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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欧阳少恭扫过那些寒光闪闪的剑锋,柔声笑道:“看你平日里沉闷内敛,没想到还挺会说话的,事到如今也不必客套,这些的确是我一手所为。”

      陵越闻言怔忡,呆呆望着他平静面容,竟不敢去相信,也不愿去相信。这个温和有礼的人,当真是如此残忍可怕?而天墉弟子的剑锋,无一不对着欧阳少恭,随时要刺破他的一切幻象。

      欧阳少恭毫不在意,命元勿传令,收拾残局,好好修缮青玉坛,洗干净那些血水。弟子们立刻忙碌起来,只当看不见这些天墉城的人,各自做各自的事,谁也不敢说话,却是井井有条的。

      “贵派内事,晚辈……自不该过问。”陵越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什么都不再问,无论善恶,他这个卫道者,都放弃了那些死去的冤魂。

      命众弟子收剑,其中虽有怒者,却没有敢言者,都乖乖将剑收入剑鞘。陵越对欧阳少恭又是一礼。

      欧阳少恭先笑道:“令师尊近日如何?”

      陵越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破琴上,紧紧皱眉,道:“师尊才出关,思念先生的琴音,望能早日相见一叙。”

      “哦?”欧阳少恭高兴起来,“我对紫胤也甚是想念,他难道未问及屠苏?”

      陵越第一次抬头直视他:“当初是欧阳长老助屠苏逃离天墉城,我等至今未寻得其踪迹,师尊断言,他必跟随在欧阳长老左右。”

      “紫胤啊……”欧阳少恭轻笑,他很不明白,紫胤应当是最不了解他的人,却往往能猜出他会做什么,“如今百里屠苏已非天墉城人,已非紫胤真人的弟子,然而师徒之情,岂能断绝,他的确在我身边,常思念师门。”

      陵越立刻问:“他如今在何处?”

      欧阳少恭望了望,秀美精致的青玉坛,不见那少年,道:“我回门中清剿叛逆,他煞气发作,与雷严厮杀起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陵越立即又道:“先生明明可以安抚屠苏的煞气。”

      “的确如此……屠苏在我身边总是很安静。”欧阳少恭又摇头,“然而他现在不在我身边,煞气自然更难以平复,他去哪里,岂能是我控制得了的。”

      “我们奉命寻百里屠苏,要带他回天墉城,只要找到,先生一定能让他平静下来。”陵越恳切道,希望欧阳少恭帮他们。

      欧阳少恭神色一凛:“他已非天墉城弟子,为何带他回去?”

      陵越失言,也只能解释道:“师尊要封印焚寂,才能令屠苏不至于入魔。”

      “这要看屠苏自己了。”欧阳少恭言语间也是十分忧愁,“他在我身边虽然安静顺从,魔性却越来越重。”

      看陵越眉头舒展,欧阳少恭又为难道:“我也不愿看他入魔,更不愿见紫胤伤心,只是我的琴碎了,若无上品的好琴在手,我连三成力也使不出。”

      陵越脱口道:“师尊思念先生琴音,寻得古琴却闲置于安,当是要赠予先生,只是无机会请先生一叙。”

      “可真会揣摩。”欧阳少恭欣悦道,“他不好来请我,我便不请自去,尔等还是留在此处,寻百里屠苏的踪迹为好。”

      陵越终于松一口气,行礼道:“晚辈正有此意。”

      如此,似乎是皆大欢喜了。

      欧阳少恭的心情又好了许多,他温温柔柔地笑着,弯着多情的眼眸,他知道紫胤心爱他的琴音,他喜欢深爱他琴音的人,这样的人,总是让他觉得满足,并因此才有谱曲的热情。

      青玉坛到天墉城旅途遥远,欧阳少恭只身前去,慢慢悠悠地走,这般走下去,怕是要走十几年了。

      江南,风景秀丽,崎岖的山路上,欧阳少恭走得很稳,很悠闲,他刚进山不久,这山上野花漫天漫地,他身上已满是花香。

      欧阳少恭突然停了下来,他没有琴,没有任何陪伴,更显得孤独。

      “小兰,你在我身后是不是?”欧阳少恭突然出声道。

      石阶旁的花树林里,走出一个蓝衫的少年来,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身着巫袍的男人。

