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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满城风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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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脚迈进去,打开里屋的门,一个面色还算红润的老人靠着被子坐在炕头,闻言看向许鲸,露出笑容,残缺的牙齿微微发黄,“小鲸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许鲸把书包放下,问道:“奶奶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奶奶笑着,“都行都行。”
许鲸钻进逼仄的厨房,生火,煮水,下面,打蛋。清丽秀美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多了分烟火气。
身侧传来脚步声,侧头看去,江姐带着一脸了然的笑意走近,“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来我家吃鱼,来来来,去江姐家,鱼刚熟,正热乎着呢。”
许鲸放下手里的勺,轻轻地笑,“江姐,我给奶奶煮面呢。”
江姐的脸偏白,脸颊处长了大大小小的雀斑,眼睛不大不小,却有神采,她扬起眉,“你这孩子,去姐家给你奶带回半条鱼,不比你这清汤寡水的面好吗?”
奶奶坐在炕头笑着,听罢,挥挥手,“去吧去吧,奶奶想吃鱼了。”
“跟姐客气什么,小鲸,走。”说着,江姐拉起许鲸的手腕就往外走。
夜是黑的,小巷子里却灯火通明,人们抄起小板凳坐在外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嗑,讲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拥挤破败的地界,倒不清冷。
进江姐家之后,许鲸才发现杨婶儿和陆春都在,甚至还有张叔、包叔,她疑惑地挑了挑眉,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我说什么了,小鲸这孩子肯定不来白蹭饭,还是得我给生拉硬拽来,是不是?哈哈哈哈。”江姐说着,把许鲸安排在陆春旁边坐下。
几个人围绕着一张不大的圆桌,有些许拥挤,桌上三条热气腾腾的鱼冒着诱人的香味。
“江姐不是说两条鱼吗,怎么变成三条了?”许鲸笑道。
“原本是两条,你来了就是三条。”
许鲸闻言又是笑。
江姐给许鲸夹了好大几块,“多吃点,小鲸。”
“就是,小鲸,你可多吃点,看你都瘦成什么了。”杨婶儿附和道。
吃着吃着,江姐张口,“小鲸,你钱够花吗?学费,生活费。”
许鲸咽下一口饭,对上江姐清澈的眼眸,点头:“够的。”
“你哪来的钱?还不是自己兼职打工?”杨婶儿道。
“嗯,虽然不多,但养活我和奶奶也足够了。”
圆头圆脑的包叔看向自己的妻子江姐,徐徐道:“小鲸,我们知道你赚钱不容易,说不准还耽误你学习。你看这样好不,你就趁平时功夫给我家涛子和春儿补补课,我们虽然也给不了你太多,但还是少不了的。”
许鲸抬头对上陆春的视线,后者没什么表情,他身旁的杨婶儿却一脸慈爱地看着许鲸。
包叔身旁的小男孩紧张的看着许鲸,在看到她的点头后,露出笑容。
“好,谢谢大家。”
“谢什么谢,我们巷的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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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宣城的西北角,破败不堪的老式平房堆积而成的小巷和没有气色的黑夜融为一体。
临了夜半,四处的喧哗尽数沉寂,唯有几缕冷冷的淡淡的风掠过几户人家的上空。乌黑的巷子几乎在城市里隐匿了身迹,没有声音,没有名字,不为人所知,像被丢弃的破败玩具。
身枝纤细的少女站在露台上,一头偏栗棕色的长发随风飘摇。
身侧是一片干枯的小土地,隐约可以猜到大约几年前还种着什么。
几年前吧,许鲸想,那时的奶奶身体还强健,总喜欢在自家屋顶上种些花,没事儿的时候搬个凳子坐在花旁边,看那花儿招摇的样子。可是人一旦上了岁数,身体就是一天一个样……
她屈身蹲下,在角落里的板砖堆里拿出一张被认真叠过的纸,然后轻轻打开。
月光温温的,徐徐地洒在被密密麻麻勾画过的纸张上。
密集却错落有致的街道、十字路口和转角处、商场学校公园,这些被细致地画在之上,并标记着人流量的大或小,以及监控摄像头和其转动的角度和范围。地图上是精确到微米的尺度以及与此相对应的比例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某条街道的长度。
一张纯黑色的硕大的地图,明明落笔干净到像是工程设计图,却隐约透露着阴冷的气息。
许鲸的头发垂了下来,在脸侧打下了大片的阴影,而那双平日里温柔的眼眸尽数被阴影笼罩,让人看不大清里面的神采。
她伸出白皙得有些吓人的手,在一处监控摄像头的所在地指着,旋即似乎陷入了沉思。
地图被一点点叠起来,塞在被掏了一个缝的板砖里。
她缓缓起身,抬头看着远处的月亮。
轻轻地笑了。
没有指纹、没有发丝、没有血液、没有监控记录、没有杀人动机、没有目击证人。
拿什么来找到她呢。
直到远方的天泛起一些白,许鲸才转身离开。
“奶奶,今早儿我给您烙了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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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来得突然,像瘟疫一样传播得飞快,连环杀人犯再次作案的新闻从凌晨开始蔓延,到了清晨已然是全城皆知。
凌晨三点,环卫工人在清扫垃圾时,发现一面老旧的墙上钉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子,老大爷差点吓到昏厥,旋即叫来人拨打报警电话。
同样是偏僻无人的地方,同样是白裙女子,同样是匕首穿喉,同样是死后被巨大的铁钉穿过肩膀、胳膊,以“十”字的姿态钉在墙上。
而同样,其后脖颈处被人用刀刻了两个同心圆。
“惊爆:宣城‘零号’连环杀人案再添死者,作案手段残忍至极闻所未闻!”
