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光》旧时岁

6、相亲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正拆开自己点的黄焖鸡米饭，一阵香气扑鼻，闻得她肚子咕咕作响。
　　她咬了一口鸡肉，顺手打开免提，问:“妈，怎么了？”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听到窗外的雷声阵阵，关切地叮嘱，“下雨了。气温下降快，要记得添衣保暖，别感冒了。”
　　“知道了。”杨梓鑫跟往常一样回道:“你们也是。”
　　再之后，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杨梓鑫不说话，等着对面开口。
　　果然不到三分钟，她妈就按耐不住，叹了口气，带着苦口婆心的语气，“初初啊。你已经26岁了，也该找个男朋友了。妈厂里有个朋友的表弟也在A市上班，28岁，身高175，做程序员的，本科，在镇上买了房也有车，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要认识认识？”
　　她妈叫起她的小名，开始打感情牌。
　　杨梓鑫咬着筷子不说话。
　　她妈以为她不乐意，想到之前的事，立马又劝道:“人家已经给妈妈发过照片了。妈妈看着还不错，发给你看看，人长得挺周正的，还很孝顺。妈妈觉得你肯定喜欢。”
　　杨梓鑫点开聊天界面，里面有一张很正式的蓝底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让她不由想起今天傍晚的程沥。
　　山雨欲来的阴灰天空下，漆黑的迈巴赫旁，程沥欣长挺拔的侧影，看向煤球时低垂的温柔眉眼，都是她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她想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
　　可她如今连喜欢都不能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杨梓鑫妥协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一点点认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一如照片上的男人，普通得扔在人堆里，转眼便忘了。
　　那些高不可攀的人，能够遇见就已经足够幸运，她不能再奢望什么了。
　　老妈一听她答应，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二话不说立马挂断了电话。
　　然后不到两分钟，男人的好友申请就发了过来。
　　杨梓鑫点了同意，继续吃起自己的晚饭。
　　男人开始发消息，自我介绍。
　　“你好。”
　　“我叫郭晋珂。”
　　“28岁。”
　　“具体情况中间人应该跟你说了。”
　　杨梓鑫一边吃饭，一边插空打字，“嗯。”
　　男人看到她的回答，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输入框来来回回地出现消失。
　　杨梓鑫看了一会，正想切出去刷视频。
　　男人又发了一条消息，“你下班了吗？”
　　虽然这句提问很无聊，但杨梓鑫还是礼貌地回道:“已经下班了。”
　　为显得自己不那么冷漠，杨梓鑫又加了一句，“外面的雷声很响。”
　　男人顺势答道:“是啊。最近A市的雷阵雨很多。”
　　杨梓鑫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好在男人又开始了新的话题，“我还没下班。”
　　杨梓鑫想到网络上的程序员，便真诚提问，“你们程序员是不是经常得熬夜加班？”
　　“其实我们……”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算是正式进入了接触阶段。

　　直到室友回来，杨梓鑫也没有离开沙发。
　　室友何倩难得见她晚上不躲进卧室那一亩三分，不由好奇道:“你跟谁聊天呢？”
　　杨梓鑫见她回来，也不由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老板今天生日，心情好，让我提早下班。”
　　说着，将手里提着的一袋临期食品扔到茶几上。
　　“跟谁聊天呢？”何倩坐到她身边，继续追问。
　　杨梓鑫将聊天界面展示给她看，何倩瞄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只知道是个男的。
　　“谁啊。”
　　杨梓鑫打着字，回她，“相亲对象。”
　　何倩原本想拆汉堡包装的手顿住，讶异地挑眉，“你又相亲了？”

　　不怪何倩如此反应，实在是因为杨梓鑫刚搬来和何倩合租的第一年，不过才毕业，大概22岁吧，她妈就给杨梓鑫找了个相亲对象。
　　后来有一天晚上，她下班回来，一打开灯，就听到杨梓鑫卧室的吵架声，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那天卧室的门没关，她走进去安慰趴在桌上哭的杨梓鑫，然后看到了手机屏幕里的照片。
　　是一张生活照，照片上的男人脚踩拖鞋，坐在麻将桌边，蓝色的短T和短裤，五短身材，估计才165，圆滚滚的。除此之外，头顶上还秃了一块，发量稀少得可怜。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杨梓鑫的表姐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35岁，在A市有房有车，爸妈和本人都在体制内。
　　她还记得那天杨梓鑫哭着说出口的话，“我妈说我有什么不满足的，这个男的那么优秀。我不明白，她们都说你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就是什么样的。所以，我在我妈眼里在我表姐眼里，原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像是被打击到了，心中的信念忽然被击塌了，崩溃地不停掉眼泪。
　　再之后，杨梓鑫的妈妈断断续续又介绍过几个相亲对象，但杨梓鑫都没同意，直到今天。