      “千觞也来了啊。”欧阳少恭转身望着他们,对那巫袍男子笑道,“我知道你心急,你的妹妹风晴雪在蓬莱,你随时可以去寻,当时见她一个小姑娘无处去,便请了回去与屠苏作伴,还请千觞见谅。”

      尹千觞点头,却没有动,似乎不打算走。他知道欧阳少恭无琴就难以作战,这样一个残忍疯狂的人,应该得到应有的结果,然而这个人是他的朋友,他心中最重要的朋友,如今这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无法选择,不愿放弃,也不愿出手。

      所以尹千觞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没有离开之意。

      欧阳少恭的面色冷了,他不理尹千觞,转而看向方兰生,对这个一直依赖自己的少年,冷冷问道:“怎与此人一同?”

      方兰生也看着他,那清秀的面容,淡漠苍白:“我二姐,是不是成了焦冥?”

      “焦冥?”欧阳少恭闻此皱眉,“不要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方兰生压抑着的愤怒痛苦,又噬咬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晕过去,他狠狠咬着牙,怕自己哭出来,然而还是带出了哭腔:“你杀了二姐,我恨你!”

      “恨我……”欧阳少恭怔然,他呆呆看了方兰生许久,然后苦笑,“小兰,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宠你,我第一个想带走的是你,然而舍不得你活泼的样子,只好先留下如沁了。”

      “如果想要我的命,就在自闲山庄等我吧,我不会带琴的。”欧阳少恭转过身去,又踏上石阶,一步一步悠悠远去。

      自闲山庄,那是个模糊的地方,方兰生小时候偶尔会梦见那个没有去过的地方,每每被噩梦惊醒。

      为了探究其中的关联秘密,幼年的欧阳少恭曾带方兰生亲自去了自闲山庄,却因迷路在那里过夜,下着瓢泼大雨,那个可能诡秘可怕的地方,一整个晚上,欧阳少恭都护着方兰生,不曾合眼。

      想到曾经的温柔呵护,方兰生的泪,流干了也要流。

      花香盈袖,风平浪静。

      这满目柔和绚丽的色彩,浸润着幽幽冷冷的香气,流淌在温柔的风里,像情人的低语。

      欧阳少恭走在崎岖的小径上,巫咸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踏过堆积的残花。

      法杖随着巫咸的脚步落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里惶惶。

      安静的,美丽的。

      他们就这样,走了很久很久。

      “我想……”这低哑的声音突然打破静谧。

      巫咸怔怔看着欧阳少恭的背影,猛的反应过来,是这个打扮风雅的琴师,在对他说话。

      “杀了你。”欧阳少恭又急促道。

      巫咸停了下来,欧阳少恭很快就走远了,像走入了画深处。

      “只是因为你想杀人?”巫咸问。

      他对这样的杀欲感到不可思议,像中了毒,没有解药就会发作,他以为欧阳少恭只是太孤独,孤独了太久太久,想要人永远陪伴,无论活人,还是死人,或者,活死人。

      但事实不仅仅如此,欧阳少恭的可怕,似乎不只是时间的腐蚀,无论多么狠毒残忍,都像是他天生的。

      神秘的山林深处,只有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

      巫咸又走起来,加快了脚步:“晴雪还活着吗?!”

      迷花深处,琴师道:“当然,她和内子同在蓬莱,我的妻子,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

      巫咸道:“我要让她一直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

      蓬莱是欧阳少恭的家,风晴雪早晚会死在他手里,所以巫咸只能出手。

      利风穿入花林,声及远处,巫咸道:“我不相信。”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你我认识如此之久,我不相信,你有比魔更甚的杀欲。”

      “你是神。”

      “堕神。”

      “终究是神!”

