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歌》乾九三

2、第 2 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封今回长安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加之已经七八天过去了，郢州城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想去找非庭，但一想又不行，楚南歌回长安会怎样尚且说不准，单是非庭自己现在也无计可施。
　　心中一计较，还是找道长最是妥善。

　　又一场春雨过后，庭中的柳树青的发亮。太玄观位于宣阳坊的乔公街，空中的雨气使这座道观愈显古朴清幽。
　　纵使封今这等放荡形骸之人，来了此处也不免正经下来。

　　封今见只有道长一人，便环顾四周问：“怎么没见青来？”
　　道长昨天刚回长安，也没来得及收拾道观，只好以水代茶，招待封今。
　　“他不在长安。”
　　见对方惊讶非常，道长淡淡一笑：“断夏不是在郢州么？有青在一旁协助，或许能事半功倍。”
　　封今十分讶异：“青在郢州？！”

　　道长颔首。

　　不怪封今如此反应，自那夜之后，封今心中愈发不安。
　　楚南歌离开长安几十载，真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回来？
　　纵使曾经教养过的陶庭瑞，难道为了全这份情义，就值得他只身前往郢州？
　　郢州，楚南歌去了郢州，如今道长言明，青也去了郢州，他不得不有所怀疑——
　　“郢州是何特殊之地么？”
　　道长轻轻摇了摇头：“年初的的时候，某夜，天际有流火坠于西南，我心有所感，卜了一卦。”
　　“怎样？”封今前席问。
　　道长又摇摇头。
　　“你怎么又摇头？！”
　　道长不为所动：“不可说。”
　　在道长所有法术中，卜算之术最是炉火纯青、独出众类。
　　偶尔窥的天机一二，是多少修道者前仆后继也要求得的。

　　封今愤然而起，又无可奈何：“那南歌此行？”
　　“南歌？”道长抿唇一笑：“断夏么？”
　　“不知道他怎么想起改名字了？不会是因为非庭吧？”封今小声嘟囔道。

　　“不是”，道长认识断夏时间较久，知道的比封今多些：“这是他本来的名字。断夏其实是他捉妖师家族世代祖传的佩刀的名字。”
　　后来楚南歌声名渐显，旁人不太敢直呼其名，久而久之，断夏便成楚南歌的代称。

　　道长看着庭院中新绿的柳树，觉得未免素静了些，青可能不太喜欢，不如栽棵桃树或是桂树。
　　“青去郢州之前，我给他和南歌起了一卦，小畜卦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
　　“看来南歌他们就算不熟悉郢州，也没什么问题。”道长的卜算，封今还是相当放心的。

　　“天行有常，郢州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道长：“无需担忧。”

　　除却询问楚南歌之事，封今此行还替非庭传个话。
　　他把从关彻和非庭那知道的一一同道长说了。
　　“禁止所有人在长安使用法术？”
　　“是啊”，封今也是佩服：“南歌抚养过这小孩儿，如今当了皇帝也竟能提出这等旷世未有的想法来了。”

　　“从古至今，能传颂千古、永垂青史者，哪一个不是旷世未有？”
　　“这么高的评价？”
　　凡人碌碌无为多矣，然而有一二亘古绝响者，便可永耀于长河。

　　从有历史起，人妖就是两个互不统辖的分属，井水不犯河水。
　　直至前朝末期，许帝悖逆天道，倒行逆施，妄图以妖族开疆扩土，然而妖族的力量又岂是那么好借的？
　　血祭、人祭，互相吞噬、邪魔外道者比比皆是。

　　现在梁朝新立，梁帝联手捉妖师和妖族，狠狠整治了这股风气，现在又提出了在长安禁止法术。
　　“听说丞相李大人之前提议，要在长安设立朱雀台了。”
　　“朱雀台？”
　　“由捉妖师组成的有司部署。所有非常人的案宗纠纷都归朱雀台管理。职位等同大理寺。”封今：“看来皇帝是想建立一个人妖和平共处的天下。”

　　人妖共生么？
　　“非庭怎么说？”
　　封今传话：“布置一个覆盖长安城的阵法。”
　　道长沉默。
　　道长此人游离世外，偏又天纵奇才，通晓各种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堪称百晓生。
　　阵法之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要这个阵法覆盖整个长安城，长久安稳，并非易事。
　　道长觉得他和非庭两人难了点，“等南歌和青回来之后，再细细商议，我先考虑考虑。”

