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记》弄碧惜颜

34、梦隐尘殇-仙风崖

　　（5）仙风崖
　　清水留波，记忆无痕
　　有彼一人，收尽尘殇

　　火刑架孤立在天地间，桃木都经过一年的曝晒早已干萎，风过往处吹起残叶，响着轻微的呻吟，辗转碎了，碎作飞尘，迷蒙了双目。
　　分不清是泪还是烟雾。
　　眼前已看不清。
　　他该回到属于他的监刑台上，青女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只怕，再看一眼，她便会失去所有勇气。

　　一点火苗渐渐在黄沙手里升腾而起。
　　觅雪即刻按下他的手：“这种事情怕轮不上你来动手。”
　　说罢，她自己却点起一只火把，缓步走到刑架处。
　　青女低头看着她，开口：“你还没回答我，我们，到底是谁？”
　　她莞尔一笑，声音轻轻：“你师父孟楼音便是孟婆，等下你自己去问她，如何？”
　　“觅雪姑娘，你又说笑了。”青女叹了口气，抬头，眸子里闪过一丝阴云：“师父怎么会是孟婆？若果真如此，我倒情愿自己如师父所言，作一个妖呢！我不喜欢---被欺骗。”
　　“随你怎样。”觅雪扬手，火苗点燃桃木，噼啪声让整个火场都静下来。
　　青烟缓缓缭绕，青女的衣衫蓦地飘扬，一如仙人。

　　风，骤起。
　　从西面传来一股剑气，游啸忽的挥起剑。
　　顷刻，火焰四射。
　　青衫摇荡，束缚青女的绳子倏而燃尽成灰。游啸救人的神色，仿佛在哪里见过。
　　犹如一头发疯的野兽，那眼神，冷漠得不再像他自己。
　　他轻轻揽住青女，携她飞上屋顶。
　　底下一阵喧哗，人群很快散尽。北慕站定，没有任何指令。
　　“青女，我带走了。”他的嘴角漾起一丝得意，剑，归鞘。
　　“老西，莫坏我好事！”黄沙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脚步亦紧跟而上。空中一阵黄沙回旋，俯仰间已将他们包围，游啸应声躲过，青女的脖子处擦出细微的血痕，清透的凝露缓缓沁出，几瓣轻盈的雪即刻散尽。
　　心里暗暗捏一把汗。
　　突然，他们三人同时消失在面前。
　　仿佛，从来不存在过。
　　“黄沙，你若是伤了她我跟你没完！”觅雪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喊过去，脚底生风，即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那一处，瓦片倏而碎裂。
　　平静之中，有一点猝不及然的突变。

　　看见这一幕的，都木在原地，不知所措。
　　北慕依旧没有下令，我只觉得他的手仿佛握得很紧，很紧。

　　风如是咆哮，黄沙如是飞扬。
　　草木枯萎得更快，只一瞬间，生命便走到尽头。
　　当黄沙为风势强压下去，他们又一次出现。只是，每个人的神色已是异样。
　　游啸揽着青女，身体由剑支撑着。
　　黄沙跪倒在另一处，双手紧贴地面。
　　而觅雪站在他们中间，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

　　“放开我。”青女蓦地甩开游啸，“我的事不关你的事，谁让你来救我？”
　　“你说什么？”游啸一怔，只道，“你活腻了不是！”
　　青女只瞥他一眼，漠然转头，对着北慕：“你忘了我的话了？”
　　甩开游啸，她竟然径自走到北慕面前。
　　北慕抬头，嘴唇微颤，没有说话。
　　“我问你，你相信过我吗？”她问。
　　北慕脸上漾出反对的神色，青女微微扬起嘴角，继续问：“那此刻呢？”
　　他颔首，蓦地，她的神色亦黯淡下去。
　　“我明白了，你动手吧。”微颤地说完，微颤地闭上双眼。