      “谁告诉你我是堕神。”阴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如一根尖刺扎进巫咸的喉咙。

      “啊?”这声质问溢满了杀气,欧阳少恭缓缓抬起手,巫咸看着他纤长的手指,慢慢伸到自己身前。

      欧阳少恭的动作是如此优雅缓慢,好像是去摘花,巫咸睁大的眼睛盯着那指尖,惊恐间要移步时,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捏在他手里。

      美丽的手如同死神生锈的铁链,紧紧卡着巫咸的脖子,欧阳少恭压着他的喉咙,强迫他整个身体向后弯过去,看见欧阳少恭的脸。

      那温柔的神情让巫咸心里发颤。

      “我最讨厌别人这么叫我,你还是去死吧。”欧阳少恭狠狠道,钳住他的喉咙继续压下去,巫咸扒住欧阳少恭的手却无法动弹,他的身体很快弯到了极限,眼球都突出来,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千百年的修行,千万条的人命,在这个人手里都是一扫而过的尘埃。

      欧阳少恭直直盯着巫咸涨得紫红的脸,猛的又压下去,“咔”的一声,将他的身体折断了。

      如同折断花枝,看他的身体摔落下去,堆叠在一起,鲜血从他的眼睛流了出来,细细一缕,沾到了白色的眼球上。

      尸体在柔柔的香风里,化作粉末,随残花而起,蝴蝶翩翩环绕。

      纱衣广袖缠着黑发,飘在这迷人的风里,欧阳少恭看着自己的手,幽幽一叹。他白玉般的指尖,染着鲜血,像沁了朱砂。

      “死……了?”欧阳少恭似乎不能相信,一个强大的生命,就如此轻易地随风而去,以至于他不相信,存在过这样一个卑微的神卒,“这世上,曾有你么?”

      石阶上的落花与叶,一层一层地覆盖,吞噬了生机,覆盖了活物的痕迹。

      欧阳少恭走上这些,在盛放时掉落的花,踩出脚印,这山间小路上,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不曾有人和他说话,不曾有人在香风里死亡,那个人,从不存在。

      那样的生命,是不值得去留意的,于是他立刻忘了,他杀死了谁。

      在这世间千年,谁当他是人了。

      天黑,月亮出来,如霜的月光洒满林间。

      露水很重,欧阳少恭的鞋已经湿了,他赶得有些急,他记得他和方兰生的约定。

      方兰生是欧阳少恭从小宠爱的孩子,无论何时,都护着他,顺着他,千好万好,挑剔不出一丝,是这世上最温柔可敬的兄长。

      在很久以前,欧阳少恭只有十几岁,幼小的方兰生和姐姐们赌气,离家出走,欧阳少恭轻易就找到了他。

      那时候世道未平,有很多入世的妖鬼,不知被欧阳少恭杀了多少。

      他们在自闲山庄过夜,探究方兰生那个奇怪的梦,在那个鬼哭阵阵的地方,欧阳少恭抱着方兰生,保护着他,像只是个强撑的孩子。

      方兰生不知道,那里的厉鬼,都惧怕着欧阳少恭,惊恐万状。

      如今的自闲山庄,和当年没有什么不同。

      山庄坍塌的门口,有一颗粗大古老的桂树,繁茂遮天,密匝无比,树荫下泛着阴冷。

      方兰生就站在树荫里,在阴冷的风里,他脸上的汗,雨水似的流下来。

      是恐惧,愤怒,悲哀,还是什么呢,让他如此不安。

      欧阳少恭已经来了,他从残破的门扇后走出来,牵着一个着火红嫁衣的女子。

      这个女子美得惊人,像是一个迷幻的梦,她一步步走来,似乎带来了世间的极乐,她仙子般高贵美丽的面容,有着悲凉的神情,她在看着方兰生。

      什么是恨。那是一种毒,漫延在血里,然后渗入骨头,染黑灵魂,一点点发出恶臭,腐蚀着血肉,慢慢开始腐烂,引来蝇虫,生出白蛆。

      方兰生看到那女子姣好的脸上,钻出一条棕黑色的蜈蚣,很快又钻回她眼睛里去。

      “你……你……”方兰生坐到了地上,指着那个女子,却只看到女子在柔柔地笑。

      欧阳少恭放开了女子的手,走过来将方兰生扶起,为他拍去衣衫上的尘土,看着那女子问他:“你认识这姑娘么?”

