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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送礼送肚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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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管事一番解释,许余也明白了如今郡主府刚建,郡主还没来得及给大家立规矩。
若府中一开始便没规没矩地做事,后面再管教就不容易了。
正所谓,物类之起,必有所始。防微杜渐是不能拖的。
于是,他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同先生走一趟。只是许某以前孤身一人,从未料理过此事,还要多多劳烦先生。”
何来哪敢受他这句“劳烦”。
来之前他心里还在打鼓,大魏文人都爱自诩清流,拿这等俗事打扰读书人是会被视为不敬的。
可他又实在没办法,总不能回王府去请教他表舅吧?那不与讨打无异?
好在,新郡马许余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站在前厅也不多插手,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他们报名记账。
下人们开始还很拘谨,走路都小心地不敢弄出大声,后来许余见日头太盛,便叫人去熬了绿豆汤,让大家歇一歇。
俗话说吃人嘴短,这下,府里的很多老人倒对他另眼相看了。
其中对他改观最大的当属何来了。
要知道,盛京虽是天子脚下繁华之地,百官之中也不是个个都手头宽裕的。可瑄王之女大婚,有钱没钱都得捧个人场。
于是,礼单上便出现了一些‘微薄’小礼,比如那司天台的刘太史,还送了一把新鲜韭菜来....
何来本以为新郡马会不悦,甚至会感到怠慢,没想到许余竟然亲自拿起那把红绳系的韭菜,仔细端详了一下。
看后,还不无遗憾地评价:“可惜了,如此新鲜的韭菜定是自家新割的。若是昨夜就炒来吃,味道一定不错。”
何来很想问,郡马还懂如何挑韭菜?不过再一想,许大人出身寒门,会挑菜或许也是曾经迫于无奈。
他这一问,岂不戳人伤疤?
而许余虽在一旁淡然喝茶,内心却也被礼单上的贺礼惊得瞠目。
海底的珊瑚,山间的碧玉,稀世的良药,异域的珍宝,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定会以为这些东西只存在于国库里。
至于那棵半人多高的千年山参,恐怕只在传说里听说过。
十几箱的珍宝奇材放在府里,长乐郡主却看都不看一眼,一早就出府,根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是司空见惯了吧。许余暗想。
贺礼在送来时已按照人头登记过,如今入库前不过是再细细审查一遍。
何来与账房先生各捧一本礼单,每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确认好无碍,便让掌管库房的掌事在册子上记上一笔。
三人全程宣于口,许余旁听,在听到‘吏部尚书大人李杜宪贺喜’时,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作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李杜宪出手大方,又很会投其所好。
只不过,他投的不是长乐郡主的爱好。
一整套的文房四宝,笔是羊毫湖笔,墨是桐烟徽墨,砚是梅花歙砚,至于纸,许余摸了一下,软而韧,也非凡品。
一个大他几级的上司,借着新婚贺礼之名,送他如此奢侈的一套笔墨,意欲何为。
他暗自沉思着。
何来有一颗玲珑心,见到新郡马对着一盒笔墨纸砚发呆,顺势就道:“主子爷,依小人之见,这些小件如首饰、玉器、笔墨等等,莫不如收置在内院?一来郡主取用方便,二来这些东西金贵,需要格外用心保存,都放在库房里落灰可惜了。您看呢?”
许余盯着那铺在盒底、托起四宝的红色绢布,缓缓地点点头,“就依何先生所言。”
紧忙慢赶,他们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收好了这些重礼。
因郡主不在,许余着人誊录了一份更为清晰的礼单,等郡主回来后呈给她。
只是晚膳过后,萧婉儿还是没有任何要回府的迹象。
许余也不着急,点灯续昼,独自坐在书房里静静地看书写字。
从前他为生计奔波,为买一支笔而挨饿,如今笔纸俱全,还有看不完的孤本,这日子比以前是自在快活得多得多。
他也曾在幼时幻想过天宫如何如何,在他的幻想中,神仙日子也不过眼下这般。
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许余站在窗边透气,内心问自己,回首又瞥见了桌案中央的礼盒。
他关紧窗户,转身向它走去。
笔、墨、纸、砚被他一一拿出来,稳妥地放在案上,最后盒里只剩下做衬的绢布。
许余冷眼瞧着那红色绢布,伸出两根手指将它扯了出来。
这绢布乍一看不过是织工上佳的好料子,可扯出来后,一抖落,绢布真正的形状便显露出来了。
若是上面再有四根绳子,就是一个女儿家的肚兜了。
表面送礼于他,却在盒子里暗藏玄机,许余将红娟布平整铺在桌面,正反都仔细看了,并无任何字迹或记号。
威胁吗,还是想拉拢他入伙的第一步?
