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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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
宋柏奚慌乱之中睁开眼，看见面前站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而不远处，正有几个穿著打扮和少年差不多的，与一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兵器相撞的金属声不绝于耳。
少年扶着三白皙站起来，笑道
“公子莫怕，在下是端王门下侍卫乔偃，奉主子之命，特来保护公子。”
宋柏奚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乔偃几眼。
他记得这位端王。
据说此人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因着先帝驾崩，才幼学之年便被封王。
这二十几年来，可谓是荣宠备至。
传闻其吃穿用度皆是豪奢，一年花出去的银子便有半个国库。
但此人做事向来荒诞不经，算得上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是个好人都不愿意和他扯上半分关系。
宋柏奚稍眯了眯眼，据他这鸡零狗碎的记忆，原身这么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自己府上几口人都数不清，是个远近闻名的窝囊废，怎会劳动这位王爷。
可人家这样的身份出面，哪怕是赐死都要领旨谢恩。
宋柏奚压下心中的疑惑，客客气气的对在这小小年纪的侍卫行了一礼。
“那学生便谢过王爷了。”
乔偃侧身不受，笑眯眯道
“公子请。”
宋柏奚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黑衣人没明显不敌，被几个侍卫团团围住。
宋柏奚想过去问清楚这人为什么要杀自己，此人显然和徐老牛不是同一路。既然要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还是弄清楚的好。
但乔偃显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小少年不容拒绝的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宋柏奚的视线。
毕恭毕敬的又说了一遍
“公子请吧——”
这便是让自己不要多过问的意思了。
宋柏奚也没继续纠结，跟着乔偃下了山。
咸阳是皇城，四角便是皇家的田庄和猎场。
放眼望去，到处是低矮的房屋，唯有山脚下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宋柏奚瞠目结舌。
这——
看着面前的马车，宋柏奚心中隐约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乔偃依旧是那副笑模样
“我为公子驾车。”
宋柏奚心里的不安更重，但他别无他法，还是上了马车，刚一进去，就愣在了原地。
这马车应该是人挖空了心思按照主人家的要求设计出来的，里边的用具齐全，似有若无的檀香味萦绕鼻尖。
让宋柏奚不解的是，这里边只有一张小榻，而且上边已然坐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件深蓝色的衣裳，长相极为俊美，一双眼睛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但宋柏奚却本能的觉着危险，仿佛这祖宗一个不高兴，便要生扒人皮。
宋柏奚打了个激灵，猛然意识到此乃何许人也。
正是端王顾璟。
马车轻轻一晃，宋柏奚立刻反应过来，倏地跪下磕头
“学生宋柏奚，参见端王——”
宋柏奚的额头触碰到粗糙的地毯，马车里静的厉害，宋柏奚甚至能听见自己正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宋柏奚刚刚差点忘记行礼，单凭这点，这阴晴不定的主就敢杀了自己。
宋柏奚等了许久，才听见上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嗤笑。
“宋柏奚？”那人低低的念了一遍“户部尚书宋连成的嫡子。”
宋柏奚没抬头，跪着道
“正是。”
顾璟懒散的翻了一页书，哂道
“你算是哪门子的学生。”他像是闲聊似的道“当初宋连成同圣上说，你的母亲是罪臣之女，你这样的下贱胚子若是进了太学，便是辱没了天下读书人的名声。”
“至那以后七年间，宋家甚至无人进太学，直到三年前，你那刚十三的弟弟才入宫伴读。”
说完，他俯下身看着伏在地上的宋柏奚
“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学生？”
宋柏奚心里一紧。
端王分明是来者不善。
他心里疑惑，宋柏奚只不过是一个天造地设的窝囊废，这几年在府上连着野狗见了都要上去叫两声。
怎么一夕之间变得这样重要，接二连三的有人想杀，还引起了端王的注意呢。
宋柏奚理不清头绪，只能装傻充愣道
“草民失言，还请王爷恕罪，草民头一回瞧见王爷这样的天人之姿，一时…一时忘形了。”
“一时忘形？”
顾璟笑了一声。道
“你抬起头来。”
宋柏奚依言挺起身子，侧目避开顾璟的脸，视线落在了绣着暗纹的软塌上。
