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步千里》欢喜铁马

33、心跳

　　最后晚自习被物理老师霸占了，电影没看成。
　　我们在失落的情绪中被迫和电阻电压打了两节课的架，然后就更难受了。
　　物理老师看着一个个丧眉搭眼的样子，不由得生气起来，把粉笔往讲桌上一扔，断掉的半截蹦了出来，砸到了第一排的同学，引得前面嬉闹了一阵。
　　“我说你们也懂点事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看电影？”她横着脸说：“考试考的怎么样？你们都对自己挺有自信？”
　　她只说了一句话，之后没再讲什么。
　　手拄在讲台上，沉默的看了一会班里的同学，直到嘁嘁喳喳的声音散去，才重新投入到伟大的教育事业中去。

　　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心里的是总共就那么一点，学习，玩。
　　学习的时候已经在好好学了，玩的时候却又被打击，大家心里都多少都有点不服气。

　　因为是联考，改卷也不在各自的学校里改，而是把卷子分散到各个学校里去，混着改。
　　所以这次成绩出的很慢，直到把卷子讲完成绩才出来。
　　每个人都估算了大致的分数，班里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如果不管排名的话，我这次发挥的很稳定，暗自觉得应该会考个不错的成绩，不禁也开始加入了期待排名下来的队伍了。

　　考完试的第二天，英语老师讲完最后一道作文题后，分析了得分点，又补充了优秀范文让我们抄下来，下课铃响起，她走出教室，丢下一句“抄完再下课”。
　　不过很少有人听她的，一些人站起来走动，上厕所打水，想着反正过会去借那些抄了的人就好，也不急于这一刻。
　　我在杂乱的人群中扒着人缝，见缝抄书。
　　胡宇梁甩下笔，回过头来：“你和我珘哥要去游乐园？”
　　我边写边答：“没有啊。”
　　他回头拿起自己的课本，扔在我桌上：“你抄我的吧。”
　　“太好了！”胡宇梁的字比英语老师的好多了，抄起来毫不费力。
　　“那他干嘛向我打听哪里的游乐园好玩？”胡宇梁又说。
　　“哦……”我抄完最后一句，抬起头来说：“那可能要去吧。”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胡宇梁说。
　　我神秘的笑笑，没答话，拿起水杯准备出门灌水。
　　走出门的那一刻，还听到胡宇梁在我身后嘱咐道：“啊，听到了吗？”

　　水房在教室的左边，办公室在教室右边。
　　奇怪的是，出门后我鬼使神差的往右边看了一眼，刚好看好从办公室里伸出头来的班主任。
　　没等我打招呼，他先向我招了招手，喊到：“宋双溪，正好，你先过来拿卷子。”
　　我只好提着水杯走进办公室。

　　教师办公室很暖和，十一月的天，虽然教室里也送上了暖气，但教室门时常开着，且各科老师走进教室第一句话就是“开开窗户！教室里什么味都有，早饭别再吃韭菜馅包子了！”，因此，教室始终留不住热乎气，每天都凉飕飕的。
　　但办公室就不一样了，不仅暖和许多，还散发着一股清香的味道。
　　怪不得每科老师走进教室都不贪热，并且还对味道颇为敏感。

　　“哎？我不是说让你叫个人过来一起找吗？你怎么自己就来了？”班主任看见我第一句话问。
　　我在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说：“您好像没说。”
　　“啊…是吗？……那行，你先找，卷子都在那边呢，把咱班的挑出来就行。”
　　“好。”我看了看老班指着的角落，那里的卷子都摞成一座座小山了。
　　我叹了口气，走向小山。

　　翻卷子的过程并不无聊，因为办公室老师的交谈实在很有意思，能满足我无穷无尽的八卦之欲。
　　内容为哪个班的谁谁谁和谁谁谁谈恋爱呢，我早就看出来了，就是抓不住，等着吧，总有一天有他们好看的。
　　另一老师劝道：“高三了，能别打击就别打击。情绪太波动了也不好。有的学生心态不行，万一处理不好就要死要活的。现在的孩子啊，唉……”
　　“可不呗，你们听说实验学生跳楼那事了吗？听说是压力大，想学个特长走捷径参加高考，可家长死活不让，孩子直接在学校里跳楼了。”
　　“这事谁能不知道？过两天开会，领导指定再提这事！”
　　“我还听艺体那边的老师说，就因为这事，校领导准备给我们这批高三学生破例开场晚会，说是放松放松心情……”
　　“真的吗？那敢情好啊！这帮小兔崽子可算能撒撒欢了！” 这是老班说的。
　　“唉，秦老师，你们班倒是撒欢了，我们这些班还担心占用学习时间，扰乱军心呢。”
　　“适当放松放松嘛……”老班含糊道。
　　又一老师说道：“要是我们班也有您班的水平，我们也无所谓放松不放松了。”
　　“哎，我们班不要你们班的水平，就把你们班的李则珘给我们就行。冲个清华名额！”
　　有谁不爱李则珘呢？
　　虽然我不是李则珘，但此刻我骄傲劲上身，扯着耳朵继续听。
　　“李则珘啊……”一个女老师的声音。
　　“这你就别想了，一班那个李则珘，根本不打算参加高考。” 这是另一个陌生老师的声音。
　　“保送清华更有面啊！”
　　“他也不上清华，人家准备出国。是吧老秦？”

