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崖》音习

2、南冥大赦（一）

　　三日后，神梦乡一行人抵达南冥。温逐流带着赤岭仙洲的人前日晌午就到了，知道叶莹不紧不慢的性子早就给神梦乡的人留了一处院子，而且和叶莹传过星辰符一早等在了南冥仙洲的入口。

　　叶莹甫一下舟，温逐流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就热切的贴了上来，碍于叶莹身旁还有个兄长叶瑄倒是比往日收敛了些“见过叶兄，莹妹倒是还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叫人心酸。”叶瑄盯了温逐流一眼，这臭小子凭什么叫小莹这么亲？

　　叶莹淡淡乜了温逐流一眼“许是近日赤岭少君太清闲了些，下月的星月书赤岭少君便自己做罢。”拂袖的从温逐流身边掠过。温逐流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过什么嘴瘾这哪能叫莹妹，那是姑奶奶，祖宗“哟，求叶少主高抬贵手，叶仙子，算我求你了。”说着还观察着叶莹的脸色。

　　看叶莹毫无波澜语气里带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哎哟，叶仙子你是我祖宗行了吧，好妹妹，啊呸，小叶少主，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嘴贱了。”说着佯装抽了自己两下。叶莹冷冷地丢下一句“叫我祖宗明日赤岭仙洲的主君就能上我神梦乡的门，担待不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温逐流见叶莹松了口便松了口气，下月星月书的任务还得仰仗这小姑奶奶帮忙，就他这仙阶不过六阶的半吊子如何完的成天阶的任务。也不知是不是和这姑奶奶走的近了，运势也差了，从前也是能抽到黄阶和玄阶的任务，后来跟这些姑奶奶就尽抽些地阶和天阶的任务，地阶的任务他还能勉强，天阶的任务不死也少不得半条命。

　　中州星辰塔每月会定时发布星月书，任务由星辰塔选出，星月书会自动寻找需要完成任务的人。中州的菩提树星辰塔都是圣物，几乎是与天地同寿，可以说是先知，菩提树每当发生大事各圣地集会时会起到启示的作用，还有一些古仙出生时会受到菩提树的祝福。星辰湖伴星辰塔而生遴选可被大赦的囚犯。

　　星月书的任务有五个等级仙天地玄黄难度依次降低，叶莹是个非酋本酋，从两百年前她星月书的任务再没下过地阶，现在天阶任务是家常便饭，按要求完成了任务可以得到菩提树的祝祷，完不成则要罚灵石给星辰阁。于是为了灵石，叶莹也基本上会认真完成任务。毕竟神梦乡一大群憨憨妖鬼要养，除了吃和打架啥都不会，总是令叶莹分外头痛。

　　叶瑄跟着叶莹一起进了温逐流租下的小院，叶莹先检查了一番又设了一个结界，不过这是她后一千多年养成的习惯，叶瑄见她谨慎便也没再多话“舟车劳顿几日莹莹先回去洗漱休整吧，为兄也去清洗一番。”说完进了另一间屋子，叶莹进了面前的屋子。

　　不得不说温逐流人傻钱多，这屋子里的露天小院有一汪温泉，叶莹毫不客气地穿了一件里衣泡在其中。温热的水一点点漫过白玉无瑕的身子，叶莹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温逐流这蠢东西总算有用了一回。想罢眯起眼继续享受在温汤里沐浴的快乐。

　　第二日一早，天审台的人就召了六大圣地的人齐聚天审台。叶莹和叶瑄两人坐在玄微问道宫和赤岭天灵台两方之间，果不其然问道宫来的也是老熟人了。谢陵川一身白衣道袍，佩碧霄剑，最显眼的还得是问道宫门下统一佩戴的抹额和腰间的金玲。

　　叶莹总觉得问道宫宫主品味独特，抹额统一都是水蓝色镶青玉，腰间金玲也是货真价实，原本仙风道骨如此一番反倒令人觉得有些画蛇添足了。

　　“谢陵川，你又带着这抹额还有铃铛，你们怎么不给宫主建议一下哪怕换个素净的或者颜色都好啊。”温逐流那嘴贱的毛病真是记吃不记打。谢陵川光风霁月的脸突然板正了起来“看起来温兄近日过的不错，只是不知若问道宫断了灵符温兄是否还能如此。”

