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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风晴雪抓住她的手不愿放开:“你呢?这个地方死气太重,比幽都还可怕,不适合住活人的。”

      “这里没什么不好。”巽芳垂下眸子,神色在夜里模糊不清,语气竟温柔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夫君。”

      巽芳仰头望着不知延伸到何处的结界,抽回自己的手,开始缓缓结印,带着温度的泪水从她的眼角落出,一点点滑过脸颊,很快变得冰冷。

      这个晚上过后,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既然不能拯救最爱的人,那么死在他的手里,一样很好。

      结界裂开了一个缝,月光立刻洒了进来,越来越亮,外面的海浪声更大,咸湿的空气扑面,似乎离海很近。

      巽芳站在月光里,黑色披风遮掩了身体,她的脸更显得苍白,在冷冷的月光下毫无血色,黑色的眼睛清澈明亮,泪滴干涸。

      这样一个女子,震撼人心。

      “巽芳。”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你当真美妙。”

      巽芳闭上了眼睛。地上的影子一直延伸到黑暗里,风晴雪向后退着,也走进仿佛安全的漆黑中,欧阳少恭站在结界外,专注地看着巽芳,吻了吻她的唇。

      “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欧阳少恭深情的目光,突然充满愤怒,变得凶狠而残忍,他俊美的脸,因痛苦而狰狞,诡异可怕。

      “巽芳,我从未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你竟然背叛我,令我如此痛苦。”

      欧阳少恭温柔的声音,开始扭曲,嘶哑,他捂住胸口,疼得轻轻颤抖,鲜血从他的唇间溢出来,他咬着牙,发出“咯嗤”的响声,深深喘息,想缓解这疼,却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吐血,浸透了杏色的衣衫。

      “夫君!”巽芳上前想抱住他,却被欧阳少恭甩开。

      巽芳看着自己的手上,沾着的红色鲜血,狠狠攥住手。

      风晴雪冲出来,颤抖着说:“少恭哥哥,我不走了,你不要怪巽芳姐,不要……”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欧阳少恭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生命本就脆弱得可怜,在欧阳少恭的手里,这样一个灵动少女的灵魂,甚至不如一只挣扎的蝴蝶。

      “夫君,别杀她……”巽芳想过去,欧阳少恭擦擦自己脸上的血,挥袖设下结界,一眼也没有看她。

      死亡痛苦而漫长,风晴雪清楚感觉到,掐住她的手在慢慢收紧,她抓住欧阳少恭的手越来越无力,最终无法抵抗,窒息的感觉很快又让她的意识模糊。

      欧阳少恭故意如此缓慢地杀人,他不愿去看巽芳,不愿自己心软,就如此,掐断了风晴雪的脖子。

      结界消失,风晴雪的尸体也摔到了地上,巽芳愣愣站在夜风里,什么也说不出,她的衣衫和头发都被风吹乱了,用手拂了一拂。

      似乎杀死的是恶的根源,欧阳少恭轻轻呼出一口气,温柔地笑了,他握住巽芳的手,带她走入结界,裂缝渐渐消失,月光也被切断,只剩下一片黑暗。

      咥言偶,会笑,会说话,会与人交流,欧阳少恭无比期待只属于他的巽芳,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巽芳。他太爱巽芳了,即使背叛,也不想放弃。

      “巽芳,我们不要这个孩子。”欧阳少恭笑着说,“他是多余的。”

      蓬莱王宫总是灯火通明的,让月光失色,欧阳少恭和他的妻子,回到了他们安宁的寝殿。

      巽芳站在榻前,轻轻拨动悬挂在前面的风铃,那是她亲手做的,为了自己不知能否出生的孩子。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的孩子,你杀了我就好。”

      “我不想提这个东西,多余的就是多余的,巽芳,你背叛了我,凭什么向我提要求。”欧阳少恭再次压抑不住愤怒,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瓷杯尽数摔得粉碎,碎片和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巽芳不禁一颤。

      欧阳少恭走到巽芳身后,一手抱住巽芳,覆上她的小腹。

      血顺着粉色长裙流到地上,殷红的血水越来越多,从脚下蔓延开去,慢慢开了一朵红色的花。

      巽芳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疼得撕心裂肺,却忍住不吭一声,她倔强到骨子里,却已泪流满面,她拼命忍着悲伤和疼痛,直到昏厥过去。

