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碧云良辰-西风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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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碧云良辰
（1）西风劫
碧谷行深，西风劫难
天上三生，人间一世
初见面，楼音师父并不觉惊讶，只是淡定地放下药篓，打开柴扉邀客人进去饮用茶水。
一进门，荼蘼花香扑鼻而来。细细看时却发现这并不是点了什么香，而是屋子里悬挂的云白色帷幔，薄如蝉翼，织若天衣。
点上一盏油灯，光线顿觉好了许多。
楼音师父的话很少。
她让客人落座，转身便去端了几碗茶。我数了数，共五只碗。
我木在原地，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方姑娘，落座吧。”她轻轻说着，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她将手指在我额头，蓦地我便能够看见自己。
我端起茶，从未见过如此清冽的茶水，仿佛虑尽一切尘世纷杂。
竟有点害怕，迟迟不敢喝。
游啸却一口气饮尽，然后扔下杯子，道：“嘿，我能随便转转吗？你给她说说些陈年往事。”楼音师父把着茶盏，微微点头：“也好，不过老规矩，禁地还是不能去。”
“知道了，啰嗦！”游啸撇撇嘴，转身就要出去，此时云儿一把拽住他：“等等，我也去。”
然后，这两人推推搡搡地离开了。
青女这才开口：“师父，我---已经准备好了，您说吧。”
“方姑娘呢？你也愿意听么？”楼音师父轻轻问我，我应声点头。
她蓦地叹口气，“很久远了，该怎么说呢？”
青女斟碗茶复递与师父：“很难说的清吗？”
“当然，”她轻啜一口，“这牵扯到天界三大劫难，旱魃，碧谷，西风，其中影响至今的当属西风劫，而且，这和你也有关呢。”
事情追溯至上古。
昔时黄帝大战蚩尤，设坛恭请旱女神魃相助。
魃，旱神，以琼露灌养而生的女神，仙根与霜雪相伴的女神，一旦离了天宫便会老去的女神。若是此神落入凡尘，为了护住倾城的容颜，她不得不靠吸取生灵精气而活，然后，人间便是一场旱灾。
旱魃从不会轻易下凡。
但，人间这位帝王眉宇间的一股子浩然正气深深烙在她心里。
于是，原本难分胜负的战争，在一介女子的手中宣告结束。
然而，到底是鸟尽弓藏，猎人对于一把弓而言，始终不是情字可解。
战胜后，她满心欢喜去找他，而他高坐马上，远远斜睥一眼，只道：“婆婆，您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的确，当蚩尤部落消失在旱灾的摧毁之下，她也失去能够补充精气的源头。
她老了，所以他不认识她了。
三寸柔肠顷刻间碎作千万，风化成沙，散入用手触及不到的荒蛮中。
心，亦荒。
他连她的眼神也分辨不出！
唯有吸取这些生灵方能回到那时那地，重新拥有他。
而当对着他的天下他的子民时，她犹豫了，终下不了手。
她前往昆仑，在昆仑之巅，受风刀雪剑凌迟，跪请天地帝准她回天。
但天宫之门于她只是一堵看过去没有尽头的墙。
天帝有曰，旱魃者，仙根已着尘思，已与瑶池至纯之境不合，今令其凡间磨练。洗净铅华之时即为重返天宫之日，到那时自有使者相接。
因而，往后千年，她都顶着枯槁的容颜走在世间。
所到处，怨气四起，生灵涂炭。
而她，心下有愧之时却又遭千夫所指。
她曾亲眼看着他娶了别人，一个，万万及不上自己的女子。
失望之余，她躲入沙漠深处，在不忍伤害一草一木。
日日伴着晨起晨落，大漠孤烟，斜影瘦瘦。
一年，两年，直到千年，万年。
她等着那个可以带她返回天宫的仙家，霜雪之神，碧谷。
仙根如草木，相伴而生。
每个仙家都是一株仙根。
旱与霜雪，对立相生，因而只有碧谷才能带她回去。
终于，碧谷奉命下凡。