      方兰生浑身发抖,只是摇头。

      欧阳少恭道:“她叫叶沉香,在一百三十年前,你的前世,屠灭了她满门。”

      “我……我不认识她,那不是我!”方兰生紧紧抓住欧阳少恭,他已忘了去恨这个人,他却知道这个人会保护他。

      “那的确不是你。”欧阳少恭在他耳边道,呼吸竟是冰冷的,“但这就是因果,谁也逃不过。”

      “少恭……”方兰生看着他迷人的眼睛,那些恨意,忽然都变成了宿命的无奈。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今天方兰生才发现,欧阳少恭有这么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和他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他的命运,又像是被这些注定着的。

      前世是什么,是一切恐怖的开始,还是一个杀人的借口。

      叶沉香脸上的悲凉,都融化在她甜甜的笑容里,醉得人昏睡过去。

      方兰生在梦里,他看到气派豪华的自闲山庄,看到那里正在办婚事,他穿着一身血红的吉服,看到眼前出现一扇门,他打开门,走出去,又看到很多很多人,男的,女的,老妪,幼童,那些人都笑着,说着话,穿行在这个山庄里。

      他被簇拥着,麻木地走,走过长廊,鱼池,花园,一个个充满生机的地方,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人跟他说话,然后,月亮出来了。

      月亮是红的,山庄里到处飞舞的红纱,似乎蒙住了月光,他穿过那些红纱,见到了自己新娘。

      那个穿着红色婚服的女子,美得惊人。

      剑,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方兰生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剑,这把剑,又沾了所有人的血,杀了他的新娘。

      可他的新娘还在笑,那脸像是笔画石刻而成,永远也变不了。

      这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方兰生躺在桂树下,这个彷徨的梦,被编织成绿色的枝条,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缠上他的身体,轻轻环绕,包裹住他。

      这个梦,再也醒不来了。红色嫁衣的女子坐在他身边,她的脸是惨白的,手是惨白的,没有脚,漂浮在半空中,她的眉眼是墨画的,弯弯的柳叶眉,和斜斜的丹凤眼,她的唇是朱砂点的,像樱桃,正在轻笑。

      一阵狂风卷起,吹得女子刷啦啦响起来,吹烂了她的衣服和脸,露出了里面干枯弯曲的竹条,被风撕烂的白纸和红纸,在风里摆动。

      她是一个纸人啊,白纸糊脸,红纸糊衣,红得像血,一点也不褪色。

      可她的脸烂了,从中间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仿佛笑裂了脸,张着巴掌大的嘴,风呼呼灌进她空荡荡,轻飘飘的身体,像幽幽哀哀的哭笑声。

      这里曾有一个琴师来过吗?

      没有脚印,没有气息,没有他说话的温柔声音。

      只有那个纸人知道,那个纸人一直睁着眼睛,可是又一阵风来,她的眼睛,被戳了两个洞,挖去了眼珠子,两个空空的洞,流出了血。

      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知道,方兰生去了哪儿,没有人会说出来,谁也不会告诉别人,这又是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埋在了坟墓里。

      那个琴师的身上,是不是有着太多这样的秘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杀自己宠爱的人,他为什么讨厌孩子,他有过多少妻子。

      没有人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这是秘密。

      对修者而言,魔是恶,对仙而言,魔是敌人。

      那些修者游荡在青玉坛,而他们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

      百里屠苏知道自己成了魔,他眼里的世界开始变化,他很不安,他在找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不见了。