　　翻着卷子的动作停滞，我抬头寻找那个说李则珘要出国的老师。
　　那老师坐在我们班主任的对面，阳光正好斜射进她的桌子，她笑得很开朗。
　　我心脏砰砰跳起来，还想再听到什么，却又感觉，什么都不想再听到。
　　其他老师纷纷看向班主任。
　　班主任呵呵笑了两声，说：“嗯，上个月开家长会，他妈妈来找我说的，他家里都商量好了，出国上学，更有出息嘛……”
　　......
　　我的心揪了一下。
　　“唉，清华又痛失一名学生。”沉默片刻，一老师故作玩笑道。
　　办公室里的老师又都哄笑起来。
　　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翻卷子的手不知不觉抖起来，心脏砰砰砰跳的越来越快。

　　找完全班同学的卷子，走出办公室，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大脑一片空白，能听到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李则珘，出国？
　　家长会他妈妈说的？
　　上个月家长会，他妈妈是跟着班主任进了办公室，说的是这事？
　　老班还说什么来着，说他们家里都商量好了？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始终冷静不下来，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又跑出教室去。
　　跑出教室，下楼梯，绕过花坛，我在校医室门口停下。
　　摸了摸心脏还是快的要命，再这么跳我感觉自己要死过去了。
　　于是走进门诊，又看到了那位漂亮的女医生。
　　我喘着气：“老师…我…我心脏病，我我心跳的好快，能给我开点镇定地药吗…？”
　　“你怎么了？先过来坐下，我看看。”
　　我走过去，坐在桌边的椅子上，闻到了一股香味，抬眼一看，桌上上摆着一盆栀子花。
　　“是突然间的吗？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她问。
　　“有过。”我答。
　　有过，那年亲眼目睹车祸，我的心也是这样跳的飞快。
　　“刚才上体育课了吗？或者，进行什么刺激性运动了吗？”她把听诊器放在我的心脏的位置。
　　听诊器冰凉，我被激了一下。
　　“没有，刚才我在办公室…数卷子。”我说。
　　听诊器微微挪动了地方，这会已经与我的体温相差无几了。
　　她听了一会，收回听诊器，说：“心律不齐，建议你去校外做个心电图。”
　　我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走出校医院的。
　　只不过再次坐回教室的时候，我的心跳已经没那么快了。

　　还是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我在门口喊了声“报告”。
　　她的话被打断，转头看向我，问：“干什么去了？”
　　“去办公室数拿卷子。”我说。
　　英语老师把我放进教室，经过李则珘的桌边时，他说：“你怎么了？”
　　声音很小，我装作没听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天塌下来，课还是得听。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我合上课本趴在桌子上，闭上眼平稳自己的呼吸。

　　“咋了你？”胡宇梁问。
　　我抬头：“没事。”
　　见我抬起头，李则珘立马说道：“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努力挤出笑，说：“真没事，刚才跑的太急了。”
　　“真没事？”李则珘走到我身边，拿起水杯，说：“刚才去哪了？”
　　“办公室拿卷子。”我说，“我困死了，先睡一会，上课叫我。”
　　说完就把头埋进胳膊里。
　　他没再说话，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就走开了。
　　再回来的时候，水杯出现在我的手边，水是热的，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却还能感觉到传来的微微热意。

　　第四节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我挣扎着抬起头来，一把抓过那杯滚烫的水。
　　接触到皮肤的烫和隔空传来的不一样，是真的很烫。
　　也是真的很爽。

　　幸好，幸好没离不开他到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程度。
　　幸好，我担心的事发生了。
　　尽管以一个更加猝不及防的方式发生。
　　但它总算是发生了，我再也不用去担心了，真好。
　　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陪我长大的人，一见我就笑的人……都会离开的，我早就习惯了这件事，早就学会了怎么面对。
　　活了十七年，什么奇葩事都在我身上发生了，这只是又多了一件而已。
　　关于每个人都会离我而去这件事，我再熟悉不过了不是吗？
　　就当做了一场长长的梦，醒过来就行。
　　这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