　　我亦明白了，如今的青女只一心求死，只求死在北慕手上。
　　两年前她对他的怨并未能随着守护而化解，苦苦护他这么久，她还坚信他对她有情，只是，堪受不住他怀疑的目光。如往昔，赌气而死后，他是否会想起关于情的点滴，而，记起她的好，一辈子？
　　原来，采青并未消失，青女骨子里的魂，依旧是那个倔强、敢爱敢恨的少女。
　　她爱他，她隐藏起这份爱，她让他在记起与遗忘间痛苦流连，只是为了，报复他当初的欺骗？现在，她求死在他手上，虽然他不会像两年前那样赴死，但当事情真相出来之时，他会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位女子，是因他而死的，这种铭记一生的悔恨不是比死更痛苦么？
　　青女果真不是完人，她小小的心思里还有情愁爱恨的牵扰。
　　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到底是些什么，原来却道是人之本性与自然。

　　“拔出你的剑。”青女拿出命令的口气。
　　一声清脆，剑寒光直指过去。
　　她闭眼，他闭眼。
　　只希望是一场梦，梦醒后，他们还在仙风崖，尚未踏入尘世一步。

　　仿佛是什么东西突然破了。
　　碎屑落在地上，一阵哗啦，声音亦碎。
　　她睁开眼，他的剑同时落地。
　　下雨了，周身都蒙着层水气，漾起似梦。
　　青女怀中的瓷瓶碎了，恰遇上了水。
　　她看见北慕眼中流露出熟悉的神色，惊慌却漾起在她脸上。
　　“青儿，我们---这是---怎么了？”他怜惜地伸出手，指间轻轻贴上她的发梢。
　　猝不及防地，她转身逃离，不知为何。
　　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

　　雨，还在纷纷。
　　他站在雨里，手里只握住她遗落的青玉簪，只觉凉凉的，寒寒的。

　　我们找到青女，她仍旧坐在高崖之上。
　　失去玉簪，头发便散落下来，情丝如风，摇曳。
　　只见得极目处正是云海翻涌，宛如惊涛骇浪。
　　我想，此刻，她的心境不过如此而已。

　　游啸深沉地叹口气，道：“世间最烦的莫过于情事，瞧这一个个，都是自找苦吃。”
　　云儿闻言，眼角那扫过他：“怎么，你没尝过情的滋味儿？”
　　“情？”游啸蓦地一怔，“那又如何？”
　　正当游啸尴尬地沉默时青女缓缓来了，仿佛思考许久：“多谢你，现在没你什么事了。再会。”
　　“哎----你去哪里啊？”游啸慌忙拦住她。青女从他身旁绕过：“回仙风崖问师父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好，我陪你去。”他爽朗一笑，青女无言，算是默许。

　　云雾缓缓散去，天空总算有了一些灵澈。
　　远处依稀飞过白鹤，青山碧靄之下响起几声清脆悠扬的啼鸣。
　　马蹄萧萧，却不知行了多久。

　　这条路，马已经过不了。荆棘纠缠，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多少。
　　路的尽头是一块斑驳的石碑，随风雨打湿的三个字轻微可见。
　　仙风崖。
　　俯视，不见崖低，徒见翻涌的云海在脚底，说不出到底有多深。
　　“云儿便交付你了。”青女淡淡说道，“我先下去了。”
　　那我呢？
　　恍觉，我是已经隐身了啊？！
　　原来，我是可以被直接忽略的。

　　轻轻拽住云的衣裳，我亦平稳地落到崖底。
　　飞下去时，游雾轻轻擦过耳鬓，飘然若仙的感觉。
　　只是，游啸蓦地回头骂云儿：“猪啊你，怎么这么重？”

　　崖底，果如所想的一模一样，有些黯淡，风景尽像水墨泼就，看得人心里也是淋漓畅快的。
　　一道小溪自深谷里蜿蜒流出，水边平地上蓦地显现出几间错落有序的精巧木屋。
　　屋前植松，屋后栽菊。
　　正嗟呀之余，屋后缓缓走来背着药篓的布衣女子，她的腰间悬挂着许多小瓷瓶，叮当叮当地，一路传来。
　　青女轻轻鞠躬，唤道：“师父，青儿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