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重见 ...
-
宋灼衣将我打晕,带回去扔在一间屋子里。
日日哭泣让我的眼睛已经看不大清楚。
……
这夜,我似乎看见是宋灼衣在我房前。
我原以为是我看错了,却不想他已经打开了我的门。
“你来做什么。”我跑过去站在门口,堵住了他。
他一把将我搂住,把我推进屋内。
我被他掀得踉跄,跌坐在地上。
他用一只手就将我提了起来,顺势将我抵在墙上。
他说:“你到底想怎样。”
我恨恨地别过头:“我要替他报仇。”
宋灼衣的角色更加阴沉了一些,厉声呵道:“他也值得?!”
我偏过头,透过窗户瞧见了外头很好的月色。
我想起来我和宁嵘成婚那夜,也是这样的好夜色。
风声切切,月如流水。
眼里似乎幻出了叶宁嵘他的笑容。
是我对不住他。
宋灼衣看见我如此神情,像是被激怒了。
他攥住我的手。
他吻了我。
蛮狠又霸道,我无力挣扎,连气也喘不过来。他死死地将我抵住,我的眼泪从两边落下,滴在我的颈脖上,我只觉得滚烫又痛苦。
这个吻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
我溃不成军,他不留余地。
胃里翻滚着,我觉得恶心。
心里一阵强过一阵的酸楚,从前西山炙热的风,宋灼衣缱绻的呢喃,叶宁嵘粗糙的手抚过我的头发,一切一切都好像在离我远去。
无边的绝望淹没我。
宋灼衣四周流露出浓浓的檀香味,熏得我头晕目眩,我只能死命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
我的眼前被泪水糊得已经看不清了,我努力地去看宋灼衣,却发现他的面上毫无表情,眼睛微微合起,用他那浓密的睫毛遮住所有情绪。
这个人,云淡风轻地将我一生的尊严和骄傲踩在脚下,碾碎了,弃之如敝履。
我嘴角弯起苦涩的笑,不再挣扎。
宋灼衣放开我,他喘着气。
我顺着墙无力地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
无声地痛哭起来。
他离开的时候很轻,我甚至都没注意。
……
我一日一日地瘦下去,等我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病得起不来榻。
宋灼衣一口咬定我叛国通敌,父皇用一句查无实据搪塞过去,我知道其实他疑心已起。
父皇因前朝的事只来看过我一次,还是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宫人说,父皇一直在找兵符。
只要有兵符,就可证明我清白。
母后则是日日守在我的窗前,我曾经觉得高高在上的女人这时候才显露出一个母亲的样子,她耐心地喂我喝那些苦汤药,也爱搂着我的肩低声呢喃着什么,我总也听不清。
听得别人说,母后有几次也望着我悄悄流眼泪。
我只能很小声地叹气。
母后是爱我的,我从未为了她伤心,有些人不爱我,我夜夜为他泪湿衣襟。
过了一些日子,我就听到宋灼衣要成亲的消息。
娶的是我的妹妹,昌赫。
母后怕我伤心,不愿同我多说。
我拉着母后的手,对她说:“让我去观礼吧,从此以后,我就死了心。”
母后把我搂进怀里,半晌,她像一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
我又觉得五脏六腑隐隐地疼起来。
……
不多日,我就强撑着起身前去观礼。
喜宴很热闹,排场极大,大家都夸新郎官对新娘十分上心。
我坐在那里咳嗽着,挨到了吉时,看着宋灼衣抱着他的新娘下了花轿。
两人恩爱非常的走进了喜堂。
宋灼衣看到了我,微微皱眉,但还是恭敬地给我行礼。
我看着他衣冠素整,红衣着身的样子,只觉得眼睛都被晃住了。从前我只觉得他戎装的时候已经是好看的要命,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做新郎官也是那样好看,握惯了刀剑的手如今攥这那红色的喜团,让我觉得也很是相衬。
宋灼衣,我曾经深爱的人,他今天要和别人在一处了。
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只觉得麻木又可笑,到如今我都不知以什么身份去难过。
“你可还有什么想对我说没有?”我沉沉地问。
“微臣没有。”他说。
“你可有过后悔没有。”
“微臣,没有。”
“你可有过一点真心待我。”
“微臣……没有……!”