手里的绢布再次被他叠合,平整地放进盒里,连同四宝一齐收进去,放入熏了驱虫香的柜中。
重新回到桌案边,许余提笔沾墨,于纸上写下一个字“李”,在它左边又写了一个“严”,而右边,他没写任何字只轻轻点了个点。
朝中党羽流派看似纷杂,其实不过三家鼎立,严阁老为首的严家一党,李杜宪带领的纯臣一派,以及,东宫,太子党。
许余立于桌前,搁下笔,指尖轻敲木案,这是他为官月余,所了解到的朝堂局势。
说白了,为官作宰的人追求的不止是官位品级,还有家族长远,以及身后名声。常言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殿上列列文臣武将,哪个没在心里肖想过未来储君之位归谁。
如今盛京城里,有两位皇子,一个是严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萧昊睿,那日在春风楼与许余有一面之缘。生得倒是气宇轩昂,虽未封王却被圣上破例允许在京中立府。
萧昊睿的靠山自然是以严阁老为首的严家。如今严贵妃的兄长,也在朝中任工部尚书,是统领一部的大员。
另一个是当今太子——萧靖齐,皇后嫡出的长子,背后有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名正言顺,且向来行事稳重,不出差错。罗家虽没有在朝中入阁为相的大官,但有两个极为尊贵的女儿,一个是当今皇后,一个是瑄王正妃。
瑄王又与太子有过师徒缘分,在外人眼中,已是妥妥的太子党。当然,他似乎也从未掩饰过支持太子的想法。
还有很微妙的一点是,太子至今,尚未娶妻。
这让许多家有女儿的文臣蠢蠢欲动,而没有女儿的那些人也在快马加鞭地赶着生女儿。
按理说,萧靖齐的太子之位应该是很稳当的,只是,皇上对三皇子的态度,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因此,想要明哲保身,不贪功冒进的纯臣一派也应运而生。
许余抬笔,在“李”字上画了一个圈。
一个能在太子党和严家的夹缝之间存活下来,且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吏部尚书,可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啊。
那日,李杜宪在春风楼当着他的面对着三皇子谄媚,一转眼,又想借着那日招。妓之事拿住他的把柄,搭上瑄王这条线。
当真是老奸巨猾,长袖善舞。
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当差.......许余长吁一口气,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这李杜宪还真当他是瑄王的乘龙快婿啊!才刚成婚就想着利用他牵线。
许余摇摇头,顿感无奈,要知道瑄王爷何许人也,怎么因他两三句话就去与人交好。
李杜宪在朝为官这么多年都没搭上话,就说明瑄王爷并不喜此人,他若冒然去提,恐怕会连累自身。
更何况,他和郡主......
唉,许余叹息一声,将纸摊开,放在蜡烛上烧掉有字的那部分,其余的揉成一团扔掉。
他行至门前,唤了阿诚过来,问他郡主回来否?
阿诚憨憨地摇头,道:“我在院里守着,没听到外面有动静。大人,要不然我去门房问问?”
若郡主回来,人来人往不会一点动静没有。
“不必去问了。”许余道,“但如果听见有郡主回来的消息,你务必前来告知我。”
“是,阿诚记得了。”
关上门,许余继续读书,同时也暗自思考,该如何应对李杜宪的“礼物”。
当作不知道是最省事的,可也后患无穷,他既然敢将‘肚兜’堂而皇之地送进郡主府,就一定会想办法让他知道。
何况一直躲着也不是长久之事,躲过这次还有下次,吏部的尚书大人可不是轻易就能打发的。
对着月亮和烛火,许余愁得焦头烂额,他甚至莫名地开始期待,他那素未谋面、名满大魏的大舅哥了。
若萧大人在此,此事就能迎刃而解了吧。
想想这位“传奇”的大舅哥,作为太子伴读却能在严家把持的工部做侍郎,也是非常不一般的人物啊。
而且瑄王爷竟然也没让儿子继承自己在军中的威名。
许余暗暗猜度,难不成传言也有三分真?当今圣上对瑄王爷确有忌惮之心?
那他这颗被安插在吏部的棋子,又该如何行走呢?
圣心难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