　　叶莹坐在中间看两个人对垒，永远一句话就吃瘪的温逐流果然没什么用“谢兄，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谢陵川冷冷扫了他一眼“我还记得上次见你听你说问道宫谢狗道貌岸然，看似君子，实则小人做派。既是小人温兄何必抬举我呢？”

　　温逐流这个战五渣叶莹都看不下去了“谢兄，咱们哥俩谁跟谁啊，那都是气话，你还当了真。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这抹额这金玲品味超绝，与谢兄甚为相配，显得谢兄更加风姿过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

　　叶莹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堵住了温逐流的嘴“谢陵川你也跟他这蠢狗计较？一嘴唾沫星子都溅我脸上了。”

　　谢陵川看着叶莹眉间微蹙许是真的嫌弃了“既然霜华仙子开口给你求情就暂且放过你一回，打小的交情架不住有些人嘴上没有把门的，再有下次定让你试试问道宫沧流剑法。”

　　温逐流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叶莹又看了看谢陵川点了点头，吃掉了嘴里的糕点。

　　叶瑄见此心下快意，至少自家妹妹有三两好友，不算孤独。谢陵川和温逐流偃旗息鼓后也同叶瑄打了招呼，毕竟是和自己妹妹一般年龄甚至还要小些的晚辈与叶瑄算不上亲近，真要是和叶瑄同辈的现在哪个不都独当一面了。

　　没过多久南冥天审台的人带了十个囚犯上来，只见天审台的人给每个仙洲的桌上按照犯人的顺序发了一沓金册，上面是参与大赦人的信息和罪行。十人一上台叶莹就看见了那只豺狼，果真和当年一样可怜邋遢，只可惜再也蒙蔽不了她的眼睛了。

　　台上跪在最后的容溱看着叶莹眼里带着些热切，不知为何眨眼醒来又回到了当年南冥的十里刑狱。虽然他曾害她父兄，阵杀清平山众妖鬼那都是为了天下大道，妖鬼就不该存于世间，人族才是最高贵的，谁让叶瑄宁可以命守着禁渊，谁让叶勤护着神梦乡众妖鬼。

　　他没错，为何这一次叶莹就不认同他了，明明叶莹都可以为他放弃成为神梦乡的主君，陪他一起在人间建立了监察寮，就差最后一步叶莹与他反目成仇，那是叶莹第一次不用白霜杖而是用诛仙钉杀人。

　　容溱不知道叶莹有没有恢复记忆，但是如果她不将自己带下天审台那就定然也是和他一样回来的叶莹。端看叶莹在高台上正襟危坐，纤纤玉手翻动着金册，颜如琬琰，眉似远山，静若秋兰，观之如画，这样的叶莹依然令他为之心颤，他也没想过叶莹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叶莹是属于他的。

　　叶莹翻着手中的册子怎么感觉不到容溱的视线，只觉得令人作呕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反正她是不会将他带下天审台了，下不了天审台自是按规矩处理，该什么刑就什么刑。在天审台上又扫过一眼，一个孱弱的少年吸引了她的注意。

　　其余的人都是跪在地上，只他一人毫不在意不规矩地随意坐在地上，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草根叼在嘴里，倒是生了一副不错的样貌，即使脸上脏乱也挡不住那双好看的眉眼。当年她挑了容溱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人族相貌周正，竟不曾想这一批罪囚里还有比他更好看的。

　　叶莹翻开第二本册子，无名无姓，天生地养的妖鬼，年纪约莫一百五十来岁，不论是按妖还是按鬼来算这也就是个不过十一二岁半大的小孩，虽说六百多岁的叶莹在人族来算不过也刚十六七岁的年纪，怪不得身躯那么瘦弱。罪名屠戮玄清派上下三十五人，桃花村三户九人，伤南冥天审台弟子数人。