      欧阳少恭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闭上了眼睛,又一次吻了她的唇,然后拿出那颗鲜红的药,喂入她嘴里。

      晨起,淡金的阳光透过床帷,照出斑驳的影子。

      巽芳把床帷勾起,为欧阳少恭更衣,整理完了就坐到榻上,不动也不说话。

      咥言偶能与人交流,但若没人主动说话,和焦冥并没有太多不同。巽芳微笑着,看着脚下的影子,忽然被阴影笼罩,抬起了头。

      “巽芳。”欧阳少恭在她的面前弯下腰,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我先走了,一会回来陪你。”

      “夫君……去哪?”巽芳抓住欧阳少恭的广袖,皱起眉头,明亮的双眸,似有盈盈水光。

      “你知道,我的活魂魄并不完整,现在已经没有别的事了,当然就要去拿回我的另一半,巽芳在这里等我,会很快的。”

      “好……”巽芳空洞的目光,木然望着他,又露出笑容,放开了手。

      欧阳少恭背上琴,转身离去。

      没有那个多余的孩子,巽芳就不会记得,巽芳只是夫君的巽芳。

      宫院里开满了花,宛如锦云团秀,欧阳少恭的心情极好,他折下一朵紫色的梦魂枝,这香气能使人堕入迷梦。

      百里屠苏坐在花树上,赤红的眼睛盯着走来的人,琐碎的花瓣飘落在他身上,还有躺在花丛里,风晴雪的尸体上。

      花的馥郁越来越浓重,香到发苦的味道,轻轻呼吸着,也感觉到香气弥漫在身体里。

      少女睡在缤纷的花里,黑色长发穿过柔软花瓣的缝隙,她的唇色如玫瑰,皮肤苍白如雪。

      欧阳少恭提着衣摆,走过短短的木桥,走到少女的身边,他哀怜地看着少女平静美丽的面容,揉碎了手里梦魂枝的花。

      “先生,为何杀她?”百里屠苏在树上俯视着他,微微探出头来。

      “这般花季少女,的确可怜得紧。”欧阳少恭挽着广袖,掀开外衫坐下来,坐到风晴雪的身边,抚摸她的面颊,“屠苏可是爱她?”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他抱着焚寂剑,又靠回到树干上。

      沉默了许久,百里屠苏又说:“不是送给我了么,我本想留她久一些,虽不知能用来做什么,但看起来很好。”

      “为何你没有深爱之人……”欧阳少恭出神道,“像我爱巽芳那般。”

      百里屠苏垂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花雨纷纷,被吹得凌乱飞舞,飘到欧阳少恭蓝色的衣衫上,坠着红色穗子的琴上,在冰冷的颜色里添上花香。

      他看起来是个温雅的琴师,是谱出晨曦阳光和清香的神,是拥有天下最美好声音的人,是掌控人心的抚琴者。他本可以让一切焕发生机。

      可是他拂动琴箫指尖,沾满了血腥。

      欧阳少恭又问:“我们相识有多久了?”

      百里屠苏想了许久,才说道:“十一年。”

      “十一年……”欧阳少恭捏着手里的花瓣,“你很小就离开了乌蒙灵谷,族中的一切都很陌生,那你知道焚寂的来历么?”

      百里屠苏道:“焚寂是上古凶剑,撕裂神祗的魂魄铸成,怨煞凝结千年,神魔畏惧。”

      “你可知道那个神祗是谁?”

      百里屠苏摇头。

      “他是太子长琴。”欧阳少恭的手指卷着风晴雪的头发,悠悠说道,“曾经天界的乐神,因事被罚下界,魂魄游离在故土瑶山,人族铸剑师夺他一半仙灵,铸成焚寂剑,亦被怨煞诅咒而死。”

      百里屠苏直起身来。乐神,欧阳少恭那样的琴艺,人间绝无仅有,岂不是乐神。

      “我也在人间渡魂一千年了。”欧阳少恭叹息道,“焚寂是我的东西,我寻了一千年,才找到了你。”

      “太子长琴。”百里屠苏对着欧阳少恭,冰冷地唤道,“为了杀我么。”

      “为了我的仙灵,不是为了你。”欧阳少恭解下背上的琴,放在双腿上,轻轻拨弦试音。

      百里屠苏攥紧手,怔怔看着那张琴,他的手指扣在剑上,指尖压得发疼。

      “原来我活了这十几年,还是一张白纸。”

      欧阳少恭笑着,微微摇头:“有什么不好。”

      “唯一的朋友是要杀我的人,这很好?”

