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却持刀》寸也

9、熟悉的脸

　　许鲸第二天一来学校，就被一番问候，他们只是听说许鲸晕倒在学校器材室里住院了一天。接着赵绅说：“班长，你知道吗，孙灿昨天晚上冲进教室里就把他们班叫周沁一女生拖出去揍，九班的人都在上自习呢，连监督自习的老师全都傻眼了。”

　　许鲸挑眉，还没说话，陈舒然就道：“要我说这简直是无法无天，眼睛里都没有老师的存在，这都不开除？”

　　赵绅啧了一声，讲得愈发兴致勃勃，“这算啥，他打伤了多少个人了，每次打完除了背点无伤大雅的小处分，屁事儿没有。”

　　陈舒然不满道：“这学校他家开的？”

　　“你还别说，他真和校领导有什么亲戚关系，总之学校领导对他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出人命就指定不会给他开除。”赵绅继续说，“不过听九班的人说，他昨天特吓人，拽着那女生头发就往外拖，一拳一拳的，要不是最后被好几个人拦住，怕不是真要闹出人命。”

　　“疯子。”陈舒然不寒而栗，“这人以后肯定是社会危险分子。”

　　忽然想到什么，陈舒然拽住许鲸袖子问道：“鲸子，他是为你报仇的吧？你看他昨天在医院，气势汹汹地就走了。”

　　周遭人纷纷竖起耳朵偷听，许鲸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应该不是吧，我和那个叫周沁的女生又不熟，更别提有什么仇了。”

　　赵绅接过话茬，“对啊，跟班长有什么关系。之前那女生不还跟孙灿表过白么，也是被他一顿揍，这次的原因估计也大差不差就这样。”

　　孙灿这次当着老师的面把人拖出去揍，可不算小事儿，所幸周沁也只是皮肉伤，虽然因为有后台他还是没有被开除，但被罚停了一个月的课外加两万字的当众检讨。

　　周沁没几天就出院了，除了脸上有些淤青，看上去倒没什么大碍。放学后，许鲸忘拿了给陆春补课用的教材就又回去教室一趟。

　　“许鲸。”

　　刚走出了教室，身后便有一个声音传来。

　　许鲸顿了脚步，转身看去，才刚出院不久的周沁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面色不善地一步步走近她，直至两人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许鲸你这个婊子，你害我成这个样子，晚上不会做噩梦吗？”周沁咬牙切齿，眼里充斥着恨意。

　　许鲸勾唇一笑，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她饱含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周同学，我刚才反思了一下，确实不应该那样对你。”

　　周沁显然被她的阴晴不定搞得一愣，随即咬牙狠狠说道：“你又开始装了吗？”

　　许鲸走近她，在后者毫无反应之际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温柔地笑道：“我和孙灿只是同学关系，他对你，才是真正的在意呢。”

　　周沁一把推开她，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鲸继续笑着，眼神柔和，“你和他不正像校园小说里，痞气的校霸男主和被他调戏的女主吗？”

　　周沁一呆，方才还隐隐作痛的伤口似乎不那么痛了。

　　她自己也在夜半时分幻想过，认为她和孙灿是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对，像是小说照进了现实，却多少带着些自欺欺人的味道。

　　可当听到这样的话从许鲸口中说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心悸，像是日复一日的幻想得到了除自己之外别人的认可，好似成真了。

　　孙灿，你喜欢我对吧？我就知道。所以你对我才和别人不一样，在你眼里我是特别的存在对吧？

　　她肥硕的身躯一颤，兴奋地露出笑容，眼睛被挤成一条缝，从这条窄窄的缝隙里透出饿狼一般的猥琐目光，肥大的鼻头微微颤动。

　　许鲸轻轻一笑，心情颇为愉悦地转身离开。

　　真是绝配，暴力狂和斯德哥尔摩症患者，谁能说不是绝配呢。

　　.

　　许鲸走到家门口，推门进去，却听到剧烈的喘息声。

　　她心下一沉，急忙跑上前。

　　老人趴在床上，面色惨白，表情痛苦，剧烈地咳嗽着，一声一声愈来愈艰难，鲜血随之咳出。

　　“奶奶！”

　　许鲸来不及叫救护车，背起老人就往外跑。

　　包叔正坐在院外头嗑着瓜子打牌，看到她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背着面容惨白不停咳嗽的老人，扔了手里的牌，一把打开车门，急忙道，“来！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

　　“谢谢包叔！”许鲸一边说着，一边赶忙把老人扶进去。

　　一路上，许鲸一边观察着老人的情况，一边心乱如麻。

　　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秀眉紧紧皱着，心里仿佛悬了块偌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眸色沉郁，瞳孔仿佛失了焦，本就白皙的脸色更为苍白。