那是一个雷雨滂沱的夜晚，黑云紧压着远山，夜漆黑如墨，刀光剑影斩断夜的凄清，多了几分萧瑟的悲凉。商岐渊，一个身负重伤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的剑客，在江湖人的追杀里作着困兽之斗。
而商岐渊并非简简单单的一个剑客，否则，如今也无需惹出这么多事端。
他本是天宫里最逍遥的仙家，西风神，所居天涯。
他离人间最近，人间对他的诱惑亦最大，尤其，是那个叫做江湖的地方。每每提起，便会让他耐不住内心翻涌的热情。
于是，他尝试着开了结界，去人间的江湖游历了一遭。谁知，这一去便再收不回心思。
西风也想在人间创立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门派，云音宫。
而创立一个门派谈何容易？
为了摆脱对法术的依赖，他决定穿越时空到后世学得几门绝高的武功从而为自己所用。
在一个叫做盛唐的时代，他遇上一个落魄的游侠步非信，向他学得凌风剑法，其后又向素女流落凡尘的弦真琴学得落音剑法，然后回至汉，创立了云音宫。
不料，这两套剑法却成了武林争端的源头。
一时间，人间已是大乱。
自然，天帝早已窥见这一切。
贬他入凡尘时，天帝对他道：“是你不愿呆在天上，我不强求，只贬你下凡去云音宫作个最低贱的伙计，终生为两本剑法所累，浪迹天涯，孤独终老。当你情愿回来，我便派人接你回来。”
西风却是一挑眉，道：“谢了啊，天帝大老爷，只是，接我回来就不劳烦了！”
随后，他便被扔下凡间。
此生，他便是云音宫最低贱的伙计，商岐渊。他有着最非凡的武艺与领悟力，然而却总是受着旁人的妒忌。
云音宫有两本极其珍贵的藏书，落音剑法，凌风剑法。
自从云音宫宫主逝世后便再无人看得懂它们，除了商岐渊。
将它们带走的想法便在他心里萌芽，然而，有些人便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希望别人得到。
因而，商岐渊便开始了一生的逃亡，包括受到同门中人的追杀。
那日，他身负重伤晕倒在一处花田之下。
依稀觉察到一个锄花女将他救起。
她叫疏梨，一落疏星，梨雨凄凉。
是个单听名字就能惹人怜惜的女子。
她并非一个让人见过一面就能记一生的女子，但她很善良，心细如织。当她倚在花前吹箫时，他便能忘去所有的不快。
从此，他的江湖便是箫管低吟，倩影相随。
只是，前世的债，终究要他来还。
疏梨凋零在深秋的瑟瑟风里，那是第一次，他觉得江湖并不只是快意。
忽然恨这些刀光剑影。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商岐渊带着疏梨留下的女儿，凌羽，继续着他的江湖。
日日数着黄昏，便也就混着过下去。
但，遇上这样糟糕的天气，有遇上这样麻烦的追杀，他还是始料未及。
风雨瑟瑟，刀影相随。
小凌羽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他的心亦渐渐凉去。
脸上有凉凉的东西留下，分不清是雨是血还是泪。
蓦地青光闪现，眼前追杀的人都倒下去。
竹伞忽然挡在头顶，一丝暖意漾起，猝不及然的。
他回头，但见一袭翠罗衣碧得晃眼，风雨却都似避着她，她的身上很干，没有一丝打湿的痕迹。
她扬起精致的樱桃小嘴，眼角微微下合，眼里一丝得意，还有关切。
那瞬间，他差点以为他的疏梨回来了。
“喂，看什么，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女子了吧？”女子俏皮地问话，他从思绪中醒悟，她不是疏梨，而他却差点---
愠怒，他一把勾住她的下颔：
“你，算什么？你及得上疏梨一半么？”
正是天上极其尊贵的霜雪之神碧谷何曾受过这般窝囊气？
于是，她誓要跟着他，好好整治他一番。
跟着他，穿过今夜的风雨，走过来日的晨曦，一起看过西斜的晚桥。
一点点情愫萌生。
商岐渊总是离她那么远，不是不动心，只是害怕她会是第二个疏梨。
还不如不要开始，如此便不会有离殇。