      “如果不是因为焚寂,你我会像之前一样,彼此信任,屠苏,我很欣赏你。”欧阳少恭道。

      他说得诚恳,惋惜着百里屠苏的命运,他并不厌恶这个少年,一只无法反抗命运的可怜虫,连自己的生死也不能决定,并不能激起他丝毫的情绪。

      剑又缓又轻地出鞘,百里屠苏身上的魔气越发浓重,厉煞将飘落的花瓣都割碎了,浓郁的香,掩盖了尸体的味道。

      一剑斩下,欧阳少恭举以琴去挡,绝世凶剑斩到细细的琴弦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却没有伤那琴弦分毫。

      百里屠苏压着剑,与欧阳少恭对峙,魔气让灵力越发狂暴,狠狠向下想压碎这琴,却未能前进半分,欧阳少恭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笑意更深,脸颊边的发丝都落到了眼里。

      这就是百里屠苏所依赖的先生,本该是个儒雅又温柔的人,让他敬仰倾慕,到如今,他心里竟不意外,或许他所认识的欧阳少恭,本就如此。

      “为了焚寂。”百里屠苏蹬在树干上,向后一撤,落在色彩纷杂的花丛里,“那么我的族人,也是你所杀。”

      粉色的花瓣飘落成雨,很快消失殆尽,欧阳少恭拨开眼前的发丝,将烟蓝色的广袖揽起,慢慢站了起来,花从他的身上留恋着掉落。

      “是我。”欧阳少恭柔声道,“那是我唯一一次骗你。”

      百里屠苏看着他,风吹着衣衫,像是烟雨里晕开的画,再也看不清真实面目,却仍旧如此美丽:“……你为什么不骗我到死,不知不觉地杀了我,应该很容易。”

      “人活着,总是不想遭遇痛苦和悲哀。”欧阳少恭温柔低沉的嗓音,还是如清澈的泉水,沁润着流过的地方,“但人类的特别,或许只有这些感情了,你脆弱得什么都反抗不了,我觉得,我应该给予你尊重,让你离开这个世界时,知道所有。”

      百里屠苏提起剑,血红的煞气缠满身体,脚下鲜艳的花,变得枯黄,焦黑,翻卷着蜷缩,最终化为一团灰粉。

      剑锋带着疯狂的杀意向前刺去,柔软的花瓣被裹挟而起,欧阳少恭拨动琴弦,奏起仿佛春风旭日的曲子,琴音像无法穿透的水,裹着杀意的花瓣扔在这水里,就变得温柔多情起来,漂浮着舞动,一下一下被琴音荡开,慵懒地躺到地上。

      百里屠苏切断碍眼的花,直刺欧阳少恭的心口,琴声忽然转急,似海啸龙吟,刹那间乱花飞舞,比风暴更加可怕,柔软的花竟锐利得像刀子。

      风晴雪的尸体被卷了起来,刀片一样的花瓣将少女割裂,面目全非,化为一篷血雾,和入了花瓣,花香和血腥搅在一起,令人作呕。

      黑红煞气像有了生命,把百里屠苏包裹着,夺取他的意识,百里屠苏挣扎的嘶喊声越来越微弱,最终泯灭在煞气里,将汹涌的花瓣瞬间烧毁。

      欧阳少恭抚摸着琴弦,哀伤地叹息。

      他站在礁石上,海风将他的衣衫和长发吹得凌乱,他将面前的发丝缓缓拨到一边,盯着打在礁石上的水花,默默发笑。

      红木的琴案上,铺着牡丹团绣的锦缎,名为君子的七弦琴摆在上面,巽芳挽着长袖,伸出握着的手,慢慢张开手指,鲜红的,小小的蜜果,从她白皙的手里滚下来,落在栩栩如生的牡丹上。

      欧阳少恭支着头,眼睛半眯着,似乎睡着了,一动也不动,只有落下的发丝在微风里轻荡。

      巽芳歪着头,看着他安和的面容,静静站在他身边。

      春风和煦,在这永恒的国度,不知的渡过了多久的时间,这里的花会凋谢,树会枯萎,人却永远都不会消失。

      一只金色的小狐狸在矮树丛里小心匍匐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草地上的男女,他们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人。