　　这么小的年纪叶莹都还在兄长和父亲的指导下学习，虽是比旁的仙洲少君辛苦地多，但也是锦衣玉食不生忧愁，那么小的年纪没有父母亲人，一人在天地间流浪长大已是不易，什么情况才能逼的一半大的孩子屠了宗门。何况半妖半鬼血脉不纯，大多都非常虚弱活不到成年，这孩子是为什么？

　　那小妖鬼发现叶莹在盯着他也不露怯，脸上还带了嘲讽和轻蔑。只听身侧传来其余人交谈的声音“这么小的妖鬼就如此血腥，星辰湖为什么给他机会上天审台，直接把恶种扼杀在幼时不好吗？”这一听就知道是南冥天审台的荀钬，南冥的人一向看不起妖鬼，刑罚随意判案不公，叶莹是知道的。

　　又是一道温柔的女声“这般年纪造下这般罪业也不知如何能渡化，小小年纪也是可怜的。”叶莹朝那边看了一眼，果真是佛莲仙洲的佛女素音。温逐流百无聊赖的翻了册子“叶莹，你们神梦乡这次要准备拉个苦力回去吗？”

　　叶莹放下手中金册又看了看那少年“那少年从小无人教他善恶，不能明辨是非，虽一死能偿命但若活着，也许能平了业障，何况星辰湖给了他机会。”不止温逐流，谢陵川听了叶莹的话也愣住了。

　　温逐流揉了揉耳朵“不是吧叶莹，你真的要带个妖鬼回去吗？就算找个帮手，这里面不还有人族吗？就没听过有妖鬼能下天审台的。”谢陵川也道“是啊，叶莹，神梦乡本就是妖鬼混杂之地，在仙洲里已经太过惹眼了，你再提个妖鬼回去不知道会被那些上面的人说成什么样。”

　　本来叶莹一朝被蛇咬不想再带人回去了，可是看这小少年多了几分恻隐之心“人之初，性本无分善恶，因受教化，读书习文，习礼明德才与野兽有所分别，那妖鬼无父无母天生地养，不辨善恶不明是非非他之过，若在我身边教好了，是能赎罪的，我不悲悯他，但我想给他选择的机会。”

　　天审台的人开始了南冥大赦“今受星辰塔指引，选出这十人可受大赦，请六方仙洲的仙人们点出可受善的罪囚。”

　　台上众仙都在纠结人选，出乎意料的是南冥天审台的人第一个留人了，荀钬指了指跪在最后的那个容溱“南冥几百年没挑过人了，这个人族虽有罪行却罪不至死，我南冥收了。”叶莹听着荀钬的话冷笑一声，一旁的温逐流和谢陵川打了个冷颤，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姑奶奶怒了。

　　叶莹还记得容溱的罪行是屠戮灵泉谷开了灵智的妖兽一百三十余头，低级妖族修出灵智至少得百年，大多修行五百年才可化形，当年她就是想着教化容溱让他能明辨是非，视众生平等才选择把他从天审台上带下来。南冥这次倒是可以，怕也是蛇鼠一窝的东西。

　　荀钬发了话台上的弟子就打开了容溱的镣铐，寻常人用的只是普通的刑具，妖鬼用的自然是厉害非常。容溱跟着弟子走到了荀钬身后，路过叶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叶莹视若无睹只是看着台上那个毫无规矩的少年。

　　佛女素音点了另一个人族桑淮，叶莹记得上一世素音渡化着那人把自己赔进去了，佛修遁入空门六根清净，可惜这素音最后动了凡念，毁了修行，碎了道心，还被逐出仙洲。

　　原本了空和尚是请了叶莹的诛仙钉的，不过叶莹拒绝了，毕竟人有七情六欲，古仙亦有，而且古仙本就难得动情更何况是佛修。

　　怜惜这对苦命鸳鸯叶莹倒是帮了他们一把抹去了这二人在幻神山上的名字，幻神山除名便除了仙籍在无人能找到他们，然后还送了些银钱好让两人在凡世安家。

　　果然有些事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数，自己不救容溱有人救，素音和桑淮注定是命中有劫，就是不知这一世二人结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