　　杨梓鑫将屏幕上的照片给何倩看。
　　何倩喝着酸奶，瞧了一眼，啧啧道:“一般嘛。”
　　杨梓鑫笑了笑，“我也一般。”
　　何倩颁过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你可不一般。”
　　在何倩眼里，杨梓鑫虽然算不上大美女，但怎么着也是个小美女。
　　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巴，尤其是那一双葡萄大的眼睛，扑灵扑灵的，睫毛又长又密，看得人心直痒痒，更别提那没什么毛孔的皮肤了。
　　何倩天天看她早上用自来水洗脸，只觉得糟蹋。
　　杨梓鑫推开她的手，继续在手机上打字，“我知道了。”
　　何倩听她这敷衍的回答，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真的。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何倩咬着吸管，郑重其事。
　　杨梓鑫笑了笑，熄灭屏幕，转头看她，语气真诚，“我知道。其实我也觉得你那个男朋友配不上你。”
　　何倩被她的话一噎，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杨梓鑫起身开始收拾外卖垃圾，一边收拾一边道:“其实无所谓长得好不好看，人品好就好了。”
　　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渐渐地也沦入了世俗。

　　五天后，男人邀请她下班以后一起去南山路，吃顿晚饭。
　　杨梓鑫犹豫很久，还是选择了同意。
　　这几天，她与男人只是断断续续说些有的没的或者早安晚安。
　　平淡无波地交流，让杨梓鑫也有些疲倦。
　　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她才选择去见一面，为此她今早特意穿了一条奶白色的长裙，配了短跟的白色短靴。
　　也为了保持淑女形象，她今早没有骑她亲爱的小电瓶，而是打车上的班。

　　等到下班后，恰逢陆珂的女朋友夏珃珃跟陆珂手牵手路过洗手池，见她对着镜子化妆，忙好奇地凑过来，“梓鑫，你化妆了？还卷头发了？！”
　　夏珃珃比陆珂还小两岁，是陆珂刚来森爱没多久谈的女朋友。
　　那年，夏珃珃的猫受伤，是陆珂诊治的，言语温柔，又文质彬彬。
　　夏珃珃对陆珂一见钟情，追求了大半年，两个人才在一起。
　　确定关系以后，夏珃珃便经常来森爱找陆珂，她性子开朗，能说会道，很快就跟森爱的众人打成了一片。
　　杨梓鑫用纸巾抹掉过于红艳的口红，笑着应道:“是啊。”
　　夏珃珃松开陆珂的手，走到杨梓鑫面前，左看右看，眼睛一时睁得圆圆的，“我的天哪！梓鑫，你不戴眼镜披着头发跟平时完全是两个样啊！”
　　杨梓鑫笑了笑，“确实经常有人这么说。”
　　夏珃珃忙又拉住陆珂的手，不停地摇晃他的手臂，“陆珂，你看看，梓鑫是不是完全不一样了？”
　　陆珂受不住她激动的力道，忙按住她的手，抬眸看了眼杨梓鑫。
　　她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头发用卷发棒卷过，如同民国时的贵气小姐一般，用水钻蝴蝶结夹了几缕在脑后，与她裙子领口处的几颗莹白珍珠一起，衬得她整个人都鲜活明亮了起来。
　　陆珂点了点头，道:“是不一样了。”
　　夏珃珃又松开陆珂，跑过去揽杨梓鑫的胳膊，“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盛装打扮，老实交代，你要去干什么？”
　　杨梓鑫暂时还不想透露太多，于是模棱两可道:“我今天约了人吃饭。”

　　“谁啊？”夏珃珃接二连三地追问，“男的女的？长什么样？”
　　杨梓鑫被问得招架不住，略微解释了一下，“朋友。”
　　夏珃珃对这个回答自然十万个不满意。
　　她有些不甘心，不停地缠着杨梓鑫，说尽好话。
　　可杨梓鑫依然不为所动。
　　最后还是陆珂看不过去，三言两语把夏珃珃给哄住了，接着开口，说要顺路开车送杨梓鑫过去。

　　杨梓鑫推脱不掉，坐了趟顺风车。
　　因此提前半个小时，她就等在了餐厅门口。
　　外头的风有点大，晚上的气温骤降，昼夜温差大，她怕冷，所以提前套了件米白色的大衣。
　　男人已经迟到了十分钟，杨梓鑫没有催，只是问他在哪里？
　　男人回她，有点堵车，可能得再等十分钟。
　　杨梓鑫“嗯”了声，没有抱怨，坐在餐厅门口的长凳上，盯着路对面的一棵装饰树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