身边一片空明。
耳朵里回想起他淡淡的笑声和喃喃的剖白,温柔的笑意在他脸上好看的匀开,天方大亮的那时候,湿润的气息在唇齿间漫出来。
我只记得那漫山遍野草木的清苦香气和泥土沙沙同风的声音,偶尔掠过的鸟儿那样凌厉地刺破天空又消失不见。
我心爱的马儿就在不远处咀嚼着略带露珠的青草,我的手上攥着他为我戴上的平安宝珠,我的耳边是他平稳而干净的呼吸声。
我犹记得即使那时如此绝望我还有叶宁嵘。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到处都有的脂粉香气和爆竹燃尽的烟火味,我只觉得气闷,苦涩,又绝望。
我的马儿死了,我再也回不去那样辽阔的土地了。
我心爱的人他也走了。
一股辛辣而惹人疼痛的尖锐感席卷我的心头,一阵天翻地覆之下我的眼睛也都痛了起来,哭都哭不出声了。
一切都很好,只有我狼狈的像一个野孩子。
我默默地走上前去,俯身对他说了一句话,然后退后几步,照着宫里大宫女所教的,行了一个平揖。
是敬重,也是曾经的爱重。
我已经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我说了一声:“……这一拜,算是我给将军的。”
我用尽自己生平最大的力气走出将军府,上了马车。
听着车轱辘吱吱呀呀的声音,我笑了一笑,对着旁边的宫女,真正的檀香说:
“檀香,我好像,再也看不见了。”
眼前一片血红,继而转黑。她们的呼声此起彼伏,像是惊恐,也像是担忧。
但也与我无关了。
……
太医来了一群又一群,我听着母后呵斥他们都是废物,并不觉得有任何触动。
我猜天黑了,因为烛火的光刺的我眼睛痛起来。
半晌,我听到母后像是在我旁边坐下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金门关的兵符在你这里么。”
我只好点头。
母后像是松了一口气,她说:“你父皇说了,只要兵符在你这里,那西戎便算是你打下来的,到底全了皇家颜面。”
我说:“在我那系在腰间的香囊里。”
我伸手去拿,竟未找到。
这时我猛然想起,那时他夜里来的急促而缠绵的强吻。
原来,原来……
是要窃我兵符。
母后见我神色慌张,大抵也猜到了。
一阵寂静无声。
她颤着声音说:“涟儿,你活不成了。”
我知道了……
不用你们动手了。
这一天正是黄道吉日,我摸索着拿到我最爱的那柄剑,我记得宋灼衣他是如何握着我的手教我舞剑,就是这一柄。
那天叶宁嵘用我的手杀了他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一柄。
我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想不大清楚究竟是虎纹还是龙纹,手指慢慢滑过剑刃,尖锐的刺痛传来,我仿佛才有点意识到我还活着。
剑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我感觉很凉,血似乎开始上涌。
叶宁嵘死的时候,会害怕吗。
我也不知为什么就哭了。
阿嵘,我来陪你,是我对不住你。
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去找你。
我嗅到了窗外花淡淡的香味。室内焚的雪中梦里香的味道幽幽地飘过来。像是远方雪山上初春融化的露珠卷着第一朵微微绽开的绿叶的清香,彻骨的清凉和寂静,仿佛流了满桌的薄弱日光碰撞着夏日冰块散发的寒气一样。
带着无言的冰冷焦灼和瓜果冰冻后清脆的稀疏声。
……
有些疼。
我想起来宋灼衣温情脉脉地在我耳边呵气:
“涟儿,你信我。”
我真的信了。
我不后悔。
但我再也不愿见到他了。
喜堂之上,我对他轻笑:
“其实只要你愿意,你我之间本无隔阂,只是你心里的那座高墙让我此生都无法逾越。既这样,虽不能一拜天地,那我便送将军一拜,愿我二人永无前缘,此生无续。”
此生无续。