直到。
直到凌羽病重，碧谷冒着生命危险将仙气渡给她救其一命，凌羽揪着她的衣裳便叫娘。
唤得碧谷动了情、落了泪，唤得岐渊落了泪、动了情。
他将青箫置于唇边，一曲离殇。
别了，疏梨。
轻烟薄雾，怎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江湖如是，倩影箫管。
小女儿采青的出世结束了这个流浪的生活。
他们守着一间茅草屋便过下去。
那便是天伦。
碧谷不愿回到天上，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只剩下旱魃，她看见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碧谷与岐渊刻骨铭心的爱让她嫉妒不已。为何，她得不到此番真挚的情？
她威胁过碧谷，碧谷不理她。她将一切告与天帝，天帝对碧谷施加压力，但碧谷没有屈服。自是免不了一场生死离别，碧谷最终被抓回天上，岐渊三次打入天宫却都无功而返，反而极尽丢去半条命。
两人立下誓言，若是一方死去，另一方绝不苟活。
旱魃本不欲干涉，只是，若碧谷死去，霜根流落凡间，她想回去便难了。
更何况，霜根亦着了尘思，牵跘太深，尚需风根来收，而这风根，恰是商岐渊。
此时的商岐渊已经放弃江湖，当初令他遭贬的因由已无，他该回天了。
于是，旱魃找到商岐渊，骗他归位。
旱魃说，你先成了仙得到法力才有资格与天庭斗。
而当他饮下孟婆汤后，一切皆如云烟，散尽。
碧谷对着他空空无神的眸子彻底失望，但她仍不甘心就这么屈服。
即使，即使把自己封在记忆里永不醒来也不要完成所谓的使命。
旱魃的打算就这么败在碧谷手上。
这世上只剩下另一人具有霜根了，碧谷的亲生女儿，采青。
只是，在他们还在斗法之时，采青已经被另一人带走。
楼音师父，碧谷的姐姐。
楼音知道旱魃定会生恨从而千方百计伤害采青，因而骗采青说她是半妖，这样，她即使有一天到了外边也不会露出法力以引来旱魃，自然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可是，这场斗智斗勇中，胜者还是天帝。
他又一次派西风神下凡，找到旱魃和采青，誓要将采青磨砺成仙，然后将所有仙根都收回去。
自然，青女是采青，觅雪是旱魃。
那么，西风是？
黄沙吗？
“难怪，”青女自语道，“觅雪那么害怕我放不下轻寒。原来，这么多年来，我都活在谎言中。”
她站起，出门。
“青儿。”楼音师父亦站起，“你---”
“我没事，让我静一静。”
楼音师父轻叹一声，没有挽留，转身便去切药。我跟过去帮忙。
“师父，您是仙，为何还要晒这些药呢？”
她看着我道：“总会有人不小心掉下来，对那些命不该绝的我们还是会救人的，只是为了不让人怀疑，所以尽量表现的与常人无异，有时还会用瓶子装去他们的记忆，这样便万无一失。”
原来如此。
我从木屋出来，闲来无事便去找云儿他们。
在深谷处温度渐降，一片寒凌凌的亮光蓦地惹煞人眼。
只见立一座石碑，上面写道：禁地，莫入。
腕上古玉微微灼热，却不知为何，此刻，我很想进去。
脚尖触到水面，即刻晃碎平静如镜的湖面。
涟漪倏而扩大，回旋如黑洞，在我还没反映过来时便将我吸了进去。
空前的寒凉让我清醒不少。
只听见一阵细碎的碰撞声，仿佛许多瓷片相碰。
睁开眼，竟看见一个挂满瓷瓶的洞府，寒烟四起，似真似幻。
往里去，云愣神地立在洞中。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洞深处安放了一座棺椁，玄冰所制，里面静静躺着一位青衣女子。
她的嘴角微翘，神色温婉，仿佛正在做一个美梦。
而游啸立在棺椁之外，手把瓷瓶，眼里湿湿的。
“你---哭了么？”我蓦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碧云良辰-西风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