皇太后那里为臣妾正身。”
      他不理,一摆手对奴才们道:“都起来罢。”转身走进屋内,我忙跟上。
      扫花进来斟了茶,他道:“你下去罢。”她知趣地退下,外面的奴才也都散了。
      他摘下荷包,随手递给我道:“赏你的。”我一惊,已接了过来,行礼谢恩。
      他笑笑道:“可别叫别人看到——这是没记档的——省得多事。”
      “是”,我将荷包紧紧攥在手里,垂首答道。
      他有些疲惫,靠在软榻上一言不发。
      我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眉心仿佛有一丝刻痕一般。心中不忍,温言道:“皇上请勿忧心,三藩以一方之军敌全国之力,纵然一时得胜,必不能久持。皇上只管安若泰山,运筹帷幄便可。”
      “朕不逼你——你老实告诉朕,到底与三藩有无牵连?”
      “皇上”,我在他面前跪下,攥着荷包的手渗出汗来:“皇上若不信臣妾,何必对臣妾如此?皇上若不敢信,何不用最省事的法子?想来皇上亦顾念臣妾,臣妾既知此意,又何忍欺蒙皇上?”
      他目不转眼地盯着我,仿佛在探询着什么——终于不动声色地吁了一口气,望着我笑道:“朕几次对你用强,你不怪朕吧?”
      我粲然一笑,并不作答。
      他也轻松地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看朕放手一搏——看是鹿死谁手!”
      这才是我喜欢的康熙,一身霸气、雄心勃勃。我笑盈盈斟满茶盏,滚烫的水在杯中回旋冲击,荡起碧绿的茶叶滴溜溜旋转,青翠可爱。

      五彩刻丝银鼠褂、缎绣玉兰飞蝶旗袍、纳绣折枝栀子金团寿纹加镶滚氅衣——打发了太皇太后的差使,我检点起赏赐的东西来。除了几件衣物,还有一柄玛瑙镶金如意、一串红珊瑚念珠。那日随口说了一句,想不到就得了这些。太皇太后为何独独如此对我,思及此,心里百般疑惑,思量不透。今日听闻皇上斩了吴三桂世子吴应熊,原是意料中事,只是不知为何怔忡不定。吴应熊乃当朝额驸,斩了他岂不让公主守寡?唉,国事原不以人情为转移。前几年,掌握广西军政大权的孙延龄娶了孔有德之女,和硕公主孔四贞。三藩之乱时,他自封“安远王”,意图与吴三桂呼应,不知这位人称四格格的公主又将如何。推之于其他,眼前皇上这些未成年的女儿中,不知会有多少薄命红颜?其实岂止公主如此,这些后宫嫔妃更是惨淡。煞费苦心博皇上一夕宠幸,惹得多少人咬牙切齿。若生下儿女有个依傍,或是在外有强势的亲戚倒好。若是孤身一人,心里没个算计的话,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皇上的宠幸有什么用呢?最多把你晋成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再往上便没有了。岂不知集万千宠爱的同时也集了万千宫人的怨毒与诅咒。
      想到这儿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皇上频召翊坤宫侍寝,还不知那起人如何骂我呢。刚才去惠妃那里小坐,虽知她对我深为忌妒,本不以为意,然而还是为她那些含沙射影的话微微变了脸色。她却是一盆火似地赶着,“妹妹”“妹妹”叫得亲热。佟妃倒还雍容,只是眉间总淡淡含愁,说起皇上更是叹息不止。我哪里坐得住。看来看去还是皇后最配得上他,光风霁月照玉堂,年纪虽轻却深明事理,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尽管如今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还是事事操劳。更自减用度为皇上分忧。后宫有她这位贤后,众人心存顾忌,倒也无什么大的风浪。

      请安跪拜起来方觉出气氛不对,德嫔宜嫔立在地下,椅上弹墨坐垫皱痕尚在。
      “你们都坐下吧,宁妃也坐。”
      默默坐下,不明所以。
      “皇后就要临盆,这事你们就不要同她说了——宁妃!”
      “是”,忙立起来。
      “这事你和佟妃商量着办——让他们两个告诉你。”
      含糊应了,陪笑一会儿,见太皇太后无甚兴致,遂同德宜二嫔退出来。
      “怎么回事?”走到御花园,我见四下无人方问道。
      “姐姐没听说么?”德嫔先道。宜嫔却使了个眼色,让她住了口。
      我不由得生气,道:“太皇太后不是让你们跟我说么,到底是怎么着?我也好和佟姐姐商量着办。”
      宜嫔冷笑道:“娘娘别生气,这事论理也不该咱们说,只是太皇太后吩咐了,不说也不行。”她素来爽利,说话也清脆简断。
      “你说罢,难不成失了窃怕担干系?”我冷冷道。
      她也不恼,扯过一片叶子在手中慢慢扯着,道:“若是失窃倒好了……昨天皇上说头疼,在乾清宫独自睡了。今早御衣上的玳瑁在皇上靴中发现一面符咒,竟是厌胜之术!玳瑁不敢声张,拿了往慈宁宫去。太皇太后着我等不可说出去,既然吩咐给娘娘办理,自然是可以说给你的。”
      “不知谁这么大胆,居然做这种事。查出来可是满门抄斩的。”德嫔压低声音道。
      我想了想道:“偏生在这个时候。现在三藩叛乱,查查宫中有谁关连,大概便是了。”
      “姐姐说得轻巧。如今局势紧张,凡有一点关系的无不人人自危,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做手脚?只怕是有人逞着这般心思嫁祸于人罢?”
      我虽然不满这口气,却也不得不佩服她思维敏捷清晰。一时找不到话说,低头思索。
      “我看玳瑁也有些嫌疑。”她继续道:“据她说是在靴子夹层发现的桃木小牌。除了她随侍之外,谁有时间把符咒缝到夹层里去?”
      “那东西在哪儿?”我问道。
      “太皇太后不让声张,送到储秀宫了。”
      “那咱们就去佟姐姐那儿,宜妹妹一起去吧。”我邀道,顺口对德嫔道:“德妹妹去吗?”
      宜嫔惊诧地朝我看一眼,我微笑道:“宜妹妹见解过人,一起去帮着尽快查清此事。厌胜之术虽不足信,但有人存了犯上之心,无论如何不能姑息。早一日查出来,太皇太后也早一日安心。”
      她稍一思索,点头答允。德嫔犹豫着道:“太皇太后不愿声张,臣妾还是不去的好。”说着便告辞。我们客套几句,她便回自己寝宫,我同宜嫔向储秀宫而去。
      路过坤宁宫,我笑着对宜嫔道:“咱们先看看皇后娘娘再去罢。”
      “也好,”她沉吟道:“试试皇后有没有得知此事。”
      “正是这话了”,我莞尔,命人前去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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