“警方连夜成立专案组,杀戮何时是头?!”
不知别处,反正宣城九中的高二一班是炸开了锅,一进班门每一个人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个杀人案。陈舒然把手机凑到许鲸面前,一脸惊慌的表情,“鲸子,你看,那个杀人魔又杀人了!”
许鲸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有叔叔接你回家,只要跑得快,就碰不上他的。”
陈舒然心有余悸地道:“鲸子,你说那个人为什么到现在杀的都是白裙子的女人?”
许鲸笑了笑:“也许是执念吧。”
旁边的赵绅咧嘴笑了,“我估摸着,他前女友喜欢穿白裙子吧,被甩了,心生恨意,看见白裙子女人就杀。”
陈舒然瞪着眼,一脸凶相地看着赵绅,示意他闭嘴。
许鲸勾唇,“为什么不可能是女生呢?”
“啊?”陈舒然转头看向许鲸,“女生?”
赵绅嗤笑:“一百多斤的尸体,扛起来,钉在墙上,一个女生?不可能。”
“况且,我觉得是这一看就是情杀,多半是男的。”
戴着金边镜框眼镜的男生手捧一摞书走来,看着赵绅,凉凉地开口:“就算是力大无比的男生,也不会采取徒手把尸体扛起来再钉在墙上的愚蠢方法。”
“为什么?”
“尸体浑身是血,沾在自己身上,不还要清理吗?如果没有清理干净,就是罪证,不明白吗?”
赵绅皱眉,“你意思是用别的方法?”
“当然。”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眼镜男冷冷道。
“那你意思是,杀人魔也有可能是女生了?”
“当然。”
陈舒然砸吧砸吧嘴,“纪良,你怎么这么清楚?”
纪良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不是我清楚,是你们蠢笨。”
被骂蠢笨的人翻了个大白眼。
“班长,你觉得呢?”赵绅笑眯眯地看向许鲸。
许鲸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轻柔地说:“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希望他快一点落网,不然又要有人遇害了。”
“是啊,希望他及时止损,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我也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陈舒然撇撇嘴。
“一定会的,不用害怕,有我陪着你。”
“鲸鲸,我最爱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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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早上九点的数学课,班级里的气氛也不似平时那般慵懒沉闷,反倒是充斥着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许是早晨的轰动新闻让九中的学生都产生了挥之不去的紧张和惶恐感,班里少有人打瞌睡,多是低声地讨论这桩连环杀人案。
临下课,老高放下了粉笔,站在讲台最中央,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缓缓说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最近咱们宣城发生的连环杀人案,同学们肯定也会害怕惊慌。但无论是我们老师还是你们学生,都应该相信警方,配合他们工作,非必要不在夜间出行,也不要经过那些偏僻的地方。”
“放学最好让爸妈来接,不要在校外逗留,能早回家就早回家。”
“记住了吗?”
“知道了!”
许鲸轻轻点了点头,对上老高的眼睛笑了笑。
“许鲸,来我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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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鲸轻轻叩门,听到一声“请进”后推门进入。
老高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老高是一个年过五旬的中年男人,身子胖胖的,脸圆圆的,脑袋上没几根头发,眼睛却是亮亮的。
“小许,你看看这个。”老高拿起桌上一份文件,递给许鲸,上面赫然几个大字“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报名表”。
“小许,我知道你喜欢数学,也经常在我的课上看高等数学的教材。”
许鲸脸有些红,带着歉意说道:“老师,我错了。”
老高笑了,“又没指责你,你自己倒先认错了。”
“我倒不觉得这是件错事儿,还有点高兴你对这些感兴趣。当然,喜欢数学和参加数学竞赛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我给你这张报名表只是让你考虑,是否报名是你的决定。”老高说。
他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竞赛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你一旦决定要参加,就要做好把大把的时间放在上面的准备。”
“虽然挺难的,试试倒也不是不行。”老高笑,“要是参加,这两天就把报名表填好了交给我吧。”
许鲸点点头,“好的,老师,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没事儿,回去吧。”老高说,“还有,路上回家小心点,我记得你家住得不算近,早点回家啊。”
“好的,谢谢老师!”许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