      这个世界上,还残留着他气息的,似乎只剩那张破碎的纯阳琴。

      他的痕迹在消失,青玉坛没有,蓬莱没有,他的妻子身上,也没有。

      百里屠苏只能去天墉城。

      夜色里的天墉城,只有月光下雄伟的影子,安静无人声。

      百里屠苏像一只黑色的猫,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睁着绿莹莹的眼睛,走过每一个角落,来到挂剑台,那里是执剑长老的居所。

      这是紫胤一个人的地方,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红色的烛火很亮,摆在最深处的书案上,熏香的味道,让人清爽精神,紫胤坐在案前,掭笔点丹青,他在作画。

      画上的是个男子,没有画脸,但那温润柔雅的气质,竟已淋漓尽致,墨如夜色的长发垂至膝处,杏色的广袖飘飞,缱绻的不知是画中人的温柔,还是执笔者的情意。

      紫胤不知怎么去画那眉眼,画那薄唇,画得多情而出尘,他手里的笔染了血红的朱砂,悬停在画上,很久很久。

      忽然,烛火一晃,笔尖落下了一滴红,点在了那张空白的脸上,艳得逼人。

      紫胤忙放下笔,看着那点红色的痣,轻轻叹息。

      书房的门又关上了,紫胤站起来,转身看着进来的少年,清冷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屠苏,你成魔了。”

      “嗯。”百里屠苏点头,冷淡地应了声,如今他们不是师徒,他也没有行弟子礼,只是抱拳,然后问,“先生可来过?”

      紫胤摇了摇头,问他:“你来,只是为了欧阳少恭?”

      血色的眼睛瞧着他,那里面的感情太过平淡了,百里屠苏也平淡地反问,“我成了魔,难道师尊知道,我该怎么做吗?”

      紫胤道:“我不知道。”

      他是仙,他对魔的了解,也不过是因为彼此对立,因为是敌人,所以必须去了解,仙和魔,永远都不会是朋友,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如何去成为一个魔。

      “魔修。”紫胤自语了句,没有任何的情绪,“爱琴者,如欧阳少恭,他的琴声清澈灵净,又孤冷寂寞,没有一丝血气,可他是真正的魔。”

      百里屠苏一直看着自己的师尊,什么也没做,听到这里,也不说话了,就是看着他。

      “你本不该成魔。”紫胤道,“也不会拿走焚寂。”

      在紫胤画那副画之前,就在想,欧阳少恭曾杀过多少人。

      他是一个卫道者,而当他知道他敬慕,且倾心相交的琴师,是个浸泡在血里的魔鬼时,他竟不惊讶,也没有愤怒。

      欧阳少恭能奏出世间最宁静的琴音,难道就一定是个悲悯苍生的圣人么,不是,他只是超然世外而已,那一刻,紫胤才明白,淡泊是宁静,杀人也可以宁静,因为那颗心从来不会有波澜,无论这个人看起来有怎样的喜怒哀乐,都是表象。

      紫胤看穿了他的心,却还是被深深欺骗了,欧阳少恭的心安宁而平静,他嗜杀么,不,并没有。

      这却比嗜杀更可怕,于他而言,只是杀人而已。

      那圣人之物,冶心冶情的琴,是欧阳少恭最喜欢的杀器,百里屠苏则是他的剑,一把杀人的魔剑,由他亲手炼成。

      “就算是魔修,也有很多路可以走,魔和仙,亦有太多相同。”紫胤从那烛光里走出来,走进了黑暗,又走进了月光,他一身素华,像一身的霜雪,“但你不能带走焚寂,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够选择的。”

      “师尊就能替我选择么?”百里屠苏低声道。

      紫胤没有回答。

      师徒二人远远对立,一个在门后,一个在窗前,他们看着彼此,谁都不说话,直到月光,变成了阳光。

      魔气漫溢,百里屠苏突然动了,紫胤也已出剑,那烛火早就冰冷,书房厚重的红木门,轰然大开,阳光汹涌而入,压去黑暗。

      紫胤必须封印焚寂,百里屠苏这把魔剑,如果握在欧阳少恭手里,那后果比凶剑入世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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