　　封今不懂，他所擅长不在阵法，他只是个传话的，非庭三人则是阵法大家，他只要话传到便好。

　　郢州城
　　楚南歌从书斋出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北走到城门口。
　　说来郢州虽是旧朝最后的都城了，但与梁朝州郡也无甚区别，也没有横尸遍野、鬼哭狼嚎。
　　不过细细看来却也能看出些许端倪，街上行人匆匆，眉目间郁气沉结。道路以目、熙攘而不繁华。

　　他一到城门口，执仗守城的官军便上前呵斥：“此处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城外有梁贼大军守着，所有人都不得出城。”
　　他抬头看了看高十来丈的城楼，复又低头离开，沿着城墙慢慢走着，白皙瘦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残破的青砖。
　　——这个苟延残喘的王朝最后的体面。

　　柔和明亮的白光从他手指溢出，慢慢浸入城墙，向更深处、更广处延伸、试探，直至从内里环围整个郢州城。
　　楚南歌猛然收回手，几滴血珠滴落在墙边的一棵杂草上，青草不过数息之间已然长高了两尺。
　　他看着手指上快要愈合的伤口：“可惜了。”

　　他转身往城里走，不到一刻钟，迎面走来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
　　楚南歌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瞥见青年身后的两个人，明显邪气缭绕，不是剑走偏锋的妖族又是什么！
　　青年朝他稍稍一点头，转身进了旁边的客店。
　　楚南歌只是惊讶了一瞬，便同他一前一后的进了客店。

　　青年不知说了什么，楚南歌朝青年座位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和离开的两个妖族相遇。
　　俩妖皱着眉头斜眼看他，十分不喜他身上气息，厌恶中又带着些不知名的威胁。
　　楚南歌目不斜视的从旁边走过，朝青年走去，坐到他对面的位子上：“青，好久不见。”

　　这位青的来历更是奇妙，本身乃是天地孕育的灵火，超脱六界之外，常年跟随道长游历四方。气质干粹纯净，像他自身的火焰一样。
　　“鸿雁在云鱼在水，锦瑟年华谁与度？”青微微一笑，递给他一杯茶水。
　　楚南歌接过白瓷茶杯，笑他：“附庸风雅，莫不是和道长待久了？”

　　楚南歌和青寒暄几句，来郢州的事说了，又问起刚刚的那两人。
　　青：“你可以猜猜我现在什么身份？”
　　楚南歌沉吟片刻，挑眉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青朝他举杯：“知我者断夏……”

　　“打住！”楚南歌立刻制止他，促狭道：“这话道长知道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青脸上片刻空白，眼眸一眯，讥讽他：“你以为，你回长安后，非庭就会放过你吗？”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楚南歌一脸无辜道：“你别污蔑人啊！”
　　青白眼相对，也不知道是谁，当年死皮赖脸跟着非庭到处跑？！

　　“你打算怎么办？”楚南歌把他的发现说了：“我今天去城墙那看了，有护城阵法，不可强攻。即便是我，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

　　青微微一笑：“别人都道你是千百年来第一捉妖师，不知道这份称赞有多少水分？”
　　楚南歌轻哼一声：“和非庭打个平手罢了。”
　　青失笑，非庭已是千年大妖，楚南歌仔仔细细算来也就两百岁而已。然而一百年前便已和非庭难分胜负了。

　　“明天晚上，许帝要在南山行宫大宴诸臣，那些大妖也去”，青递给他一块牌子：“正好趁其不备、一网打尽。这牌子上有他们设的禁制，拿着这牌子乔装打扮一下就能进去。”

　　“好”，楚南歌收起牌子，问：“你跟道长待的时间这么长了，阵法怎么样？”
　　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楚南歌状似无奈道：“是我高看你了。”
　　“闭嘴！”
　　阵法什么的，青不能说一点也不会，毕竟和道长在一起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也能学会十之一二，但此时楚南歌能用到的阵法，必然不会是这十之一二里的低级阵法。

　　“那我把这个阵法介子给你，你把它放到南山行宫去，在明天正午时候，埋到离水、木近的地下。”，楚南歌拿出一个琉璃质地的透明珠子，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有个繁复的金色阵纹。“不过五行阵法介子有个弊端。”他迟疑了一下。
　　“什么？”
　　“维持阵法的灵力需求很大，而且只能用这一次。”
　　青倒是无所谓，伸手接过珠子。
　　“放心。”

　　“那我去城外通知一下大梁守军，里应外合，来一招瓮中捉鳖。”楚南歌又寒暄两句，微微颔首告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