      小狐狸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岛,它以为蓬莱就是整个世界,剩下的地方都是海,它知道这个世界的主宰,就是那个总是穿着杏色衣衫,会抚出动人琴音的男子。

      它不知道男子的名字,这个世界上最灵动美丽的人,是它心里最高的存在,是仙人。

      可这世界上的妖灵,都害怕接近那个仙人,那个明明温柔美丽,声音好听的仙人,却被他的臣民恐惧着。

      即便如此,小狐狸还是想接近他,那个在琴案边小憩的仙人,哪有什么可怕之处。

      小狐狸用爪子拨开草叶,轻巧地跃了出去,它的肚皮贴着地,小心地走近,飞快窜到琴案底下,巽芳看见了它,目光紧紧跟着,小狐狸不知所措,转了个圈儿,一下钻进了欧阳少恭的衣摆下面。

      欧阳少恭睁开眼睛,向下扫了一眼,然后站了起来,往后一退,把金色的小狐狸暴露在阳光下。

      小狐狸哀鸣一声,爪子抱住了脑袋,心里说着不怕,却还是瑟瑟发抖。

      欧阳少恭微笑起来,抱起小狐狸,放在他刚才坐的软榻上。

      “巽芳,你看,这有只小妖精。”

      欧阳少恭拍拍小狐狸的头,这金色的小狐狸,就变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穿着橙色的衣衫,辫子上系着铃铛,稍稍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声音。

      巽芳怔怔地问:“夫君喜欢么?”

      “这么可爱,怎么会不喜欢。”欧阳少恭蹲下来,看着小女孩睁得大大的眼睛,“你叫什么?”

      小女孩似乎被他温水般的嗓音迷住了,怔愣了许久,才欢喜地说:“我……我叫襄铃。”

      “襄铃。”欧阳少恭呢喃着,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人这般说话了,大概有几百年。

      蓬莱这个灵气极盛的地方,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滋养出许多妖怪精灵,可是这些东西都不敢接近欧阳少恭,那恐怖的仙灵之力,让所有生灵畏惧。

      可这只小狐妖,竟如此高兴地亲近他。

      “襄铃可愿随我回王宫?”欧阳少恭问。

      襄铃一下蹦了起来,她几乎不能相信,这个永恒国度的王,在温柔地对她说出邀请的话。

      欧阳少恭抱着这只金色的小狐狸,回到了蓬莱王宫。

      他拿最好的东西,来招待这个小客人,焦冥们做了满满一桌子的点心菜肴,有中原各地的口味。

      桌上的瓷盘干净似雪,精致的,五颜六色的点心摆出好看的形状,赏心悦目。

      入夜,这宫殿灯火通明,美貌的侍女站在一旁。欧阳少恭抱着襄铃,端起一盘玫瑰酥,拿一块递到她唇边,问道:“你是喜欢甜的呢,还是咸的?”

      襄铃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他的手,把点心一口吃了进去,渣子掉了欧阳少恭一身,欧阳少恭只是微微笑着,什么也不说。

      他应当有很多话要说的,却不知对着这么个小女孩,能说些什么,几百年了,这时间对他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不曾真正有个想说说话的人,现在连想说的话,也都没有了。

      “南方的东西,会更甜腻一些。这里有三十多种,襄铃喜欢哪个呢?”

      襄铃立刻指起来:“这个这个,那个……”她几乎把所有的都指遍了。

      “呵……”欧阳少恭轻笑,揉揉襄铃的头发,无比宠爱。

      他似乎把襄铃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可他不是不喜欢小孩子么。或许不是,他只是不喜欢巽芳的孩子,不喜欢一个横亘在巽芳与自己之间的存在。

      襄铃吃了很久,吃到再也吃不下,跳下了欧阳少恭的腿。

      “随我去花园玩儿么?”欧阳少恭问。

      襄铃立刻点头,拽着欧阳少恭的袖子,蹦跳着,身上的铃铛直响。

      欧阳少恭拂开广袖,走出宫殿,从仿佛无尽的台阶上,缓缓往下走。

      夜幕降临,将太阳压在天边,血红的霞云铺在海里,将海水也染红。

      欧阳少恭的身影在瑰丽的光里,黑暗而模糊,他走在台阶上,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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