刚刚在溪水边凑合着看了一眼，他现在的长相跟上辈子应当是差不多，只不过这位下少爷折腾了半天，又在土坑里滚了一圈，因此显得灰头土脸。
估摸着一副尊荣不大好看。
但顾璟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三圈后就没再看。而是重新举起了那本书，懒懒散散的翻了起来。
乔偃驾车的技术很不错，马车一直平稳的往咸阳城的防线赶，顾璟没让宋柏奚起来，宋柏奚就得一直保持原状的在那跪着。
宋柏奚不耐烦这样跪。
他堂堂七尺男儿，头一回姓名你拿捏在别人的手上，不得不对人卑躬屈膝，心里依旧有滔天的不平。
不知道是真的路途遥远，还是乔偃有意为之，还是从城外道城内的路途实在遥远。
总之，等宋柏奚听见进城的声音时，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顾璟百无聊赖的翻完那本书，随手往旁边一丢，自己眯着眼睛假寐。
没理会跪在地上的人。
马车缓缓拐了几个弯，宋柏奚可以听见外边熙熙攘攘的人声。
顾璟似乎被这人声吸引，把车帘掀开了一道缝，看着街上川流不息做生意的百姓。
外边的阳光落在宋柏奚脸上，照亮了青年眼角朱红色的小痣。
那颗痣长得极好，一抬眼一低眉，便要潋滟生姿。
青年似乎感应到外边的人，脸上露出了点不堪受辱的神色。
顾璟挑眉，头一回觉得这个别人嘴里的窝囊废有点意思。
马车慢悠悠的在一处僻静的街上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外边便响起乔偃的声音
“主子，公子，宋府到了。”
宋柏奚现在的两条腿酸麻无比，几乎要不是自己的。
但还是咬着牙挪下去。
他刚动了不到半寸，顾璟却突然善心大发了似的
道
“二郎莫急，本王扶你下去。”
宋柏奚还没反应过来，顾璟已经利索的跳下了马车，还伸出一只手来到哦宋柏奚面前
“来吧。”
伸进来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充满力量，顾璟的笑容也是真心实意，不带半分虚假。
只是宋柏奚往外边一看，瞬间就傻眼了。
端王亲临，这事虽然没有及时通知，但小厮老远便看见了端王的马车，早早的便通风报信。
这会儿，宋府早已是四门大开，宋连成匆匆换上官服，率领着一家老小在正门等着了。
宋柏奚；“？”
宋柏奚“……”
他想不明白，这位端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端王伸着手，他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拒绝，只能隔着袖子虚虚的搭在他手上，准备就这么借力下去。
可没等他出来，顾璟却似乎先等不及了，干脆的弯下腰，一只手抄起宋柏奚的膝窝，把人稳稳的打横抱了起来。
宋柏奚“！！！”
宋柏奚条件反射的抱紧这人的脖子，马车上那若即若离的檀香味一下子充盈起来，密密匝匝的把宋柏奚包裹在其中。
他只听见顾璟客客气气的对门前的众人道了句免礼，便抱着宋柏奚跨进了宋府。
留下一帮人大眼瞪小眼。
有懂事的小厮领着，顾璟七拐八拐的便走进了宋柏奚的院子。
宋柏奚住的地方极为偏僻，周围高点的房子老早便把院子里的光挡了。
现在只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里边射进来一片巴掌大小的阳光，摆了个石桌，上边坐着十三四岁的小厮，旁边还有个灰不溜秋的小丫头。
宋连成反应了片刻，跟着顾璟就到了后院，还没跨进去，就被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侍卫客客气气的挡住了路。
乔偃行了个礼
“大人恕罪，王爷和公子大概有些提计划要说，恕在下不能让王爷进去了。”
宋连成能从户部的一个小吏走到今天的位置，很是有一番容人之量，他不介意这小侍卫的冒犯。
有礼有节的点点头
“老夫明白，那王爷先在此歇着，老夫先回去了。”
乔偃弯着身子送宋连成出去。
院子里的年轻小厮叫宋福，头一回看见这浩浩荡荡的架势，牵着那小丫头的手，有些不知所错的站在原地。
少爷今天一早答应给小姐买过年的衣裳，现在马上就要午时还没回来，他正担心，就见了这样一个场面。
少爷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不知道那位大人是要干什么。
宋柏奚能干什么。
宋柏奚什么都没干。
他同这位仁兄本就是素不相识，顾璟进门就直接把他扔地上了。
宋柏奚扶着桌子，好歹没摔个人仰马翻。
他这个屋子年久失修，又不透光，阴冷潮湿的像是个祖传的耗子洞。
进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八仙桌子。
地上四仰八叉的逼着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凳子，顾璟屈尊降贵的坐在唯一一张好凳子上。
看了宋柏奚一眼。
宋柏奚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跪在了顾璟面前。
他今日接连横遭飞祸，又被这阴晴不定的王爷被逼着跪了一路，马车上还好，现在地上什么都没铺。
这么跪下，宋柏奚条件反射的皱眉。
宋柏奚不耐烦这样跪着，他心里想把顾璟拉下来，踩在脚底下。
但他低垂着的睫毛掩盖了目光里的僭越，宋柏奚维持着表面上航的乖巧，像是一个任人揉搓不会反抗的窝囊废。
骄奢淫逸的端王和窝囊废世家子似乎这辈子都不会扯上什么关系，他们在半个时辰前还素不相识。
可如今浩浩荡荡的一出下来，全咸好书又一多半的人看在了眼里。
