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却持刀》寸也

15、九中宋珞

　　杨婶儿一个劲儿地给许鲸夹肉夹菜，嘴里叨唠着，“小鲸你可多吃点。晚上又要去医院照顾你奶奶吧？你这三头跑，身子可不得累倒了？”

　　许鲸摇摇头，“婶儿，还好，不是很累。”

　　“你这孩子。”杨婶儿又给她夹了不少肉，旋即指了指一旁埋头吃饭的陆春，“天都黑了，外面不安全，一会儿让陆春送你去医院。”

　　四月份天黑得不算晚，许鲸背着包，高高的马尾被风吹得一摇一摆的，身侧慢慢悠悠跟着一个陆春，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校服大敞着，走路晃晃荡荡的，还不时地踢走脚边的小石头。

　　许鲸瞥他一眼，“你以后想怎么办，上大学？”

　　陆春没忍住嗤笑，“我的许姐，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我那点破分上家里蹲大学呗？”

　　“我是看在杨婶儿的面子上劝你，别虚度了光阴，想好到底要干嘛。杨婶儿想让你上个大学以后好找工作，你要么就听她的认真学上一年半，要么就想要你不上大学以后干嘛。”许鲸这话说得真诚，若非杨婶儿，她也没兴趣对着一个成天混混沌沌的笨小子浪费口水。

　　话落，两人也走到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许鲸没看陆春什么反应就径直走进去，只留高瘦的少年站在原地。

　　医院二楼的走廊窗台边，清瘦颀长的身影一袭白褂，他垂眸看着楼下穿着校服，身形高大的少年正点着一根烟叼在嘴里，神色颇为恍惚，眼底是难以揣测的晦涩情绪。

　　身后传来少女的清丽声音，“宋医生？”

　　宋珞转身，同许鲸温柔一笑，“这么晚了，还要来医院照顾奶奶啊。”

　　许鲸点头，迈着步子慢慢走到窗台边，她侧头看向宋珞，他脸色还是苍白发青，眼下黑眼圈更为厚重，她柔声问道：“宋医生最近没休息好吗？”

　　宋珞脸上还是那温和又疏离的笑，“最近事情有些多。”

　　“你是住在乌合巷吗？”宋珞突然出声道，问出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怔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对许鲸露出歉意的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许鲸不介意地笑了，直视着宋珞的眼睛道：“对，我住在平武大街乌合巷34号。”

　　宋珞笑了笑，转过头看着窗外，夜色浓重，却没什么好风景，方才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轻声念叨了一声“真巧”，许鲸没有听清，她问，“什么？”

　　“没什么。”宋珞嘴角带笑，“我先去楼下值班了，要是有什么事儿，去一楼找我就好。”

　　许鲸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难测。

　　.

　　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带着清晨独有的清透与微凉，尽数落在仰头闭目靠在沙发椅上的男人清瘦俊逸的脸庞上，可见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即使在阳光下，依旧苍白得没些血色的脸，眼底青色更甚。

　　他一袭米色的大衣，长手长脚地半躺着，透着一种沉闷的疲惫。

　　面前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出声问道：“你最近休息不好？”

　　宋珞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点点头。

　　“受刺激了？”陈意深瞧着他，说出的虽是问句，但却是一副笃定的语气。

　　宋珞沉吟，“嗯，看到他们了。”

　　陈意深一脸意料之中的神情，“我早就说，你回来迟早得碰见他们，宣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他手里整理着几份厚厚的病历本，注意力却没从宋珞身上挪开，嘴里说着，“你最好找他们谈一谈，然后彻底放下。”

　　宋珞皱眉，却不显得凌厉，“说得轻巧。”

　　“那没辙，不如你给我五万，我给你催个眠。”陈意深笑得奸诈。

　　宋珞懒得应声，用那双黝黑的眼睛晲着他，“药吃完了，你再给我开点，还有安眠药。”

　　“吃完了？”陈意深立马敛了嘴角的笑容，皱眉看他，“我上月刚给你开的两副就吃完了？大哥，你把舒必利和喹硫平当饭吃呢？”

　　他没吭声，陈意深又好声好气地劝，“我知道你也没办法走出来，可这样下去你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你知道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见他们。”

　　“你真觉得我见过他们就能走出来么？”

　　陈意深没应，他没办法反驳。

　　半晌，他从抽屉里拿出两盒药扔在桌子上，抬眼看去，“下周我就要回京北了，这一走就保不准哪天才能回来，你自己注意点。”末了又不放心地叮嘱，“你也是学医的，不用我多说，这药能别吃就别吃。”

　　宋珞拿起药起身就走，“谢了。”

　　看着男人清瘦的背影，陈意深又道，“要是有什么事儿，记得给我打电话，别自己死扛。”

　　他轻应一声，关上诊疗室的门，桌旁的男人轻轻摇头，嘴里念叨着：“造孽啊。”。

　　.

