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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春(1) 1995年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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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9月,秋,哦不,于深圳来说还是夏。
金钟笙刚转学,对新学校楼栋布局不熟,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十分钟,一脑门儿的汗。
班主任和蔼,笑眯眯介绍:金钟笙,现在转学来我们这里,是体育尖子生哦。
正好之前的体委分科之后转去读文了,现在金钟笙就是咱班的新体委。
大概是怕新同学初来乍到被欺负,班主任末了还补一句:你们别看金钟笙个子高,他年纪小,你们地头蛇不能欺负新同学啊。
这时典型的“地头蛇”杨桥抬起头看了眼新同学——大高个儿,青皮寸头,一笑两排白牙,手臂上硬邦邦的腱子肉还淌着汗珠。
相由心生,杨桥心想:他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
班主任介绍完,让金钟笙随便挑个位置坐,金钟笙皮笑肉不笑,扫了一圈教室里。
四五十号人做得满满当当,只有一个空位,有得随便挑的选择吗?
也还行,同桌戴眼镜儿,看起来斯斯文文挺秀气,应该好相处。
不过相处几天下来,金钟笙发现这人完全不好相处,啧,也不是说这同桌人多么坏,就是气场不合,处不来。
为了拉进和班级同学关系,金钟笙第二天上学就背了鼓囊囊的书包来,全部装的内地买不到的进口零食,每个同学都有,一下课就开始分给同学们,分到上课铃都响了还没分完。
老师已经走进教室了,金钟笙手忙脚乱收起剩下的零食,从中掏了一把在课桌底下递给杨桥,脸上还笑呢:“饼干你吃吗?”
这是两人做同桌一天半以来,金钟笙和杨桥说的第一句话。
杨桥挺身坐着望着黑板,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金钟笙热脸贴冷屁股,也不伺候了,把饼干收进了书包,也摆脸色看。
等下了课,金钟笙要死不活趴桌上睡着,余光里瞥见杨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接着前桌的英语课代表回头问杨桥收昨天的英语作业,收走作业本之后顺手给了杨桥两颗糖。
“哎,什么好东西,谢谢。”杨桥说着就剥开糖纸两颗一起塞进了嘴,一边一颗,两边脸颊都鼓鼓的。
女同学头也不回:“新同学给的。”
杨桥听到这句时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低头瞅了眼趴着的新同学,见新同学闭着眼睛装睡,便研究起糖纸来。
“香港买的糖?”杨桥自言自语。
“嗯,我有个亲戚在香港。”金钟笙不打自招,回答之后一睁眼,想起来自己正在装睡呢,露馅儿了。
杨桥眉一挑:“我吃过。”
接着他看了金钟笙一眼,认真把糖纸折起来,回手一抛直接进了垃圾桶,插着裤兜优哉游哉走出了教室。
这可把金钟笙给气得,不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这人怎么吃了我的糖,一句谢谢都没有,还在那洋洋自得“我吃过”,神气什么啊!
类似让金钟笙一口老血差点呕死的事情不胜枚举。
反正金钟笙为了表示友好,主动和杨桥打过好几次招呼,人家正眼都不带看一眼的。
你说他是个书呆子吧,体育课上男生打乒乓、羽毛球都爱喊他一声,至于他玩不玩,看心情。
什么五子棋、跳棋、军棋、象棋也玩得溜,可也只在午休时间和男同学玩两盘。
杨桥人缘好到什么程度呢,楚河汉界两边正厮杀得难舍难分,他往边上一站,必定有一方站出来让杨桥坐下。
金钟笙还为此分析过,有可能是别的男生怕浪费好学生的宝贵时间,所以让好学生先来过瘾。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被将军了回天无力,让好学生来行妙手回春之术。
这人和班里成绩好的那几个男生女生能因为数学物理题几个脑袋凑一块儿唾沫横飞。
也能和班上吊车尾的那几个差生课间溜去食堂卖肠粉,被老师罚站,不在走廊吃完不准进来。
更离谱的是,只要一下暴雨,甭管他带没带伞,大家都争着送他回家,而且还不止一人陪同。
如果今天暴雨,班长和一个男生送他回家,倘若明天还下雨,换生活委员和另一个男生送他回家,井然有序。
金钟笙虽是班委——体委也是委,但可能因为是才转过来不久,大家不好麻烦新同学——当然了,他也没主动提过要送杨桥回家——当然了,他压根就弄不明白为什么杨桥一个大男人,下雨还要人送。
可你说他和大家打成一片吧,他也就课间、午休、体育课和放学后这些时间玩闹点,其他上课时间几乎一句话不说,外面刮风下雨下刀子他都不动如山。
你说他是个好学生吧,每次去洗手间都瞅着快上课了才去,回来时班里都“上课起立老师好”结束了,他报告也不打就从后门溜进来。
经常语文课上看小说,英语课上写日记,生物课上睡大觉,而且还不带分心的:
语文老师都走到他桌子跟前了他还低着头看着小说乐呢,生物老师粉笔头都砸他脑袋了他还吧唧嘴呢。
还有!这人身上还有纹身,双臂从小臂一直纹到T恤袖口深处,说不定还纹到了肩膀,粉色的弯弯绕绕,像天边的闪电,也像地上盘虬的树根。
可你说他是个坏学生吧,科科作业每天都能交齐,质量还顶呱呱。
考试成绩吧,听说从来没下过年级前五,还挺谦让,这次考第一,下次考第五,下下次考第三,再下一次重回第一。
总而言之吧,金钟笙觉得杨桥这人成分太复杂了,不是他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能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