端王进了户部尚书宋连成的家门，这荤素不忌的混账王爷还把宋家不受宠的儿子亲手抱了下里。
二人是什么关系？
这能猜想的地方可就多了。
顾璟想通过二人暧昧不清的关系得到点什么。
宋柏奚不愿给人当脚踏。
顾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青年的头发已经散乱，脖颈上带着青紫，本该是狼狈不堪的一个人，跪在自己脚边却还是把腰背挺得笔直。
像一把宁折不弯的松枝。
顾璟伸出手，轻轻地勾起宋柏奚的下巴。
青年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写满慌张，像是怕极了。
顾璟摩挲着他的下巴，轻而缓的问
“你在害怕？”
宋柏奚避开他的视线
“草民，草民惶恐——”
顾璟唇上漾出几分笑意，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点
“本王今日救了你的性命，你打算，用什么报答呢？”
宋柏奚嘴唇嗫嚅了两下，没能回答。
顾璟继续道
“你知道，想杀你的人，不再外边，而在这高墙之内吗？”
宋柏奚睁大眼，看着顾璟，仿佛怕极了似的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一个在深宅大院艰难求生的软蛋，已经不能挡住任何人往前的道路了，还有谁会像杀他呢？
现在顾璟却说，想杀他的热在这宅子里。
宋柏奚不受控制的觉得后背发凉。
他当然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今儿顾璟说到这里却不愿意再往下说了。
他松开宋柏奚，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推开门便走了出去，留给宋柏奚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的影子。
顾璟从院子里出去的时候，碰见了在门外等候着的宋连成。
宋大人今年四十出头，蓄着一把美髯，年轻的时候是名动咸阳城的探花郎。
骑马过街的时候被当时周家的小小姐相中，当时还成为了广为流传的佳话。
那便是宋柏奚的娘。
不过后来这佳话便没人再提起了。
周家因为触怒圣上，被罚抄家，宋连成的仕途先写也遭到影响。
周氏郁郁而终，不到三年，宋连成便抬了二房上来。
便是后来的陈氏。
此时宋连成笑着走过来
“王爷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早说，老臣也好准备准备。”
顾璟摆摆手“宋大人哪里话，小王今日本想着是到护国寺上香。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令郎在皇庄处，像是……”
说到这儿，顾璟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宋连成的脸色，才道“像是在被歹人追杀——”
“啊？！”
宋连成吓了一跳，这就要抛下顾璟朝宋柏奚的院子里去。
“那我儿——”
他没走几步，就被顾璟拦下了。
顾璟拉住他的袖子安慰道“大人宽心，令郎只是受了点惊吓，现在估计已经睡下了。”
宋连成的脸上满是焦急。
跟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么什么两样。
又拉着顾璟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快要午时，顾璟的马车才从宋府上出去。
宋柏奚不知道顾璟跟自己的亲爹说了什么话。
他现在双腿麻木，几乎要站不住，喊了宋福过拉里，扶着他擦堪堪走到了床上。
卸力一般的瘫了下去。
这少爷过得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床褥硬的像是棺材板，宋柏奚躺在上边，看着床顶发呆。
半晌没说一句话，像是个只知道进出气儿的活尸。
宋福总觉得现在的少爷和早上出门去的少爷有些不一样了。
却也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只能小心翼翼的在一边伺候。
宋柏奚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他就这样躺了半天，忽然出声对宋福道
“你给我烧上热水，少爷我要沐浴。”
他从床上坐起来，左右看了看，没见着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
“瑾娘呢？怎么没见着她？”
瑾娘是宋柏奚的妹妹，也不是亲生妹妹，而是周家的一个遗孤，受人托付的养在宋家，陈氏不愿意管，就全部抛给了宋柏奚。
这么大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整天咋外边混。
像是个土猴子。
两人正说着，那灰不溜秋的小女孩就从外边走了进来，三两下爬上床，抱住宋柏奚的胳膊，喊了声哥哥。
宋柏奚揉揉小姑娘的头发，心里软成一片，他上辈子就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现在既然有了个妹妹，他自然会好好疼爱。
外边的世道危机重重，宋柏奚不光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要保住他人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