　　午饭许鲸一般都和陈舒然在食堂解决，九中食堂蛮大，密密麻麻坐满了学生，陈舒然眼疾手快占了个没人的座，“鲸子，这儿！”

　　许鲸胃口小，却吃得慢，正吃一半看到食堂的电视上播放着宣城卫视的午间新闻，上面赫然是宋珞一张清俊好看的脸。

　　陈舒然惊呼一声，“这是医生？都能去当明星了。”

　　宋珞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面对镜头徐徐说道：“我是宣城第一人民医院肿瘤科主治医师宋珞……是的，我们宣城第一人民医院不断引进先进仪器设备，优化就医流程，最大限度满足百姓查小病、治大病的需求……”

　　许鲸轻笑一声，官话一套一套的。

　　身后有人悄声道：“宋珞好像是咱们学校毕业的。”

　　“对对对，我记得他，照片还在咱们学校光荣墙上贴着呢。他好像还得了一堆奖项，数都数不过来，咱学校一直没啥名气，靠着他可谓风光一时。”

　　“他当时好像十六岁就保送到了京北大学医学部。”有人偷偷拿出手机，“喏，你看他的百度百科，二十五岁京北大学医学院特聘教授，诶？那怎么还要回咱这小城市？”

　　“你懂什么，这才叫扎根基层。”

　　许鲸看着电视上的男人一身白褂神色认真地回答记者的问题，举着筷子迟迟没张口，陈舒然拿胳膊肘捅她，嬉笑道：“干嘛呢，看帅哥看入迷了。”

　　许鲸浅笑着没吭声，隔天在光荣墙下驻足，光荣墙上贴着十五六岁少年的照片，轮廓柔和还没长开，一双黝黑的眼睛清澈温润却带着骨子里一般的疏离，嘴角和现在一样上扬着微微的弧度。那张青涩的照片下写满了大大小小的荣誉，“国际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IBO）金牌，全国中学生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CHSBO）金牌，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省级一等奖……”

　　.

　　杨婶儿家里，陆春把卷子展开到许鲸面前，“喏，检查一下。”

　　许鲸大概扫了一眼，冷声道：“你闭着眼睛写的？”

　　没等陆春吱声，许鲸直接把一本数学教材扔他脸上，“一个小时给我看完三角函数那章的所有定理，我抽查。”

　　说完，许鲸就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竞赛习题册，一页一页地翻着。等做完这本时间还早，她放下书直起身四处溜达着，桌面上一张全家福吸引了她的注意。上面一个是杨婶儿，一个是陆春，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长相和陆春几乎一模一样。

　　“之前怎么没见你把这张照片摆出来。”许鲸说着，话里没什么情绪。

　　“哦，心血来潮了。”陆春应道，转头看她，笑道，“你还记得我爸吗？他以前对你喜欢得很，老是叫你‘小鲸呀~’。”

　　许鲸瞥他，“那都十年前了。”

　　“对啊，都已经十年了。”陆春难得地露出怅然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还活着不。”

　　许鲸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拿起书砸他一脑袋，“看完了么？”

　　“还没呢。”陆春吃痛，转头乖乖看书。

　　杨婶儿是二婚生下陆春的，陆春他爸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闷子，平素还喜欢去街里的小赌场里赌钱，十年前突然失踪，报了案也不了了之。家里虽没了男人却没像天塌了一样，杨婶儿自己做点手工编竹篮，接点手工刺绣的活儿，靠低保养着，娘俩也不至于饿肚子，甚至没了那个大手大脚的赌徒，反而过得滋润轻松了不少。

　　许鲸看着对着数学教材一脸苦大仇深的陆春，说道：“下周就是市联考了，你心里有底没？”

　　陆春颇为诚实的摇头，换来她一记眼刀，“总分三百分，数学起码六十。”他倒是敢应承，点点头，“没问题。”

　　许鲸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懒得再说什么，她自己的事儿都快要忙不过来了。市联考倒没什么好准备的，三个月后的高联宣城赛区初赛对她来说也没什么难度，但是她的目标可不止于一个省级一等奖。她勾唇笑笑，好像只有在数学上，她才有这样纯粹的冲劲儿，简单的，没有其他目的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