　　包叔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许鲸，咬了咬牙，加紧了油门。

　　老人呼吸困难，不停地咳血，痛苦得皱紧眉头。

　　把奶奶推进急诊室的那一刻，许鲸整个人像是被抽尽了气力，差点摔倒在地上。

　　奶奶，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少见地，许鲸红了眼眶，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包叔坐在椅子上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是难受的紧，喊了好几声劝她坐下歇歇，许鲸才反应过来，整个人像是失了神一样。

　　包叔转头宽慰道：“肯定没事儿的，你先别想太多，婶儿啊福厚。”

　　没一会儿，江姐杨婶儿都来了，一个个焦急得很却也不敢表现出来，怕许鲸更加担心。她俩一人坐一边，握住许鲸的手当作无言的安慰。一众人都紧紧盯着急诊室上鲜红的三个大字“手术中”。

　　许鲸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乱到什么都想不了，乱到好像听不清旁边人在说什么，她死死紧绷着一根弦不让它断掉，努力维持着平和的心跳，汗早已湿了额头。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天色黑得厚重，急诊室的门开了。

　　一身蓝褂，戴着口罩帽子的医生推门出来，面对着众人说道：“基本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许鲸这才回神，红着眼眶点点头，“谢谢。”

　　医生一顿，声音清隽柔和，“不客气。”

　　杨婶儿他们也很是高兴，眼底有些泪花，毕竟是处了大半辈子的老邻居，朝夕相处，早就比一些有名无实的亲人还亲。时候不早了，许鲸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单她一个人留这儿陪老人家就好，好说歹说才把杨婶儿他们劝回去。

　　人都走了，重症监护室外，许鲸一个人坐在冰凉的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深夜的医院总是散发着低沉郁郁的气息，好似一个随时把人卷入黑暗的深渊，掐住脖颈，让人无法呼吸。夜里发凉，冷气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全身，心里发寒，却死死动弹不得。

　　脚步声逐渐清晰，只听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道：“过了今晚没事的话，应该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那声音落得清澈，好像望不尽边的深夜里的陡然乍现却不刺目的光亮。

　　许鲸抬起头，与那双黝黑的眸子对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叫人几乎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

　　像清浅的玉，着了淡淡的墨，尽数融化在那一汪清澈、温和、隽洁之中。

　　他容貌清隽俊秀，上挑的丹凤眼细长精致，却不凌厉，反倒是另类的柔和。眉眼似一湾泉，鼻梁高挺秀气，一张唇不薄不厚，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他分明浅笑着，却有一种淡淡的疏离。

　　许鲸怔神，眼底却是颇为复杂的深意，许久无言。

　　她见过这张脸，毋宁说这张脸她太过熟悉了。可是她熟悉的是那双随意一瞥都尽显凌厉与危险的丹凤眼，以及嘴角上扬却没丝毫笑意的冷然，绝非眼前人温和清湛的气质。他们不是一个人，尽管拥有完全一样的五官，甚至连脸颊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她还晃着神，男人淡淡一笑，“我叫宋珞，是方才急诊室的医生。”

　　宋珞，她在心里默念。

　　她的印象里有这个名字，年仅二十五岁就成为京北大学医学院的特聘教授，成为全国知名的肿瘤学专家，却在最风光的年纪辞职卸任，来到宣城第一人民医院做了一名普通的肿瘤科医生。

　　“今天恰巧是我在值班，见到这样的症状，就参与急诊了，稍有唐突。”他说话的时候语速不快，像缓缓流动的清泉。

　　“我奶奶她……是怎么了？”许鲸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有些干涩。

　　他站着，低头看她，撞上眼眶微红的眼睛，心下一沉。

　　她没有通知其他亲属么……

　　“如果，我的经验没有出错的话，应该是肺癌……晚期。”他说的时候犹豫不决，又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许鲸的心瞬间沉到了地狱一般，冷意蔓延到全身，难以呼吸。

　　“还可以活多久呢？”

　　“还不能确定，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多则两年至三年。”宋珞抿了抿唇。

　　“最少呢？”

　　“……半年。”

　　半年……

　　短短的半年……

　　她有泪却流不出，心像刀绞一般，疼痛蔓延全身。

　　许鲸屈身，抱着止不住发疼的脑袋，在寂静的医院里，好像竭力要把自己藏起来。

　　宋珞眼中难掩同情，他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却好像无声的陪伴。

　　夜已过半，周遭死一般的寂静，徒留瘦弱的少女暗自落泪。

　　许鲸一夜未眠，沉默地等待。

　　天色逐渐泛白，医院却还是凉气逼人。

　　宋珞缓缓走来，在少女面前驻足。她抬头与他对视，却没有作声。

　　“检查结果出来了，晚期肺鳞癌。”他出声道。

　　她眼眸微颤，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我知道了，谢谢。”

　　宋珞看着少女头顶的发旋，心里沉闷。

　　也许，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